第6章 第一副本06
花山院元方猛地抬头,他连外衣都沒来得及穿,匆匆地冲出房间:“谁?千晴?不是說她被两面宿傩抓走了嗎?”
下人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地禀报:“她刚才出现在大门口,背后都是血,說她从两面宿傩那裡逃出来了!”
“好啊……好啊!”花山院元方咬牙切齿地推开纸拉门,“把她给我带過来,我要亲自审她,好好教训這個不知廉耻的臭丫头!”
当花山院家的家主,千晴這個身份的叔父——花山院元方气冲冲地走进主屋时,他的夫人已经到了,并正在尖声怒骂。
千晴一袭破损的血衣,她怀中搂着一团染着血、看起来像是狗的毛茸茸的小动物,相当安静地跪在主屋正中,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而长了一副刻薄相的花山院夫人脸涨得通红,骂得唾沫横飞:
“因为你,我們家的护院几乎全军覆沒!你知不知道這让我們损失了多少钱!”
“太丢人了,這段時間花山院家成了全平安京的笑柄,人人都說我們花山院家出了一個逃婚的女人——”
“你就随了你那個妈,她看着就不像什么好女人!怪不得她和你爹死得那么早,就是因为缺德又福薄!”
花山院元方重重地咳嗽了一声,花山院夫人立刻收声,只是狠狠地啐了一口:“让我們老爷来教训你!”
“千晴!”花山院元方挤出了十足威严的声音,“你竟然還有脸回来!”
听到自己的名字之后,千晴慢慢抬起了头。她的脸上沒什么表情,辨不清喜怒:“我不该回来嗎?”
花山院夫人刻薄地說:“因为你也沒有地方可去了,你以为還有谁能收留你一個逃婚的女人?除非你沦落去花街,凭你這点姿色倒是說不定能在那儿找到几位肯为你花钱的幸主呢。”
千晴转动眼珠看了她一眼,不知道为什么,花山院夫人突然从尾椎骨处开始升起了一阵彻骨的寒意。
“为了抓你回来,我們家的护院全部都死了,城之内也死在了那個林子裡。我們给城之内家赔了好大一份礼,你知道那是多少钱嗎?”花山院元方气得青筋爆凸,“這一個月我和你叔母成了全平安京的笑柄,橘大人家也逼着我們退還彩礼——你知不知道那是多厚的一份彩礼?比你那個死掉的爹一辈子挣的钱都多!”
橘大人就是千晴当初原定要嫁的那個有钱贵族老头,他已经死了两個老婆,千晴要是嫁過去的话那就是第三個。因为沒有好人家的女儿愿意和這個命裡克妻的老头结婚,所以這個老头只能出重金求娶,正好和见钱眼开的花山院元方一拍即合。
“你赚到的钱甚至都比不上我父亲的一個零头,要不是他去世了,怎么也轮不到你来继承花山院家。”千晴冷冷地說。
花山院元方沒想到千晴還敢顶嘴,并且精准地戳到了他的痛处。他一下子暴怒起来:“闭嘴!你父亲沒有儿子,本就该是我继承花山院家!你一個无父无母寄养在我家的孤女竟然也敢用這种态度和我說话?我看還是你胆子太大了!”
“来人啊,给我把她关起来!不许给她吃喝——也不许给她上药!等什么时候快死了再来告诉我!我要好好磨一磨你的脾气,直到你向我求饶为止!”
花山院夫人眼珠一转,连忙撺掇:“光饿是不行的,我看還是要给這個无法无天的臭丫头一点苦头吃吃。不如找人用盐水去浸她的伤口,然后用针在她身体看不到的地方去扎,這样才能让她长记性。”
花山院元方当然是欣然接受:“好,就照你說的办。来人!把她拖下去,用盐水去抹她后背的伤口,用针的时候记得不要扎在能看到的地方,之后她還要嫁人,表面上绝对不能留疤。”
小狗突然打起了颤,千晴温柔地抚了抚它的头顶,轻声问:“怎么了?”
“你觉得害怕嗎?”
她将小狗往怀裡又搂了搂,轻轻拍了拍它的背:“沒事的,我在這裡,不会有任何人再伤害你了。”
她慢慢在叔父叔母的注视下站起身:“也再也沒有人有這個能力伤害我了。”
“我說啊,你们两個难道就沒有想過,我究竟是怎么从两面宿傩那裡逃出来的嗎?”
千晴一歪头:“你们难不成觉得两面宿傩是什么大善人,就像是放生小鸟一样把我送了回来?”
叔父叔母感受到了不对劲,但是他们并不知道問題出在了哪裡。叔父還想再骂,但是千晴已经露出了寒气森森的笑容:“当然是因为我把他打了個半死,所以才能這么轻松地找上你的门来啊。”
“既然你们這么不可救药,還想把我折磨一番后再嫁出去,那我也沒有什么对你们手下留情的必要了。”
血池自千晴脚下蔓延开来,一双双厉鬼的手从血池中伸出,摸索着去拽叔父叔母的腿。阴风阵阵,整座主屋瞬间阴沉,鬼影重重,而立于血池正中央的千晴就是那索命复仇的恶鬼。
花山院元方和花山院夫人凄厉地尖叫起来:“鬼!鬼啊!!!”
“放過我,放過我!我把财产都给你!饶我一命!”
“是老爷他提出来要把你卖掉的,不是我!”
“你竟敢推卸责任?明明一直都是你在教唆——”
千晴叹了口气。
“不要吵啦,大家都一样烂。”她平静地說,“那就一起烂死好啦。”
血操术·百鬼
她沒有去看叔父叔母的惨状,而是温柔地用另一只手捂住了小狗的两只耳朵。
“我們马上去给你找药。”她柔声道,“马上就能得救了,你可要撑住啊。”
兜兜转转,千晴又重新住进了花山院家。
只不過這一次她成了這裡的主人,原本面对她时趾高气昂的下人们现在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這位已经成了恶鬼的千晴小姐下一個就拿他们开刀。
千晴倒沒有什么心思去大开杀戒。她占据了花山院家最好的房间,然后专心开始给自己和她捡回来的小狗治伤。
小狗的伤口在腹部,千晴先用干净的水为它清理创口,为了防止感染她還用剪刀把小狗腹部的毛都剃掉了。在她用剪刀咔擦咔擦的时候,小狗迷迷糊糊地蹬动四條腿,用软软的小爪子抗拒地去推她的手。
“别动,我這是在救你。”千晴摁下小狗的爪子,顺手用指腹沾上一点水,搓了搓它被血糊住的脑门,“一会儿我就给你上药,可能会有点痛,忍着点。”
对着小动物說话這种场景显得非常诡异,但是千晴不觉得這有什么問題。她小时候沒有什么玩伴,在接触到电子游戏之前,她从来都是把自己的玩具当做朋友,对着那些玩具士兵和布偶熊絮叨每天的见闻。
千晴不在乎对方能不能听懂,她只是需要有一個听众来帮忙排遣寂寞而已。
她把捣成糊的草药给小狗的伤口处糊上,然后仔仔细细地用干净的白布條为它包扎。白布條在小狗的肚子上绕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她在小狗背上系了一個大大的蝴蝶结。
“完成!”千晴很有成就感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接下来就是帮你清理一下别的地方脏掉的毛毛了。”
小狗身上還有伤,不能把它扔到桶裡直接浇水去洗。千晴就用微微沾湿的布巾去给它擦,擦完之后又用灵力加热帮它马上烘干,很快,小狗就恢复了原来雪白蓬松的样貌——
它是一只毛发浓密的罕见长毛白柴犬,尾巴又卷又软,耳朵肉乎乎的,在千晴伸手去捏的时候会一弹一弹地动。
最神奇的是,這只小狗的脑门上竟然有一撮深色的杂毛,這撮杂毛组成了一轮月牙的图样,看起来就像……
“你好像二郎神啊。”千晴举着小狗說。
小狗缓缓地睁开了双眼,露出那双灿金色的圆眼睛。它微微愣了片刻,在和千晴大眼瞪小眼地对视半晌后,小狗在千晴手中扭动着挣扎起来。
“金色眼睛?柴犬有金色眼睛的嗎?不对……沒有狗是金色眼睛的吧?”千晴把小狗抱得离自己更近了,无视它的挣扎仔细观察,“但是我记得有猫猫是黄色眼睛,你难道是狗和猫的杂交?”
小狗气得尾巴都在抖,它从喉咙深处发出了“呜——”的威胁声,奶声奶气的,在千晴听来宛如撒娇。
“哦,我知道了,說不定你是一只有妖怪血统的小奶狗?”千晴搓搓小狗的脑壳,“真好真好,如果有妖怪血统的话說不定你就能恢复得更快了!你可要加油好起来啊,小月亮。”
小狗一歪头,“呜?”地疑问了一声。
“因为你脑门上有個月亮,所以我就管你叫小月亮,這名字不好嗎?”千晴笑着說,“不然我叫你二郎神?三眼狗?”
小狗对着千晴呲出了牙,显然是极其不愿意。
“那你就叫小月亮了。”千晴笑着点了一下它的鼻头,“我叫千晴,是把你救回来的人,這段時間你就跟我一起住吧,我会负起责任来,好好养你的。”
她把小狗放到了榻榻米上,小狗本想用自己的四爪站立,但因为肚子上的伤势,它稍一用力就痛得又趴了下去,一头栽进了千晴的衣摆。
千晴沒有伸手去帮它,她用手撑着下巴,静静地看着這只蓬松的小雪团子重新尝试站起。
站起,跌倒。
摇摇晃晃又站起,接着跌倒。
颤抖着站起,向前迈了一步,一骨碌滚成一团跌倒……
千晴沒有嘲笑它,也沒有出手帮忙。她就這样看着這只小狗努力挣扎,然后凭自己的力量颤巍巍地向前走去。
小狗一点一点地走向房间门口,来到了通往院落的纸拉门前。在它即将来到阳光照耀的回廊下时,它回头看了一眼,金色的眼睛看向那個坐在略昏暗的房间中,撑着头微笑望着它的少女。
“加油啊,小月亮。”
下一秒,小狗“噗”地又趴倒在榻榻米上,卷卷的小尾巴无力地晃了一下,“啪嗒”垂了下来。
果然還是太勉强了!
千晴大笑了起来,笑声回荡在整個院落当中,如此时的春光一般明媚。
平安京的另一边。
晴明紧闭双目,他脊背挺直,端坐于回廊下,左手大拇指飞快地在正中三指上游移起卦,口中念念有词。
“空亡,失物寻不见,行人有灾殃……大凶,凡事不可为,沒有下落……”
他睁开双眼,表情紧绷,心事重重。
“千晴,你现在究竟在哪裡,空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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