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9章 话唠的男人
如今她算是开了眼界。
“......她說我們這裡是世外桃源。”年轻人叫无言,偏偏是個话唠,一进去就把顾轻舟的话当成趣闻,逢人就說。
此地的人都住在山洞裡,洞内被烘得干燥结实,除了透气性不佳,其他都好。
山裡沒有四季,一年到头都是春天,洞内也是温度适宜。
年轻人无言的曾祖父,就是這群人的首领,他住的山洞最宽敞奢华,俨然跟山外豪华房舍无二。
屋子裡的陈设,精致古朴,全是他们自己打造的。
顾轻舟也见到了无言的曾祖父,他们都叫他“五先生”。
具体什么来历,顾轻舟不知道,她也沒想過去打听,毕竟她只是来治病的,知道越少越好。
她见到了五先生,是一個慈祥的模样,手裡拿着水烟袋子。若是平常在市集遇到他,顾轻舟肯定以为是某位辛勤的老农。
“神医,請坐。”五先生对顾轻舟道。
顾轻舟端详他的气色,约莫六七十岁了,眼神却格外清澈,炯炯有神看着顾轻舟和司行霈。
“五先生,轻舟对治病很有心得。是今天开始,還是等她休息好了,明天再說?”齐老四问。
五先生道:“神医,可倦得厉害?”
疲倦是其次,顾轻舟是真饿了,饿得很厉害。
她很久沒走過這么长的山路,中间只吃了点干粮。
“......有东西吃嗎?”顾轻舟直接问,“我不太疲倦,就是饿。”
众人都笑了。
五先生也觉得顾轻舟真诚。他给他的曾孙无言递了個眼色,請他吩咐下去。
不過半個小时,饭菜就摆满了桌子。
山裡的飞禽走兽,样样齐全,故而饭桌上有肉有蔬,有汤有酒。
饱饱吃了一顿,顾轻舟精神抖擞。
屋子裡静悄悄的,原来众人都在看她。
她吃得专心,沒有留意。
“.......谁的病情最厉害?”顾轻舟吃饱喝足,就和五先生等人换了個地方說话。
同时,她发现齐师父已经走了,估计是安顿司行霈去了。
顾轻舟混在這群陌生人中,沒有半分惧意。
她很认真询问,然后打量他们。
年轻人气色都還好,三十岁往上的人,多半脸色蜡黄。
心瘕這种病,是在胸口长一個东西,其形若桃,肤下有流质,发黑,患病者肌肤蜡黄。
等心瘕的毒桃到了一定程度,它四周的肌肤都变得透明般薄,就会毒发身亡。
五先生让几位生病的人褪了上衣,站成一排。
顾轻舟一個個看過去,因为他们的情况是最严重的,那些毒瘤上的肌肤呈现半透明。
顾轻舟道:“五先生,您听說過我会治,那您听說過我怎么治嗎?”
五先生道:“听說過,不過每個人說法不同,我不太相信。”
顾轻舟就当着五先生和诸位病患的面,再次說了一遍。
“......我們师徒手裡,除了前人医案记载,就只有两例。我师父第一次治,将病人治死了,那是個年轻人。
后来,我师父去了病人家中,跟病人的妻子商量,能否将遗体给他钻研。病人的妻子說,假如我师父钻研明白了,以后多救一個人,就是他们家的造化,所以同意了。
我师父反复将那人研究,提出一個思路,就是让心脏停止跳动一分钟。一分钟之后,进行心脏复苏。
這一分钟之内,我需要用力挤出脓血,不留半分。后来,我依照师父的笔记,治好了一例。”
众人心中骇然。
五先生也沉默了,似乎在沉思這话。
顾轻舟就继续道:“這是我們师徒全部的经验。我們只遇到這两例,不知病因,只知道毒瘤中的脓血会流回心脏,经過心脏扩展。”
众人表情都惊悚。
顾轻舟一边打量着他们的表情,一边不停止說话:“治疗此病,首先体内不能有热邪;其次,心脏会受损,故而老年人沒了机会;再次,哪怕是挤出脓血,也未必就能活命。
一旦戳破了心瘕,救治失败就再也醒不過来。而不去管它,至少還有大半年的命。你们要考虑清楚。”
生死攸关的时候,沒有人是傻大胆。
五先生对无言道:“你請神医出去喝茶。”
顾轻舟就暂时退了出去。
无言话特多,只要不在他曾祖父跟前,他就絮絮叨叨似连珠炮。
跟這样的人相处,也有個好处,就是不需要接话。
不是顾轻舟不想接话,而是她插不上嘴。无言自问自答,說得热火朝天,宛如放出了两百只鸭子。
他把顾轻舟领到了另一处山洞,点燃了火把,跟顾轻舟說:“這是我的家。”
然后,依旧沒有给顾轻舟說话的机会,他就开始讲述他這個山洞的来历,是怎么挖的,如何修建的,他父母兄弟等全在另一边山崖,只有他跟曾祖父住在這边等等。
顾轻舟很想问他:如此高强度的說话,嘴巴不酸嗎?
她心中還在想心瘕,耳边却一静。
這一静,静得顾轻舟吓一跳,连忙去看无言,就瞧见无言正在看她。
“怎么了?”顾轻舟不解。
“我是问你啊,你是哪裡人,家裡可有父母兄弟,什么时候学医的?”无言道。
他說是问,不知不觉問題越来越多,他开始自问自答,不需要顾轻舟开口,他又接连不歇的說了起来。
顾轻舟就继续想心事。
约莫過了两個小时,无言突然道:“曾祖父喊我們過去。”
顾轻舟一惊:“怎么喊的?”
无言却神秘一笑。
他不告诉顾轻舟,带着她往五先生那边去了。
五先生挑选出来的六個人,都愿意接受顾轻舟的治疗。
“我們不求生,只求神医尽可能拿我們做例子,好救下其他人。”他们中那位四十来岁的汉子說。
顾轻舟眼眶一热。
为了族人而牺牲的精神,素来就容易感动人。
顾轻舟收敛情绪,道:“我会尽可能保下你们的命。如果体内有热邪的,先吃药祛除热邪,你们的病不好,我就不会离开。”
她为他们把脉。
其中一位五十岁左右的人,他的心脏有很严重的問題,估计也活不了一年半载,加上心口一個心瘕,两個死症凑在一块儿,无力回天。
顾轻舟告诉了他。
不成想,那人却笑道:“那好,终于有了個期限,我心裡踏实。神医,我就不耽误其他人治病了。”
大手一挥,回去安排后事了,十分洒脱,顾轻舟愣了下。
剩下的五個人,都算是壮年,身体沒什么大毛病,也沒有心脏病,更沒有热邪。
顾轻舟道:“今晚就可以动手。我需要一個身体强壮,手劲足的人。”
“我我我我,我手劲足。”无言忙道。
顾轻舟一想到治病的时候,耳边還有两百只鸭子叫,就有点发毛,道:“你還不行,我需要比你更加强壮的。”
五先生跟旁边的人使了個眼色。
片刻功夫,就进来一個人,一下子把门口的光线给挡住。
這人足有两米高,结实强壮。
顾轻舟很满意。
一切都准备妥当了,顾轻舟让他们选一個僻静的山洞,不许任何人打扰。
山洞裡的一切,要干燥、干净,席子也要干净等等。
顾轻舟开始一個個给他们吃药。
她先给一個人吃了药,然后就对其他人道:“你们也看看,回头我也是如此治疗你们。”
她一直扣住那人的手腕,仔细把脉,她的手表也放在旁边。
等心脏逐渐停止,那人也陷入昏迷时,顾轻舟立马割破毒瘤,开始放出毒血。
她动作快而准,压得用力。
刚過一分钟,她就把毒血清理了九成,让那個带着顾轻舟给的白胶手套的壮汉過来,给病人做心脏复苏。
心脏复苏时需要吹气,其他病人倒吸一口凉气,却沒开口。
等這人慢悠悠醒過来,顾轻舟又给他吃了一颗药,這是清余毒的。
她出了山洞,把手裡的东西全部换了,然后重新进入山洞。
如此反复,她衣裳后背早已湿透了,头发丝留在滴水。
等五個病人都结束了,顾轻舟已经沒什么力气站起身。
毒瘤上的伤口很小,沒必要隔离处理,可以见人,故而顾轻舟也沒阻止其他人进来观看。
“等六個小时吧。”顾轻舟道,“假如六個小时内沒事,他们就捡回来這條命了。”
五先生很感激她,叫人把那些沾满毒血的纱布烧掉,又给顾轻舟准备热水暖床。
顾轻舟洗了澡就睡着了。
她睡意不深,一個小时后就醒過来,发现不远处的山洞裡,人头攒动。
大家都围着那五個人。
顾轻舟也走過来。
“神医醒了?”五先生和顾轻舟寒暄。
顾轻舟点头,然后问他:“五先生,我有個不情之請.......”
“我知道,我已经派人去接齐老四和你丈夫過来了。”五先生知情识趣。
顾轻舟大喜,眼睛略微弯了,问五先生:“不触犯规矩嗎?”
“我就是活的规矩。”五先生道。
顾轻舟笑了起来。
她的话刚刚說完,齐老四和司行霈就进来了。
在顾轻舟睡觉的时候,去請齐老四和司行霈的人就出发了。他走小径,一個小时就赶了来回。
司行霈问顾轻舟:“如何了?”
“還在等结果。”顾轻舟道。
齐师父就介绍五先生给司行霈认识。
司行霈擅长跟各种人打招呼,当即与五先生攀谈了起来。說到了隐居,司行霈似乎颇有心得,和五先生侃侃而谈,导致五先生觉得他是個学问人。
顾轻舟就在心中偷笑。
天渐渐黑了,顾轻舟和司行霈去了客居的山洞,然后有人端了热饭给司行霈。
司行霈一边吃饭,一边问顾轻舟:“遇到了什么难题嗎?”
“只有一個难题。”顾轻舟道。
“什么?”司行霈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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