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雷豔
雷豔臉色鐵青，頭扭到另一邊，依然看着李軍剛：“要不，咱們去喝杯咖啡好好聊聊？外面挺熱的。”
“我覺得外面挺涼快！”王超英冷笑，又說：“要不，去我家聊聊？”
這話一出，簡直是萬箭齊發，讓人無處躲藏。雷豔冷靜地搖了搖頭：“不了，就單獨聊幾句。放心，我是有老公的。”說完看着王超英，面無懼色。
王超英避開她的眼神鬆開李軍剛的手：“行！”靠近男人的耳邊說：“你以前怎麼會看得上她？一點眼光都沒有！”
聲音不大不小，對方聽到剛剛好。玲玲忍俊不禁，差點跺腳。
女人吶，都是天生的醋罈子。
雷豔臉上的笑容堆積如山，目光相接時趕緊躲開，她不想讓對方找到藉口反悔。王超英拉着玲玲大步離開，雄糾糾氣昂昂。又回頭斜眼看了李軍剛幾眼。
直到她們的背影漸漸消失。兩人才挪動步子，走走停停，各有所想。走了一段路，驟然發現，兩人步伐幾乎完全一致，相差無幾。
這樣的腳步，這樣的身影，這樣的節奏，讓李軍剛的心裏有點涼颼颼的感覺。曾經，他們就是這樣自由自在在街上走過，旁若無人。伴隨早晨的鳥叫，或黃昏時的晚霞。不心心兩人的指尖碰了一下，像觸電一樣，直竄心臟。都趕緊把自己的手收了起來。
“發了很多條信息你都不回，手機號也換了，是不是還對我意見啊？以前不是挺好的，寒噓問暖。突然之間，你又選擇了視而不見，爲什麼呢？”
“忙呀！”李軍剛說完低下頭去，這慌話誰都不信。
雷豔沉默片刻，似乎明白了什麼，眼睛裏有點溼，假笑道：“你現在腰還挺直的，氣質不錯，像個小夥子一樣。”雷豔把李軍剛的身軀扳了扳，用手掂了掂，悠悠地說：“早知道你會這麼好，我死都不放手。”
李軍剛淺淺一笑，不置可否，用腳尖踩地上的小石頭。
兩人在修剪成棉花糖似的矮樹旁邊停住。雷豔故作瀟灑又淒涼地摸着樹葉，眼裏盈着淚水，嬌裏嬌氣地說：“這個地方好像沒有什麼變化，我們以前也常常來這裏，對面的那家川菜館還在。”看到他不說話，又問：“你現在還恨我嗎？話都不講。”
“愛也好恨也好都過去了，有些放在心裏。石頭扔在水裏，只有當時的水花四濺。夢裏有時還見到你讀書的樣子。兩條羊角辮，臉紅樸樸的。拿筆的時候太用力，老是把鉛筆弄斷，黃老師經常罵。”
“既然餘情未了，不如我們重頭來過？”
李軍剛皺了皺眉說：“我給不了你要的幸福。”
雷豔摸了摸嘴脣笑了笑說：“我現在是五個小孩子的媽，水桶腰，大臉盤子。你怎麼會看得上我？那，你有小孩嗎？”
“玲玲，剛剛那個小姑娘。”李軍剛習慣性把玲玲當成自己的親生女兒。
雷豔向李軍剛眨眨眼：“纔不是你親生的！”
“有什麼關係？待如親生就行了。”李尷尬地笑。
“要不，我跟你生一個吧！誰碰我都會生，我就奇了怪了，爲什麼跟你就沒有呢？是不是你當初技術不行哦？”雷豔放肆地笑了起來，旁邊經過的人都擡頭看。
李軍剛愣了一下，樂了：“是你當時不想要的嘛！牀頭幾盒避孕套。”
“你不會扎幾個洞？笨蛋！”
李軍剛呵呵地笑了，身子在抖動。心想如果兩人沒有離婚她還是這樣子的嗎？可能是分分合合，但絕對不是風平浪靜。念頭一閃而過——時間從來不倒流。
兩人進了最近的一家牛排店，進了一個小包廂。雷豔拿着單子就開始點，也不問李軍剛要什麼。
她又像主人一樣擦着桌子，連角都擦得乾乾淨淨，笑着說：“我前天到黃永泉家玩了一下，得到一個消息是你腳踏兩隻船，還相安無事。看不出來呀李軍剛，你小子真有一套。聽說那女的挺有錢，要留點心。別怪我現實，人活着，首先要喫飯穿衣，首先想的是自己。”
後面的話傷害到了李軍剛。在他的心裏面，任何感情鍍金，如同買賣。雷豔看到李軍剛有些呆滯的眼神問：“幹麼子？”是一句湖北話。
“沒事！”李軍剛淡淡地說。
一個人在說沒事的時候，通常有了心病，受到了傷害也可能是有所感觸。
“以前在一起時，我們太窮了。那時除了自己燒飯，我帶你喫過最好的，也就是一兩次的水煮魚，羊肉湯，海鮮麪，很寒酸。”李軍剛感慨着。端起飲料杯，和她碰了一下：“謝謝！”
“謝謝？”雷豔一臉疑惑。
“謝謝你還記得我。”
“我應該謝謝你，那時你炒的菜燉的湯是我一生中喫過最好的美味！永遠記得你的拿手菜是土豆絲和紅燒肉。”雷豔說完的時候還嚥了一下口水，把杯裏的飲料一飲而盡，悠悠地說：“謝謝你曾經那麼愛我。”雷豔接着又補充一句，將每個字拖長。
李軍剛苦笑，眼裏有淚光。
“我們當時愛得過於幼稚，基本不明白什麼纔是愛情。現在回過頭來想，也只有那時纔是真正的愛情。就像家鄉的河水一樣，清澈見底，沒有任何的外在因素，決心離開你，也是經過幾個月掙扎，因爲有感情在，同甘共苦過！現在也經常想起那時的畫面：一起上下班，一起走路，一起喫東西，一起睡覺，一個城市彷彿只有兩個人。彷彿一切的東西都是襯托我們的。而那種開心後來沒再遇到過。我還記得那次下着傾盆大雨跑幾條街去喫海鮮麪，全身都溼透了，又有汗臭，但就那麼開心。一碗香噴噴的麪條上來，整個人都舒坦了。我還記得你把蝦肉剝給我，自己喫蝦殼，說是補鈣。一碗海鮮麪，只有幾隻蝦。我們都把它當成絕世美味。那裏的麪條，是我一生中喫得最舒心的，味道刻骨銘心。每次想起，嘴裏都有的殘留味道，以及迫切的渴望。分開的時候，我也去喫過，再沒那個味。”雷豔像朗讀一樣說話，每個字，每個標點都很清楚。情到深處，眼淚不停地滾，像雨滴一樣。李軍剛也清楚地記得那天，剛剛發了工資，兩人都興高采烈。跑過一條街時，大雨嘀嗒落下，鋪天蓋地。雨裏，兩人越發興奮，一路狂奔。李軍剛脫了衣服給她遮雨，自己光着上身，狼狽不堪，卻笑得很開心。到了店裏，兩人都成了落湯雞，卻興奮莫名。
帶着飢餓、帶着嚮往、帶着憧憬、帶着疲憊、帶着汗水，還有愛情的滋味喫過的麪條肯定是一生最難忘的。夾雜着多少情感的一碗麪啊！是洪水在心裏翻騰，又似四月的陽光的溫暖普照。
雷豔看了看時間，有點泄氣：“情再濃，終已去。要走咧！可能以後在一些喝水的機會都少。同氣連枝的兩個人，青梅竹馬的兩個人。以後，卻要天各一方，難道這就是天意？咱們以水代酒，最後三杯。”
“嗯！”李軍剛心裏發冷。
“第一杯，謝謝你愛過我！第二杯，謝謝我們一起度過了最美好的時光！第三杯，即使我離開你，也是真的愛過你！之前，現在及未來，心裏都有你的位置。”雷豔說完碰了一下杯子直接喝掉，一連三杯，臉上有點粉紅了，像熟透了的桃子。不是酒，是心的顏色浮於臉上。
“你，這些年，過得好嗎？”李軍剛開始口喫。這話，本來開始就該問的。
“難以啓齒。”她說的時候淚水開始流，努力地擦了一下又流了下來，大聲說：“你呢？她們兩個人，選誰？”
“不知道。”“那你最喜歡誰呢？”“都喜歡！”“總一個要多一點吧？”“好像差不多！”“那你總有一個計劃吧？”“哎，就是不知道選誰！”“要是我跟她們呢？”“你……”“真的？”“你爲什麼要算在裏面？”“我……你……，懶得理你。”
雷豔從悲傷到喜悅又到七竅生煙，一張臉變化無窮。
“同牀異夢是最大的傷害，心都不在，何苦留人？如果你真的最喜歡劉亞的話，早點選擇她。無論如何，愛一個人要祝福，要快樂，而不是傷害。不要讓愛成爲負擔。”
“你怎麼知道我最喜歡她？”
“你那點小肚腩瞞得了我？”雷豔一語中的。李軍剛也笑，畢竟在一起過，知情知性。看李軍剛好久不喫東西，笑着問：“飽了？”李軍剛點點頭。她伸伸手在空中搖：“員，買單！”
“喂！雷豔，今天我來吧。”李軍剛拍拍胸口，眼睛一挑，挺自信。
雷豔笑了一下，很滿意地看着對方：“好吧，男人掏錢包的時候最帥！”
“先生，一共是三百八十塊。”一個穿着整齊的女員站在李軍剛面前弓着身子說。
“不可能！兩個人吃了三百多塊？這桌上有三百多塊的東西嗎？”李軍剛一下子就火了：三百多！身上那有這麼多錢啊？這下糗了。
“真的是三百多，都明碼標價的呀！可以刷卡微信支付寶的。”員的笑有些奢侈了。
李軍剛掏出乾癟瘜的錢包，打開一看，裏面就是一張紅的。卡呢？除了□□，其它卡基本都在。手機打開微信錢包：十三塊一毛二。頓時，李軍剛臉紅筋脹，手忙腳亂，摸來摸去，都是十塊以下的。小女孩看着，眉頭漸漸皺褶，笑容也漸漸消失。
雷豔抿嘴笑，招了招手：“還是我來，他不管錢的。”唰唰唰地數鈔票，很自然地遞給員：“不用找了。”
員笑：“謝謝！哦，原來你當家呀！對不起對不起，是我搞錯了。”說着向李軍剛躬身，飄然而去。李軍剛哭笑不得。
生命中的每一次遇見，也終將道別。而與你牽手的那個人，纔是你的最終。我若浮萍，在你身邊走過。風來時，或波浪時，季節交替時，與你依依惜別。看到過你的美麗。終究，還是會遠去。
雷豔深情款款地看着李軍剛笑，想了想說：“還是要說再見了。送你一樣東西，從印度帶回的手鍊。我挑了很久很久，覺得它很適合你的。”說着拿出一條菩提手鍊，拉過李軍剛的手直接戴上，又看着他的手：“你戴着還蠻好看的。”
李軍剛點着頭，喜歡這條紅黑棕交織的手鍊。
雷豔目不轉睛地看着李軍剛：“你沒有一件送給我嗎？”
“啊？！”李軍剛呆了一下：“不好意思，你看我什麼也沒有買。要不，明天給你買一個？”
“改日不如撞日，要不，把你手上的表送給我？這種款式男女都可以戴。”雷豔指了指李軍剛的手說（表是劉亞送的）。看到他很難爲情，追問：“很貴嗎？”
“便宜貨啊！走私表而已，你戴着掉身份。”李軍剛解釋，又不便明說。
雷豔不由分說就解了去，戴在自己手上晃了晃：“你戴過的，我就喜歡，當記念吧！要是很貴我給你錢？”雷豔的手在半空中甩着，表在她手碗上唰唰地響着，說：“好看嗎？”
“嗯，好看！”話雖然這樣說，心想：劉亞曉得了才死得‘好看’。
“拜拜！我要走了，以後有機會有時間的話會再見面。有時候，我很想你！”雷豔拿起包起身，又長長地吸了一口氣：“不打擾你寶貴的時間，免得你老婆誤會我們去開房！”李軍剛站了起來，笑得很不自然。她突然轉過身，抱住李軍剛，頭放在他的肩上。那麼的突然，那麼的出乎意料。李軍剛感到她的身體有點冰冰的。十秒不到，她一把又把他推開，小聲說：“謝謝你！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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