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纪朴之死 作者:帷余 :18恢复默认 作者:帷余 若枝王见此倒有几分佩服了,他沒有出手,手下随便一個弟子便有這样的能耐,“你這徒儿本事不小,是你的爱徒吧?” 玉舟子道,“练功是勤的,只是论起聪慧,不及我另一個弟子。” “哦,道长還有一位弟子?” “他性子不沉稳,不及他师兄,老夫年岁大了,也管不住他的腿脚了。”玉舟子道。 若枝王将燕如虹叫回来,要封他为伏虎将军。 燕如虹轻声冷笑,他如何看得上這蛮夷之地的封号,却听见师傅說,“既然大王赏识你,你便谢恩吧。” 燕如虹這时才跪下谢恩。 就在燕如虹尚未起身,人群中忽传来一阵笑,一個酒肉和尚走了出来,纪朴迟钝地想起来似乎在良渚的白马寺见過這個和尚,澄空大师。 他正要对勾月說起,文渊之却恰好给她夹了一块绿豆糕,“這個不错,你尝一尝。” 勾月看也不看,“啧,别打岔,他们正說什么配不配呢。” 纪朴被一打断,便不再多言了。 原来是那和尚說,“看起来這白虎凶的很,可实则,不過是两只野猫子罢了,任叫這裡头谁来出招,怕是這两個畜生也不及,若凭此便封为伏虎将军,配不配呢,恐怕也不能服众。” 若枝王见他這样打空山派的脸,也不怒,倒有一种天下之才尽入彀中之得意,“大师不必着急,方才只是宴会上玩笑的技艺罢了,等比武大会正式召开,大师再显能也不迟,到时本王自然也不吝啬赏赐封官。” 勾月摇头道,“都說出家人不染尘埃,可你们瞧,這位大师不像是不食烟火的高僧。” 燕如虹见此人這样不尊玉舟子,若不是现在就在若枝王面前,他真想一刀砍向他,但他此时不能,他走到澄空面前,端了一杯酒去,“前辈入江湖的时候早,晚辈在大师面前尚且有自知自明,要是惹得大师不快,晚辈這就赔礼道歉。” 他双手将酒水递過去。 若枝王对玉舟子道,“你這徒弟,倒是個知礼数的。” 听得那头的乞丐哈哈大笑起来,“好礼数,好礼数。” 澄空不知有诈,伸手去接,猛然一股内力借着酒杯袭来,他急忙将内力聚于一掌,全力接下。 燕如虹笑嘻嘻道,“晚辈给大师赔礼道歉呢,大师何故不接下呢?” 澄空眯眼一笑,“小辈敬酒,我還是要喝的。” 這一来一回,叫若枝王摸不着头脑,“他们這是做什么,推脱個什么劲儿?” 科切解释說,“父王,其实他们是在较量内力,公然对抗,在宴席上难免失礼,就用這样的方式来较量。” 若枝王看不出個门道,索然无味,正要叫停,玉舟子将一只筷子飞射出去,“小子无状!” 一只筷子将那只银酒杯瞬间击中变形,酒杯当中穿過筷子一头,落在地上。 “回来。”玉舟子道。 燕如虹心中不满,脸上却笑,道,“那大师,下次晚辈再敬你。” 澄空拂袖哼了一声,坐下不语。 坐在席位上的勾月目光停留在玉舟子身上,燕如虹的功力不弱,能跟她不相上下,那夜他一人独战十二卫和羽卫兵,還杀了黑齿应。 至于這個野和尚,能和燕如虹僵持這么久,不說外功,内力应该不赖。玉舟子一只筷子便能解两人功势,可见是天底下一流的高手了。功力之深,让勾月心中震撼。 “你在想什么?”文渊之看着她出神的侧颜道。 她回過神来,“沒什么,我只是……只是有些担忧。” “你是觉得我們现在的确是深入虎穴了,而不是說說罢了?” “過去——”她欲言又止。 文渊之揉揉她的肩膀,“不必担心。你觉得過去咱们几個是沒有遇见大风浪,這一次像是架在火上,四下都不容小觑,你怕护不住我?” 勾月嗯了一声,“早知道就不该把你带来若枝了。” 他笑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你叫我留在哪裡,我便听从。” 纪朴听着两個人說话,手中的酒杯渐渐温热也不曾放下,等他握累了,才发现自己握了個空杯子。 叹息一声。 勾月揽住他說,“你叹個什么气,一会儿要是打起来,你就跑就是,打不過,你還跑不過嗎?再說,宫外還有接应你的良渚兵马,你不要担心。” 纪朴道,“我看起来,像是胆子那么小?” “那你叹息什么?” “我……我叹息人外有人,這些人在武学上的成就,怕是再给我五十年,我也达不到。” 勾月深以为然,“這有时候人和人的差别,跟人和猪的差别都大,你也别太伤心了。” “你骂人呢?”他瞥了她一眼。 勾月扑哧一笑,“哪能啊,我在开解你。” “闭上你的嘴。” 勾月道,“我闭,我现在就闭。” 文渊之皱了皱眉,只是不语。 觥筹交错中,小妃已到了,内侍传话道,“小妃出来了。” 参加此处比武大会的人大多也听說了這位小妃乃是燕皇室子嗣,容貌绮丽,温婉端庄,有燕女之淑惠。 宴席一時間寂静下来,众人目光跟随那蓝色纱衣的女子,众星拱月,从内殿而出,样貌果然动人,加上年少,宛如半开的山茶花含羞凝露。 勾月一時間看呆了。 “赤水城的人說的沒错,看来的确是若枝王在找她,现在找到了。”文渊之道。 若枝王便叫人赐座,“不日比武大会后,便是本王与姚儿的佳期,到时若诸位還在,可前来宫中吃酒。” 太姚儿微笑道,“多谢大王邀妾身参加今日宴会,闷了這些时日,姚儿也想出来透透气了。” 勾月一听這话,手裡的筷子啪唧掉在地上,纪朴在她身边连忙一接,稳稳拿住了放回桌子上。 纪朴低声道,“就算是震惊,你看见她那会儿震惊,到现在還震惊什么?” 勾月悄声道,“我是想不明白,她怎么会到了若枝王宫。” 文渊之心神已定,无论她在不在,今日计划都不会有更改,安抚勾月道,“人各有志,她要来若枝投奔异族,也是她自己的選擇。” 勾月不想与他多辩驳,但她心裡清楚,太姚儿走到這步一定吃了很多苦。 太姚儿也沒有想到今日会在這场宴会中看见师姐,她竟也沒有易容,如果空山派想要检举她简直是轻而易举。 两人隔着重重人影,远远相望,太姚儿一時間竟忍不住眼泪委屈不已,急忙躲开脸擦了去。 若枝王见她背過脸,“你是怎么了?” 太姚儿道,“妾身不堪夜风,被风一吹,眼中酸涩。” 若枝王道,“拿件披风来,小妃体弱。” 侍女道,“是。” 走到一边,将一件深蓝色的披风拿来叠好,奉到太姚儿手中。 若枝王道,“今日邀诸位来,是为了共谋大计。” 太姚儿起身,让侍女为她系上披风。 “小妃,穿上這件披风更显肌肤雪白了呢。” 侍女笑道,天真的笑顿时凝结在脸上,话罢,身躯一晃,倒下了。 太姚儿大惊失色,见她口鼻流血,翻了白眼,瞬间便毙命了。 若枝王大吼,“来人,有刺客!” 将太姚儿一把抓住,推搡在身后护住。 眨眼间便有上百武士护卫在若枝王身前,手持利刃。 坐在底下的宾客也傻了眼,面面相觑。 若枝王大怒,“将這些人都抓起来,刺客定然就在他们其中。” 通络明白此时他正在气头上,提醒道,“父王,他们是日后起事的有力帮手,是我們的盟友,怎么可以不论是非全都抓起来?” 若枝王并不相信外界传言,說通络有取代之心,可见他为刺客辩解,心中恼火,“這些人早就与你勾结上了?” 通络咬紧后槽牙,脸上淡然說,“父王,儿子是为父王才招揽這些有能之士,从不是为了一己之私。” 太姚儿从他身后走了出来,“大王,不如叫妾身看看。” 通络一把握住她的手臂,“污秽。” 她的脚已经踩到了那侍女的黑血,将手臂抽回道,“多谢王子提醒。” 遂走上前,在侍女身上寻找。 若枝王问道,“你在寻什么?” 太姚儿从腰间拿出一块磁石,在她胸口处一吸,竟吸出一根如发丝般细的银针,她拿帕子包了,放在若枝王前面,“大王請看,正是這枚毒针。” 若枝王打量她道,“本王的小妃,看来也不是寻常女子。” 太姚儿道,“大王不是早就知道,妾身出身江湖嗎?” 若枝王揉了揉她的手,“只是日后万万不可再用你這手去触碰污物了。” “妾身记得了。”看着他衰老的斑点,心中厌恶的很。 一個比她父亲年纪還大的人,居然要做她夫君,任由哪個女子都会不满,不過這條路是她自己所选,就算咬碎牙她也要走下去。 “不知今日所来宾客,有何人擅长用暗器和毒?”若枝王道。 澄空身后一個席位上的男子站了起来,“小人不食骨杨呈,擅用毒针,不過已有多年未用過了,在中原武林,擅用毒针者也多,不光是小人一個。” 若枝王叫他上前,“你說說,今日在场還有何人可用這细如发丝的毒针?” 他走上前行了礼道,“還有偷香蝶蓝洪范。” 当即便有一個矮小瘦如猴子的男子站了起来,“放你娘的屁,老子多少年沒用過毒针了,现在都是使飞镖,可去你大爷的,敢拉我下水。” 被他一口骂一句,杨呈也恼怒起来,面色铁青,“是大王查问,我才說的,你若心中无鬼,怎么会大怒?” 蓝洪范也走了出来,一抓便抓住他的脖子,“信不信老子扼死你。” 杨呈一脚翻身而起,足间一点蓝洪范的胸膛,往后站了一步,這一脚踢得杨呈一口气上不来,“比武大会還沒有开始,你现在就想跟我动手?” 两人由口角变成动手,衣裳都撕得一地碎片,若枝王叫武士散去,正好看热闹,此时也不在意到底是谁发射了這枚毒针。 就在這当口,蓝洪范和杨呈并身而立,一人一掌,武士们急忙上前阻拦,沒想到挡在前面的人竟被這二人合掌打飞,跌出数步。 說时迟那时快,宾客中当即有人掀桌而起。 四下开始混乱,宫女的尖叫声,兵刃交加之声,人影散乱。 “這是怎么回事?”勾月一时沒明白過来,纪朴也是。 “现在我們该怎么办?”纪朴问道。 文渊之从容放下杯酒,“走人。” “什么?”纪朴和勾月问道。 “那我們是来做什么的?” 文渊之道,“看戏啊。” 說罢,已经往外拔步了。 纪朴追上他道,“我們什么也不做?” 文渊之道,“不是已经做了很多嗎?” “可是……” “沒什么可是,冲锋陷阵我們三個除了勾月一人能冲锋,剩下两個都得陷阵了。”他道。 纪朴不服,“我也能拿下几個。” 回身看宾客中互相打斗,原来這些人中早就埋伏了大楚的人马,假装投诚混进来,不知陛下是怎么說服這些亡命之徒为大楚效力。 见勾月還呆呆站在原地,回身避开几把刀刃,去拉她走,“你在看什么?” 勾月只是盯着太姚儿,太姚儿看着那群宾客中几個除去伪装,将假胡子假发摘掉的人,原来是熟人,她冷冷一笑。 好热闹。 十二卫来了好几個。 她又将目光挪到了即将离开的勾月的身上,隔着兵刃鲜血,太姚儿看着這個曾经熟悉现在却变得极陌生的女人。 原来是這样,她无奈地笑了。 勾月已经不顾纪朴的阻拦飞身出去,文渊之在纪朴身后急忙道,“去将勾月带走。” 人算不如天算,他并不能料到太姚儿今日会在此地出现。 這是唯一的变故。 他早该想到勾月不会坐视不理,心中隐隐不安。 纪朴半路拦住了她,“沒听见文大人說什么?” “我不是聋子。” “我們走了。” “我要带她走。” 纪朴看了看太姚儿,“她不像是被胁迫,我們都自身难保,你還要管闲事。” 勾月一把推开他,“我就是来接她的,怎么可以不管她?” “你看不出她已经投靠了若枝人?” “我只知道她之前逃离若枝,是被人抓回来的。” “要是,要是她自己回来的呢?” 勾月想起那些若枝兵到处寻人,她不认为纪朴說得是对的。 “真拿你沒有办法。”纪朴只好跟着她一起去。 通络顾着护卫大王,那乞丐老头早就寻了一個地方继续喝酒,一边观战指点通络,“哎呀,你這招不行,教你的,你记不住這怎么成。” 勾月到了他们跟前,通络一掌划弧,伸手擒住了勾月的肩骨,她的长宁一出,一提一刺,急往通络面上刺去。 通络长刀劈开她的剑招,一掌击她胸口,被她接住。 两掌相撞,這一掌用了十足的力,勾月掌心崩裂,对面那人沒比他好到哪裡,见他膝盖一软,收了掌往后急退两步。 她将手背在身后,“让开!” 乞丐高声笑道,“妙啊,现在的年轻人,玩的是一個险。” 纪朴为她护卫,免得其他武士伤到她,帮她争取時間打到太姚儿面前去。 正在危急之时,太姚儿却一跃踏几人头顶而来,若枝王大叫,“危险,不要過去。” 太姚儿已经到了勾月面前,“师姐,许久未见。” 勾月慌着带她走,竟沒有发现她面色冷淡。 “跟我走。”她一手牵着太姚儿的手掌。 太姚儿道,“师姐,你知道我经历了什么才等到你来?” 现在不是說话的时候,可她却很认真。 “你知道么,我杀了林晓风。” 勾月手腕一僵,“为……为什么?” 听得她冷笑一声,“因为他告诉我,他是十二卫之一。他死的时候,就和师姐這样好奇的眼神一样。” 蓦然将手中的短刀一捅,纪朴已闪身過去挡在两人中间,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有這样快的步法,但他就是挡在了勾月面前。 短刀已狠狠插入他腹中。 “纪朴!”勾月做梦也沒有想過太姚儿会对她动手,她立刻明白過来,太姚儿是误会她了。 “我是来——”来接你沒有說出口便被她打断了。 “你是来追杀我寻常堂的。”太姚儿道。 她拔出短刀,刀上淬毒,入血半個时辰即入骨。 拔出短刀,勾月在他身后,看不出他面色如土,已中剧毒,她要上前,纪朴却拼命用手肘推身后的她,要她立刻走。 太姚儿不手软,短刀拔出,身形一动,哧一声刺入纪朴的喉咙。 任勾月如何去想,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太姚儿会心狠至此来第二招要他的命。 短刀穿喉而過。 纪朴就在她面前如一根木头一样倒下了。 那把短刀還插在纪朴的喉咙上。 她怎么会傻到以为姚儿听到她喊纪朴便会手软,不再下手。 纪朴倒下,她在他身后愣愣地接住了他,他身子還是温热的,他的血也是温热的,他对她說些什么,可她听不清,因为鲜血堵住了他的喉咙,他一张嘴,鲜血便飞溅到她脸上。 他伸手想要擦干净她脸上的血,到了她脸上,擦去的却是泪。 “纪朴,你不要吓我。” 太姚儿站在那裡看着勾月怀裡即将变成尸体的纪朴,心中无端快活起来。 就好像她杀了林晓风那日,一样的欢快。 這些人都该死,他们是楚王的走狗,是害死她母亲的帮凶,全都该死。她丝毫不愧疚,想起母亲穿喉而過的长箭,被十二卫割下的头颅,她只恨自己沒有力量,不能杀尽楚人。 可是她竟无法对勾月再出手。 文渊之已在十二卫的帮助下赶到了两人面前,怔怔地看着地上的勾月和纪朴。 勾月带着哭腔道,“阿渊,你救救他,你救救他啊,他還是暖的!” 文渊之探了探他的脉搏,自知无力回天。 “怎么了,要拔出短刀嗎?”她再不敢轻举妄动了。 “不能。”文渊之道,“你拔出来,他连一炷香都……” “都什么?” “都活不過。” “纪朴,你撑一下,不要闭眼,求你了。”勾月将下巴抵在他额间,眼泪不断滑落,若不是她,他们早就离开了,姚儿根本沒有机会暗算他,是她的错,全都是她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