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多妩媚 第2节 作者:未知 颜芷脸上扬起明媚的笑,扶着书圆的手步入大殿。 颜芷今日穿着一身海棠红的衫裙,发髻高挽,满头珠翠,随着她迈步一晃一晃的,面上经過妆点,朱唇雪肤,明眸善睐,瞧着艳丽又张扬。 這几個月来,她一直都是這般做派,风风火火,高调得很。 颜芷知道有许多人看她不顺眼,但皇帝纵着她,几個月来,簪钗珠宝流水一般往瑶华殿送,风头正盛,沒人敢对她不敬。 她一入殿,那些正在交谈的王爷、王妃、公主郡主们就纷纷看了過来,有些品阶低的,還要向她行礼。 颜芷含笑道免,自顾走到上首御座旁边的一处位置坐了——原本她是沒资格的,但自她入宫以来,凡有宫宴,皇帝就会让她坐到身边,久而久之就成了约定俗成的规矩。 颜芷坐着等了沒多久,皇帝就来了。 皇帝年逾花甲,外表上早已呈现老态,但他沉迷丹药,宫裡养了一大群炼丹做符的道士,隔几日总要服上一颗,好使自己添些精神气。 颜芷不喜歡伺候老男人,可毕竟她不是正儿八经的妃嫔,再加上皇帝年事已高,或许力不从心,每每召见她,就只是让她跳舞,他会痴迷地看着她,跳着跳着他就睡着了。颜芷一开始還心中忐忑,時間久了竟也习惯了。只要皇帝看重她,给她地位,纠结那么多做什么? 眼看着皇帝出现,颜芷弯起唇角,起身迎上去,屈膝下拜:“臣妾参见陛下。” “夫人不必多礼。”皇帝伸手,虚虚地扶了她一下,又回身瞥一眼大殿中正行拜礼的皇亲们,松弛的面皮不着痕迹地抽动一下,“都起来吧。” 颜芷站在皇帝的右侧,另一边是司礼监总管大太监李玉韬,也就是大名鼎鼎的九千岁。 九千岁可是御前红人,贴身伺候皇帝,深得宠幸,别說是颜芷,就是皇贵妃见了他,都得客客气气說话。 颜芷与李玉韬一左一右,扶着皇帝在御座上坐下了。 皇帝侧目问颜芷:“让你抄的文章,都抄完了嗎?” 颜芷小声答道:“已经抄完了。”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朕明日去你那裡检查。” 颜芷应诺。 除了看她跳舞,皇帝還有個癖好,就是逼着她抄书练字。颜芷出身小户人家,于读书一道上沒费多少功夫,写的字只能說不丑罢了。皇帝却不满意,他专门找来好看的字帖,让她跟着写,有时候坐在旁边盯着她练字,一坐就是一天。 颜芷常常练得手腕酸痛,有一次试探着跟皇帝說不想练了,皇帝還生气了,当即就甩袖走了。 颜芷无法,只能听从。這几個月下来,她的字居然真的有些进步,越来越好看了,皇帝也对她愈发满意。 颜芷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看皇帝转過头去跟九千岁說话,她也不好奇,只低下头,偷偷拿起签子,扎了一小块甜瓜塞进嘴裡。 ——她饿了。 书圆瞧见荣国夫人偷吃的动作,顿时眉毛一挑,连忙环顾四周,见沒人注意到這边,才悄悄松了口气。 宴席還沒开始,夫人就這样偷吃,实在是有些不体面。 颜芷察觉到书圆谴责的目光,不好意思地转了转眼珠。 肚子空空很难受嘛。 “太孙怎么還沒到?”皇帝瞥了一眼下首的空位,不耐烦道。 李玉韬微微躬身,笑道:“殿下下午才进了望京城,想来舟车劳顿,被什么事耽搁了。” 皇帝皱眉:“早就派人与他說過今日设宴,也不知道他磨蹭什么,晚了两天才回来。” 正說着,殿外突然一声唱礼:“太孙殿下到——” 第2章 . 多虑 怕是比您還想遮掩 皇帝面色才好转了一些,颜芷却立时警觉起来,下意识低下头去,微微偏向一边,不想被那個太孙认出来。 毕竟当初的事,她不仅生气,還觉得有些丢人。 可她动作太急,竟不小心碰到了放在手边的瓷杯,清透的茶水一下子泼出来,浇了她一身。 皇帝察觉到动作,转头朝她看来。 颜芷额上微汗,立时起身,屈膝行礼:“陛下恕罪,臣妾不小心污了衣裳……” 皇帝向来纵容她,這会儿面上也沒什么不悦的神色,点头道:“下去换身衣服。” 颜芷心头微松,恭声应诺,然后由书圆扶着,转身快步走了。 全程沒有往已经步入大殿的皇太孙那边看上一眼。 荣国夫人离席更衣,還赶在皇太孙入殿的這個节骨眼上,殿中众人纷纷起了些异样的心思。按理說,荣国夫人就算再受皇帝看重,也不過是個外命妇,怎敢朝一国储君甩脸子?不過转念一想,這荣国夫人可是钱公公送进宫的,那钱公公又是九千岁身前的红人…… 果真是皇权式微了,老皇帝竟也纵着她对太孙殿下无礼,实在是糊涂! 萧烨大步入殿,身形挺拔,宴席上坐着的皇亲纷纷向他看来。萧烨抬目看向御座上的天子,他的皇祖父,眼角余光一扫,却正看见一個穿着艳丽的女子离席,那女子身姿袅娜,细步离开,侧首时,一股熟悉的感觉骤然将他席卷。 萧烨目光一凝,垂在身侧的拳头倏地握紧。 是她! 皇帝以为他第一次见颜芷,开怀笑道:“那是荣国夫人,去年腊月入的宫,那会儿你已经动身去荆州查案了,沒见過。一会儿等她回来了,你再拜见她。” “拜见”一词用得很是微妙。糊涂的老皇帝明显是把荣国夫人当成与自己同辈的人了。 萧烨回神,沒应也沒拒绝,只微微躬身,行礼道:“孙儿参见皇祖父。” 皇帝摆摆手:“快去坐着吧,满殿的人,就等你了。” 祖孙二人对话的时候,颜芷才刚转過侧面的屏风,听了個清清楚楚。意识到一会儿皇帝要让太孙“拜见”她,她更是不安地连帕子都捏不稳了。 虽說来之前给自己心理暗示壮過胆,但临到头,颜芷還是怕。 万一那皇太孙认出她,可如何是好?两人尴尬且不說,万一被有心人查出些端倪,捅到皇帝跟前,她這荣国夫人還做不做了?皇帝虽然宠她,但那宠爱是浮在表面的,颜芷可不确定皇帝到底会不会介意這件事。 书圆瞧出她神色不太对,担忧问道:“夫人,您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从荣国夫人傍晚时不愿意前来赴宴,到刚刚那会儿碰倒茶水,再到现在這脂粉都遮不住的苍白面色,书圆忍不住猜测:“夫人从前见過皇太孙?” 颜芷眼皮一跳,语气却急了:“哪有的事!” 书圆是她入宫后才跟在她身边的,因着办事妥帖被她信任,自然不知道她以前的事。 颜芷加快脚步往偏殿去,一边走一边低声与书圆解释,欲盖弥彰地:“我不過是听說皇太孙为人有些古怪,与皇贵妃不对付,心裡忐忑,害怕他也对我有意见罢了。” 皇帝昏庸好色,朝野上下哪個不知,私下裡也沒少人有微词,只是不敢放在明面上說罢了。而皇太孙正值壮年,身份是一国储君,颜芷担心他会厌恶自己這個迷惑皇帝的“妖女”,再正常不過。 书圆听了,却是跟上来,笑着接话道:“夫人多虑了,您有所不知,太孙殿下为人和善,对宫裡的娘娘们都是敬重的,就那翠微宫裡的贤妃娘娘,每逢年节都能收到太孙殿下送去的礼。” 颜芷不信:“可皇贵妃……” 书圆警惕地看了看左右,压低声音說:“那是有些因由的,陈年旧事,夫人還是不知道为好。” 两人步入偏殿,书圆从一侧的矮柜裡找出备用的衣裳,走上前为颜芷宽衣。 “总之夫人只需知晓,平白无故的,太孙殿下不会针对您就是了。” 颜芷扯扯嘴角,有苦說不出。平白无故?她和那個皇太孙,明明就是有故啊! 颜芷想着一会儿要去宴席上跟皇太孙面对面,不免在偏殿磨蹭了好一会儿,她绞尽脑汁地想用什么法子避开那可能发生的尴尬场面,就差要装病跟皇帝告假了,偏殿外却响起敲门声。 “荣国夫人。” 颜芷听出這是宦官钱远的声音,顿时精神一振,连忙让书圆开门。 钱远穿着一身暗蓝色的宦官服饰,走了进来。他弯腰行了一礼,笑问:“奴婢看见夫人已经在這偏殿待了许久了,来就是想问问,可有什么要吩咐奴婢的?” 钱远是李玉韬最为倚重的干儿子,颜芷就是被他带进宫走到如今的,因此,颜芷在他面前根本不敢摆国夫人的架子,和颜悦色道:“是……” 她想直說,又忆起身侧還站着個书圆,于是先温声让书圆去门外守着,方才对钱远道:“公公也知道,那太孙殿下就在席上,我……” 颜芷顿了一下,难以启齿。 钱远却是明白了,直接问:“夫人怕被太孙殿下认出来?” 颜芷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钱远笑道:“便是认出,又有何妨?” 颜芷一愣。 “夫人如今可是陛下放在心尖儿上的人,便是皇太孙认出了,怕是比您還想遮掩,您何必担忧?”钱远眼含精光,脸上的肉一动一动的,尖声道,“再者,当时在驿馆,知道那件事的人本就不多,夫人确实多虑。” 颜芷抿了抿唇。 钱远提醒道:“您已经在偏殿待了许久了,再這样下去,恐怕陛下都会起疑。” 颜芷被他這一說,只得把那些思绪都撇开,连忙道:“我這就回去。” 钱远笑了笑,亲自转身给她开了门。 皇帝转头瞥见颜芷回来,随口问了一句:“怎么這么久?” 颜芷软声道:“臣妾有些头晕,就在偏殿多坐了一会儿。” 她从小在扬州长大,說话的声音自带了一股娇柔的味道,皇帝看着她,神色不由软和下来,温声道:“若是身体不适,便早些回去休息也可。” 颜芷应是,說话间却有些迟疑,稍稍侧眸,用余光向座下皇太孙的席位瞥去,竟看见那席位空了。 皇太孙不在? 皇帝顺着她的目光瞥去,不悦地扯了扯嘴角:“不用理会他,說是荆州的案子還有些证据要理,竟是只坐了一会儿就走了,沒规矩。” 颜芷還记得他說要皇太孙拜见她的话,连忙道:“太孙殿下心系政事,也是好事。” 皇帝却不想轻飘飘放過:“他是小辈,哪有不来拜见一下就走的?等過两日,有机会朕再叫他来见你。” 颜芷的表情因为那句“小辈”奇怪了一瞬,但她自然不敢反驳皇帝,柔声应道:“是。” 皇帝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又转過头与九千岁說话去了。 东宫。 正坐在案前焦头烂额整理卷宗的祝清川听见脚步声,一抬头看见是萧烨回来了,连忙道:“哎哟霁之!你快過来看看,這些够不够?” 萧烨大步走来。 祝清川把案上挑出来的几份卷宗往外挪了挪,又一拍脑袋,似是突然想起来什么,站起身朝萧烨行了個礼:“参见殿下——” 萧烨嗤他一声:“做作。” 萧烨還沒有流落民间的时候,身为昌远侯世子的祝清川就在宫裡当他的伴读。南下這半年,萧烨常常微服办案,祝清川也跟在一边,两人散漫惯了,以至于他有时都会忘了规矩。 如今回了望京,他是得注意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