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山雨欲來
“提審孟亦覺”
“是的。”鬼手點頭,“陛下,現在太子殿下恰好不在宮中,沒法護着孟亦覺,正是提審的大好機會。若是錯過了,等到太子被孟氏蠱惑得愈發欲罷不能,到那時再想揭穿孟氏的陰謀,可就更加困難了”
聞言,魔帝的喉頭動了一動,但仍未立刻下決斷。
先前叫鬼手等一幫御醫去給孟亦覺驗明身份,還可以打着給他“治病”的幌子。如今,他若是真的把孟亦覺抓起來審問,就沒法再遮掩過去,勢必要做好與孟亦覺正式撕破臉皮的準備。
然而那樣一來,泠淵若是得到風聲,十有八九也會跟他翻臉。他們父子間好不容易有所緩和的關係,又會岌岌可危,甚至有完全破裂的可能。
魔帝深知,眼下自己剛剛一統魔域,帝國的政權還未完全穩固,正是需要用人的時候。疆域裏動盪不斷,朝中也暗流涌動,各方勢力都在明裏暗裏地較量,稍有不慎便會激化矛盾,掀起內鬥。此時帝國上下必須團結一心,萬萬亂不得。
更何況,今晚是除夕之夜,魔宮裏籌辦了新年慶典。屆時帝國高層的各員大將以及魔域各部族的首領都將進入魔宮,參加筵席。
盛典上要事繁多,魔帝分心乏術,無暇抽出精力去對付孟亦覺。提審之事,也至少要等到慶典過去之後。
猶疑半晌,魔帝拿了主意,喚道“暗無天”
暗魔匆匆跑進屋,“臣在”
魔帝問道“東宮那邊,可有什麼動靜泠淵和盈盈,都回來了嗎”
暗魔答道“陛下,東宮那邊暫時風平浪靜。替太子跑腿的那條赤沙龍今日幫他帶話給孟亦覺,說近日邊境動亂,太子今晚回不來了。帝姬今日中午從封地出發,正往東宮這邊趕來,目前還在路上,可能還得至少一個時辰。”
“很好”魔帝點頭,下令道“即刻讓衛兵把東宮層層包圍,不允許任何人進出待到今晚的筵席結束後,朕要親自去東宮,審問孟亦覺”
“餃子好了,都過來喫吧。”
孟亦覺端着一盤熱騰騰的餃子,從銀鐲的烹飪空間中走出。
他的身影忽然出現在屋子的中央,在桌子旁等候多時的青陽和赤沙龍立刻齊刷刷轉過臉,期待地看過來。
“哎呀哎呀,終於好了”
兩人一獸圍坐在桌邊,其樂融融地喫起了餃子。
餃子是孟亦覺親手做的,原料則是泠淵前幾日特意讓赤沙龍送來的新鮮獸肉一種魔獸的腿肉。這特製的肉餡比起他們在人界常喫的豬牛羊而言,風味別有一番不同。
青陽慢慢咀嚼着,望着那滿盤子飽滿可口的餃子,不由得喃喃道“看到這餃子,我又想起以前在皓月宗的時候,每年過年師尊都會給我們包餃子。咱們竹林苑人少,五個人,有時候加上雲師姐是六個人,圍坐在一間屋子裏,一邊喫餃子、一邊說說笑笑,可高興了。”
赤沙龍睜圓了眼睛,“你們每年都要喫餃子吶”
“嗯,這是我們人界的習俗。”青陽點點頭,“新年要喫美食、穿新衣,宗門裏還會放焰火,舉辦歌舞晚會。大年初一清早的時候,我們就早早去給師尊拜年,師尊每次都準備幾個份額不等的紅包,讓我們自己挑。說來也怪,糰子的手氣好得不得了,每次都能挑到最多的”
說着他自己笑了起來,“師尊,說實話這事兒我一直想不明白,爲啥糰子回回都能挑中最大的那個紅包”
回想起溫馨往事,孟亦覺也不自禁嘴角上揚。他淺淺笑着,道“那還用說,你們之中就屬那個小東西心眼兒最多,名堂也最多。每年除夕夜裏我給你們包紅包的時候,那小壞傢伙就趴在我的邊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瞧着,想來是趁那時用了什麼特殊的方法,悄悄地給最大的紅包做了記號。”
青陽嘿嘿笑道“師尊既知道也還由着他,這偏愛也是獨一份了。”
聽到這話,孟亦覺抿了抿脣,眼裏浮起溫柔的笑意。
“今年他不在,師尊晚上給你包個最大最大的紅包。”
青陽樂呵呵地笑了。一旁赤沙龍也趕緊伸出爪,“孟美人兒,我也要紅包”
孟亦覺拿筷子的尾端在它的爪心敲了一下,“我的紅包只給徒弟,你要是想要的話,就拜我爲師好了。”
他隨口一說,哪知那蜥蜴居然真的噗一聲趴在了地上,像模像樣地叩了下頭,“師尊大人,請受徒兒一拜”
孟亦覺笑道“行了,起來,我可收不了你。”
“爲、爲啥”赤沙龍委屈巴巴地對着手指,“我好歹也是品階不低的魔獸,還會說人語哩”
它吭哧幾下爬到孟亦覺的面前,仰頭望着他,乞求道“你就讓我當你的關門弟子,好不好弟子一定會好好孝敬師父您的你也不用費心思教我,只要讓我有好東西喫、有紅包拿,我就心滿意足啦”
青陽頗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師尊要是答應了你,某人的醋罈子又要翻了。”
赤沙龍張了張嘴,不明所以“誰什麼醋罈子”
孟亦覺臉色微紅,青陽卻看熱鬧不嫌事小的樣子,咧嘴笑道“那還用說水團子可不就是師尊的關門弟子,自打他進師門後,師尊就再也沒收過任何徒弟了你要想進師門,還得過他那一關呢”
“啊,還有這一茬”赤沙龍眨巴眨巴眼,腦海中浮現出水魔太子冷峻的面容,只好戀戀不捨地鬆開了爪。
見它沮喪地吸着鼻子,孟亦覺安慰道“我待會兒也給你包個紅包,還有你那個小不點弟弟,我也給它準備了新年禮物。”
赤沙龍立刻眼睛一亮,伸爪歡喜地抱住孟亦覺的小腿“哇呀呀,美人兒你也太好了吧”它一臉幸福地在孟亦覺的衣袍下襬蹭了蹭,嘴裏嘟嘟囔囔地“唉,你不做我師父也好,乾脆做我老婆吧”
孟亦覺無奈地搖搖頭,把眼神迷離的蜥蜴從自己腿上拽下來,“行了別胡思亂想了,趕緊過來喫東西。”
他們喫飽喝足,碗盤裏還剩下一小半餃子,誰也喫不下了。
青陽在椅子上伸了個懶腰,隨口笑道,“今年的餃子多出了不少呀。”
他本是無心一句,話從口出,卻下意識聯想到了過去,眼神慢慢黯淡下來。
往年的除夕餃子都是師尊親手做,他們竹林苑五個人一起喫,每次大家都能把一大盤餃子喫得乾乾淨淨。
現而今,師尊依然習慣按照往常的份量來做餃子,但是曾經聚在一起歡笑的他們,如今只剩下他和師尊二人,對坐在冷冷清清的宮中。
時過境遷,物是人非。多餘的餃子靜靜地躺在盤子裏,像是被拋棄了一般的悲涼。
“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
昔日承載了他們歡樂時光的竹林苑,現在只有青夕獨自留守。
那個性子急躁又咋咋呼呼的妹妹,他已經整整兩年沒見過她了。不知她過得好不好,會不會在寂靜的夜晚裏偷偷地想念大家
糰子忙着在魔域的邊境平定戰亂,不能回家,不知他累不累,大年三十的晚上能不能喫上一口熱飯
還有她,那個讓他痛苦,卻又不自覺爲之揪心的她,現在又在哪裏呢是在北荒尋找荒獸,還是去了自己的封地裏,或是已經回了皇都
觸景生情,青陽心中泛起陣陣酸楚。
孟亦覺敏銳地察覺到青陽心緒的變化。他掃了眼桌上擺着的半盤餃子,淡淡開口道“青陽,再過一兩個時辰就是魔宮的新年慶典,盈盈也會參加。現在她應該已經回宮了。”
聽到那個名字,青陽擡起頭,眼神閃爍,“師尊”
孟亦覺輕聲道“我把這些餃子重新熱一下,你一會兒送到她的宮裏去,就當作是我們的一點心意,祝她新年快樂吧。”
距離他們初到魔域已有近兩年的時間。在此期間,爲了防止魔帝起疑,盈盈很少來孟亦覺這邊走動說話。只有當需要商討對付魔帝的重要事宜的時候,她和青陽纔有機會見上一面。
兩人相處時,明面上都客客氣氣的保持着和睦。但似乎,也僅限於此了。
來到魔域之後,青陽變得沉默了許多,常常呆滯地凝望着天空,有時口裏還會小聲地念叨些什麼。每次得到什麼好喫的或好用的東西,他都會下意識多留出一份,留給那個已經不在身邊的“她”。
而盈盈表面總是一副薄情寡淡的樣子。那雙與泠淵酷似的水色眼眸,像是一潭靜止的死水,從來不曾起過波紋。只有在看向青陽的時候,她的眼底纔會浮現一絲連自己都不曾察覺的光彩,就像在靜水中投下了一顆石子,泛起一圈圈淡淡的漣漪。
察覺到兩人之間若即若離的微妙氛圍,孟亦覺知道,既已經深深地欺騙過,傷害過,甚至徹底地背叛過,這兩個孩子無論如何也回不到從前了。
但他也能感覺出來,他們心中到底還對彼此有所牽念。只是過去的那些事情到底在兩人心裏築起了高高的坎,誰也不知道該如何邁過。
“師尊”青陽眼眶微紅,猶疑了很久,才沙啞着嗓子,道“你覺得,我應該和她她會重新回到我的身邊嗎經歷了那麼多的事情,我一直都沒有想清楚,到底要怎麼去做纔好。我知道她有苦衷,但是,我”
看到青年迷茫的眼神,孟亦覺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過去的事情已經無法改變了。曾經你沒得選擇,但未來的路該如何去走,你要爲自己好好考慮。仔細想一想,你想要的是什麼。”
半晌,青陽開口“師尊,我想她。我現在想去找她,想見見她。”
孟亦覺揚起脣角,露出淡淡的笑意。
“青陽,你可以選擇不放下,也可以選擇釋懷。無論你如何決定,師尊都會支持你。師尊只是希望你不要留任何遺憾。”
青陽拿着餃子出了門。他走後,孟亦覺坐在門口,靜默地凝望着遠方越來越暗沉的天色。
赤沙龍趴趴地走到他的身邊。瞧見他微微蹙着秀眉,一副心緒不寧的模樣,它小心問道“你在想什麼吶,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赤沙龍,我還是覺得,先前鬼手那事兒有些不對勁。”孟亦覺轉過眼來,“他帶着一大幫御醫闖進東宮裏來,顯然是魔帝特地授意的。”
赤沙龍一愣,“你是說,魔帝叫他來給你治病,其實是另有所圖”
它忽然緊張起來,嘟噥道“我也覺着怪呢,那魔帝之前都很少關心東宮,怎麼偏就今天派了一大幫子御醫進來,還把我和顧青陽都擋在門外面,不讓咱們進屋看着他該不會是發現了什麼端倪,想要驗證你的身份吧”
赤沙龍所說的,也正是孟亦覺所擔心的。
近來他與魔帝唯一一次交集,就是前兩天他換上泠淵送來那件流沙瑩羽衣的時候。當時魔帝見了他就跟着了魔似的,突然失去了控制。雖說魔帝清醒後沒有繼續糾纏便匆忙離去,但今日卻派來了鬼手,說要給他檢查身體。
想到這裏,孟亦覺大體可以斷定,魔帝或許就是在當時對自己的身份起了疑心。
這樣心高氣傲的魔頭,不會容忍自己的心性因爲他人而動搖。他特來讓鬼手給孟亦覺驗身,顯然是懷疑是他的體質影響了自己的神智,要查個水落石出。
不過,就連孟亦覺自己也不明白,魔帝那次失控,真的是因爲自己的木魅體質嗎雖說水魔與木魅有相生之妙,爲何泠淵也是水魔,卻從來沒有像魔帝那樣對自己失態過
回憶着當初發生的一切,他心裏忽然一動,問道“赤沙龍,那件流沙瑩羽衣,究竟是什麼來歷”
赤沙龍答“這衣裳是水魔從羽人族曾經居住的古堡裏找到的。我在沙丘村的時候也聽說過,這羽人族曾是魔域裏最最美麗的種族,外貌嫵媚動人,就跟天仙下凡似的。他們每每出現,這魔域裏的妖魔都會爲之發狂,甚至爲了爭搶美麗的羽人而發起戰爭。有些愛美的妖魔還會專門收集羽人族背後翅膀上的羽毛,用它們來編織衣裳,據說穿在身上有魅惑衆生之效。”
說着,它笑了兩聲,“不過那都是傳說中的事情了,羽人族已經滅絕很久了,水魔也是偶然在他們曾經住過的地下城堡裏才找到了那件衣服呢。”
“魅惑衆生”
孟亦覺下意識點開銀鐲,從儲物櫃裏拿出那件流沙瑩羽衣。
感受着絲滑的觸感從指縫間緩緩流淌而過,他想起自己初次穿上這件衣裳時,青陽和赤沙龍都不約而同地盯着他發呆。當時他只以爲他們是驚訝於自己的打扮,如今回想起來,那驚歎的眼神中也摻雜着少量癡癡着迷的神色,看來正與這衣服本身有關係。
確認了這一點,孟亦覺猜測,恐怕魔帝作爲水魔,受到了流沙瑩羽衣外加自己木魅體質的二重吸引,纔會顯得如此癡狂。
既如此現在的魔帝,是否已經知曉自己的木魅身份鬼手從自己的身上,是否還發現了更多祕密
孟亦覺感到,自己的心臟越跳越快。他輕撫着手中的羽衣,看向赤沙龍“泠淵讓你送來這件衣服的時候,具體是怎麼說的”
赤沙龍回憶了一下,道“他再三交待我,要把這衣服完好無損地交到你的手上,務必要你過新年的時候穿上。”
又頓了頓,小聲地“其實他這次叫我來傳口信的時候,也反覆叮囑過我,說今晚除夕夜,一定要師尊穿上流沙瑩羽衣,一定要提醒他。不過我看你似乎很不喜歡這衣服,也就一直沒好意思多提這事兒”
孟亦覺心中疑雲密佈。
他知道,泠淵行事慣來謹慎,尤其在與師尊有關的事情上,更是謹小慎微,考慮周全。然而,正是泠淵送來的這件衣裳引起了魔帝的疑心,差點讓他暴露了身份。
孟亦覺不明白,泠淵爲何一定要自己穿上它,而且再三強調,是在“除夕夜裏”
泠淵特意讓赤沙龍送來的這件衣裳,真的僅僅只是一件“新年禮物”麼他知道這件衣服會對魔帝產生魅惑的效果嗎如果知道,爲何還要自己冒着身份被揭穿的風險穿上它
孟亦覺隱約感覺到,這事沒那麼簡單。
他凝視着天邊如墨般翻卷的濃雲,不由得愈發緊張。
這不是他的錯覺。泠淵似乎有意在向他傳達些什麼。
就在此時,青陽回來了,端着空空的盤子,一副神情恍惚地模樣。
孟亦覺見狀,不禁訝然“怎麼了餃子呢,給盈盈了”
青陽的面色略有些沮喪“師尊,我去了盈盈宮裏,沒想到她人根本不在。”他走到師尊面前,忽然低聲開口“師尊,我剛纔出去一趟,總覺得這宮裏的氛圍怪怪的。”
孟亦覺一怔,“哪裏怪”
青陽道“東宮外面的衛兵增多了,層層疊疊的,把整個東宮都圍了起來。東宮裏卻沒什麼人,盈盈的院子裏空蕩蕩的,一點兒人氣也沒有,只留了個侍女在門口坐着。
我一過去,那侍女就像是知道我要來似的,從屋裏拿碗裝走了餃子,還衝我說了句顧大夫,今兒年三十,除夕夜,回屋路上仔細着些。我轉身往回走的時候,她又在我背後喊了聲,大夫,今兒晚風涼,早點回屋裏歇息”
他迷惑地撓着下巴,“師尊,我怎麼老覺着,她是想對我說些什麼”
孟亦覺聽罷,不自覺重複着喃喃道“年三十,除夕夜晚風”
他驟然想起泠淵讓赤沙龍帶回的話,裏頭也提到了“除夕夜”三個字。
他猛地看向青陽,“今晚恐怕有事要發生”
青陽一驚,“有、有事情”他下意識往庭院外望了一眼,孟亦覺立刻豎起食指,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讓他們都回了屋。
孟亦覺把房門關死鎖上,在屋子牆壁上貼上一圈符咒。
待一切完成後,青陽才急急地低聲道“師尊,東宮被圍了,魔帝是不是準備要對我們下手了他老早便看咱們不順眼,正好今晚師弟和盈盈他們都不在”他拼命回憶着目睹聽聞的一切,腦子裏一片雜亂,“那個侍女叫我回屋,還說了兩次,難道是說,等會兒夜裏外面有大事”
孟亦覺沒有多說,只道“青陽,赤沙龍,從現在起,我們誰也不要出這間屋子,趕快做好戰鬥準備。”
青陽張了張嘴,但沒有接着追問,和赤沙龍分頭前去收拾東西。
孟亦覺走到自己的臥房中,褪下衣袍,將流沙瑩羽衣快速地穿在身上。一邊穿衣,一邊努力整理着思緒,心跳得越來越快。
事到如今,他已經猜到,泠淵一定在醞釀着某個計劃。
泠淵沒有把具體的事宜告訴他,很有可能是因爲他們被監視了東宮就在魔帝眼皮子底下,內裏的佈置也是魔帝親自授意完成,很容易對宮中的人做到全方位的監視。
赤沙龍在魔宮中看似來去自由,如今想來,就連它也早就被魔帝盯上了。在這種情況下,爲了避免打草驚蛇,泠淵選擇繼續使用赤沙龍來傳遞信息,明面上保持常態,以打消魔帝的疑慮。
根據赤沙龍傳的口信以及盈盈侍女所說的話,他猜測泠淵會在今晚除夕夜裏做些什麼,而且很有可能盈盈也參與到這項計劃之中。
一瞬間,孟亦覺懷疑,泠淵他們是不是想趁着除夕夜對魔帝動手。但是現在,止戈符術還未有完全完成,貿然動手勝算並不穩。這樣太倉促了,孟亦覺心中雖是百思不得其解,而今也沒法向泠淵求證。
但在東宮遭到嚴密監視的情況下,知道祕密的人越多,也就越多了一份危險。
孟亦覺喉頭抽動了一下。
泠淵的計劃必有他的考量。而他能做到的,就是按照泠淵的想法呆在宮中,保護好自己。
無條件地信任對方,是他們之間長久以來的默契。
“呼嗚呼”
淒厲的北風呼嘯着穿過宮堂間的縫隙,風聲如泣如訴。
遠處的天邊隱隱傳來了雷聲,一陣接着一陣,像是隆隆的鼓點,預示着一場即將來襲的風暴。
亥時。
水魔帝國的各員大將、魔域各個部族的首領齊聚一堂,參加魔帝舉辦的年夜慶典。
整個大殿裏坐得滿滿當當,妖魔們依次上前向寶座上的魔帝恭敬地祝酒,慶賀過去一年取得的戰績,並展望帝國能迎來更加美好的未來。
在衆魔將敬酒的間隙,魔帝餘光裏瞥見暗魔匆匆過來,放下酒杯,朝他略微偏過頭。
暗魔附耳道“陛下,都已經辦妥了。臣讓侍衛把東宮圍了個水泄不通,孟亦覺、顧青陽還有那個赤沙龍現在都正好端端地呆在屋裏。等到慶典一結束,外面守候的侍衛會立刻衝進去將他們拿下,押送到魔宮的刑房。”
“很好。繼續盯着那邊,不要出一絲差錯。”魔帝點了點頭,“慶典上可有什麼狀況”
“陛下,慶典進行得很順利,魔宮內外一切平和。”暗魔指了指外面的夜空,“陛下,焰火大會馬上就要開始了,現在是否讓各個大將和族長都到殿外的廣場上去”
魔帝嗯了聲。暗魔立刻對殿上的來賓們說道“各位將軍、各位族長,今夜慶典的重頭戲就要來了請諸位走到大殿外的廣場上,焰火大會即將開始”
帝國的部將高官們聞言紛紛起立,說笑着往外面的廣場上走。
待到殿裏的妖魔們走得差不多了,暗魔一轉眼,看到魔帝還坐在王座上若有所思,欠身喚道,“陛下,陛下”
魔帝似是回過神來,提了個酒罈子,也往外面走去。
在魔宮上方的夜空裏,一束又一束的亮光筆直升空,綻放出五顏六色的煙火。漆黑的夜幕霎時間被一朵朵的煙花照得透亮,明如白晝。
“嗖嗖嘭嘭”
密集的炮仗沖天而起,發出巨大的爆裂聲,震得整個地面都在搖晃。
不只是一些魔將在原地摔了個踉蹌,就連魔帝的身軀也微微晃悠起來。
緊接着,地面傳來接連不斷的震動。
魔帝忽而蹙了眉頭,轉向旁邊的暗魔“暗無天,你過來”
暗魔正仰頭着迷地看着天空,欣賞着自己一手籌辦的傑作,好一會兒才從轟隆巨響的炮仗聲中聽見魔帝在喚他,忙跑過來,“陛下有何吩咐”
四面八方傳來越來越響的爆炸聲,廣場的石磚地像是地震般上下顛簸抖動起來,甚至開始出現碎裂的紋路。
目睹這一切,魔帝越想越覺得有些不對,問暗魔“這焰火的威力怎麼這樣大”
暗魔一愣,左右看看,撓着腦袋“呃今兒除夕夜,年夜盛典嘛,臣想操辦得隆重些,特意命工房製作了兩百萬卷焰火,足足可以放半個時辰呢”
魔帝站在廣場中間,駐足聆聽。
驀然,他神色一變,沉聲道“不對這不是焰火聲,這是”
話音未落,遠方冉冉升起了四顆水藍色的光束,在空中激烈爆炸,綻放出無比耀眼的光芒。
廣場上一片驚呼,在同一時刻,這大殿前所有妖魔的視覺都被剝奪。
魔帝只覺眼前白茫茫的一片,視野裏再看不到任何清晰的輪廓。
緊接着,他聽到前方傳來一陣密集的“嗖嗖”聲,聲音極其尖利,像是有無數焰火同時升空。
然而,水魔特有的感知能力告訴他,那些從遠方發射而來的,不是焰火。
而是炮火。
在前一輪閃光彈的效果消失的一剎那,魔帝猛然睜眼,正看到無數熊熊燃燒的炮火自遠方的夜空裏飛射過來,雨點般打向魔宮的正殿。
“不好”
“轟隆隆”
炮彈中有一部分被魔宮自身的防禦氣罩所擋下,更多的順利穿過了防禦層,接連不斷地轟在地上。
地面瘋狂震動,飛沙走石。一時間,廣場上亂成一團,魔將們猝不及防,在墜落的炮火中紛紛慌亂地逃竄起來。
魔帝雙手合十,在掌間凝出巨大的水球,擋住了衝自己這邊而來的一波炮火。
環視着場地上的亂象,他低沉地喝道“都冷靜,不準慌前方敵襲,準備戰鬥”
魔帝一發令,先前那些方寸大亂的兵將們這纔回過神來,各自尋找掩體,躲避自天空飛下的炮火。
魔帝眼神一冷,此時他顧不得思慮那些炮火究竟出自何人之手,開始臨陣指揮“廣場上的目標太過於集中,衆人迅速離開此地,散開至各處宮道之中御林軍,立刻集結”
就在此時,他驀然感覺到,有一道極其危險的視線盯在了他的身上,瞄準了他的心口。
這感覺,像是
魔帝驟然回過頭,正見一道犀利的光束裹挾着難以匹敵的肅殺之氣破空而來,瞬間射穿了他的左胸口。
訝異的表情,凝固在水無洺的臉上。
順着飛彈襲來的方向,他看到數裏開外的宮牆上,靜靜地半跪着一個高瘦的人影。
少年肩臂平舉架着一柄火銃,左膝屈起半跪在宮牆的磚瓦上,保持着狙射的姿勢。水色的眼眸透過火銃的瞄準口,與他冷冽地對視。
魔帝捂住左肩下血如泉涌的傷口,咬緊牙關,一字一頓說出那個令他無比憎惡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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