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二章 火光 作者:寒山亭北 李花儿說着,将水杯斟满,微微叹了一声。 “陶家活命之恩、卫妈妈收留之义,韩掌柜不得不报,而关三小姐的赏识之情,他也铭记心中,两难之下,也只能将自己的命,丢在清水河上,以全此生。” 李花儿說罢,将杯中的水倒在了地上,面色肃穆。 杜声的嘴,终于抿成了一條线。 “你们自以为连关大小姐自幼的乳母都能买通,又怎么会买不通那样一個生意人呢?”李花儿看着杜声,语气依旧带着怜悯,“只是這世上,有背恩忘义的,自然也有待人以诚的,所以杜爷您還是错估了人心,就像两年前一样。” 杜声微微颤抖着,又用帕子捂着嘴,闷声咳了起来。 安静的湖面之上,只有這将死之人难听的咳嗽声。 “李掌柜的故事,說得還挺好听的。”许久之后,杜声终于缓缓地說了一句,“是韩掌柜死了嗎?” “死得好。”他道。 李花儿垂下眼帘。 “杜爷听過茶社裡說书先生的书嗎?”她突然问。 杜声不說话,只看着她。 “茶社裡說书的先生,說的都是些传奇志怪,我并不是很爱听,但是他们常說的一句话,我却很喜歡,”李花儿說着,抬眼看着他,冷道,“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說着,她再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 杜声看着如此的李花儿,暗中攥紧了拳头。 可惜他如今已经是個残废之人,不然一定亲自過来,将她的脸抓破,看看那张面皮之下,藏着的是什么精怪之人。 “已经過了盏茶的时候了,”杜声道,“李掌柜說了這么多,是不是不想把东西给我了?” 李花儿双手一摊,奇道:“我說了這么多,杜爷难道沒听进去嗎?” 她一顿,笑了:“我就是不想给您呀。” 杜声面具下的脸更加冰冷了。 “难道李掌柜還真的以为自己赢了嗎?真的以为拿着那样的东西,就能伸冤了嗎?你真的以为,我所做的,仅仅是那一船兵器嗎?” 他几近癫狂地边咳边說,颤巍巍地抬着手,指向了一個方向。 “我說過,已经過了一盏茶的功夫。” 李花儿回過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 只见城东驿站的方向,忽然就见火光冲天。 就像是火龙降世,照亮了天地之间,笼住了半個城。 而烨丘城裡熟睡的人们,都被這冲天大火惊醒,甚至即使在這湖心亭上,都能隐约听见有人高声喊着: “走水了!”“快救火呀!” 李花儿看着那火光,复又回過头,依旧面无表情。 杜声的语气,终于带了比面具還要狠戾的狰狞: “李掌柜真的以为,一個小小的六品县令,傍上了太子,就能登天了?”他狂声道,“他不配!他不配!太子也不配!他两年前就该死在平水州了,如今苟延残喘了两年,你以为他還能活嗎?你以为要太子死的人,是谁?” 杜声一声比一声喊得狂躁,压制不住的喘息声与咳嗽声,配着那样的火光,反而更像是绝望。 “主人,主人!”婢女见状,顾不上沈珩了,而是跑過去,给杜声顺着气。 而火光之下,本来安静地做個本分人质的沈珩,听见杜声的這番话,眼底,终于多了一丝难過。 他侧头看向那火光,对李花儿道:“我那小学生,可在裡面?” 李花儿笑得很淡定,答道:“是。” “能平安嗎?”他问。 “能。”李花儿坚定地答道。 “好。”沈珩說着,虚弱地靠在柱子上,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李花儿一直等到杜声略微平静了一点儿,才叹了口气。 “是呀,兄弟阋墙,父子相残,的确是惨烈了些,”她摇了摇头,道,“如我這等俗辈,的确不懂为什么会這样呢。” 她确实不明白仁德皇帝心中在想什么。 也许,是因为皇帝渐老,而太子在民间的声望,却一直很高的吧。 坐在那极致的高位越久,越害怕失去,越害怕被人取代。 即使那個人,是自己曾经信赖、倚重的儿子。 即使這個儿子,是個连兵权都不曾掌握,性格温厚、秉性持重、实心任事的人。 若是在百姓之家,這样的长子,能支撑门户,自然是最好的。 可是到了天家,這样的太子,反而成了父子间互不信任的理由。 而再加上太子与关家一直主推的开海禁通商之事,夺了有些人的利益,便有人在皇帝面前谗言,让年迈的皇帝误以为太子与关家勾结,所为的只是那高高在上的龙椅。 最终,酿成了前世那样的大祸,引来了今生的种种变化。 而眼下,杜声完全听不进李花儿的话了。 “所以,你不会赢的!就算你拦下了兵器船又能如何!将来……”杜声依旧是狂妄地喊着,声音从嘶哑,逐渐变得尖利。 “所以,”李花儿却打断了他的话,“我不想知道那对父子,那些兄弟心中到底是怎样想的,我只知道,如何才能护住我的家人,如何才能替那些冤死的人……” “偿命。”她将這两個字,很清晰地說了出来。 杜声猛地咳嗽了两声,指着远处的火光,气若游丝,又歇斯底裡地道:“你看看那火光!你真的以为,你能如愿嗎?” 李花儿终于笑了:“能不能如愿,要看你我是谁笑到最后。” 她說着,反问杜声道:“杜爷在扑卖大会的前一天晚上行动,是因为兵器船出了問題,那难道您就沒想過,我为什么定要在這天晚上,与你解决這一切嗎?” 杜声听见她问,用力地又咳了一阵子,却不答话了。 李花儿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事情发展到這一步,昔日忠公大人留下的东西,或许可成有些人的保命符,所以您想保住谁?祁王?還是魏王?還是你自己?”李花儿依旧问着,“你又怎么知道,一定保得住呢?” 杜声蜷缩在了椅子上,帕子捂住了嘴,克制着想要咳嗽的心。 李花儿看着他的表情,非常认真地說道:“杜爷许是不知道,如今的兵器船,還是很好地,在往京城去的。” 杜声听见,猛地不可思议地看向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