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 是在下的饵,不够对味么?
“不该打听的事,我們不会打听。”张贲說,“如果千户大人实在找不到人倾述的话,我們也不介意听一听的。”
张贲知道,李春对杀了锦衣卫都指挥使纪纲义子兼朝廷命官河道监管李芮一事,一定是沾沾自喜洋洋得意,這样的风光往事,自然憋不住要跟他人分享。
然而這事又不是轻易可以分享给他人的。
同时李春也一定心怀恐惧,所以,想把他和林鳞游也拉下水!
只是不知道他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看上了我张贲身后的背景靠山?不着急,相信李春,也会主动抖露。
“那就,满饮此杯。”李春又劝起酒来,二人面前的酒,都還一滴未动。
他看着二人,像是在說,你们不喝,我就不說。
张贲端起了酒杯,林鳞游见状,也跟着拿起了杯子,心想不会有毒吧?电影裡演的,古人下毒的伎俩可多了!大名鼎鼎的武大郎,就是死在砒霜之下。
古人還有一种刺客阴阳壶,看李春手边的這只錾金银壶,倒挺像,越看越像……
当然杯子都端起了,总不能不喝。李春如果要动手,不会選擇在话還沒說完的时候。
看二人终于喝下,李春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很享受這种能够拿捏他人的感觉,虽然此二人,目前来看還不是很好拿捏的样子。
林鳞游张贲则恰恰相反,他们很讨厌這种被人拿捏着的感觉。
李春喝完酒润了喉,也终于开始“倾诉”起来:
“洪武三十五年(也即建文四年),包括锦衣卫在内的亲军十二卫集体背叛了建文帝,开金川门迎降,带头大哥,乃是当时的锦衣卫都指挥使高昂,李景隆的亲外甥!如今高真袭父旧职,真是朝中有人好升迁哪!”
這裡提一点,有明一代,锦衣卫当中从都指挥使至镇抚使,并不固定說只有一位,有时候两位,甚至三四位指挥使的情况都有出现。
如今的高真,更倾向于是带俸都指挥使,就是只拿俸禄不用做事的那种。真正掌卫事的,還得是纪纲。
李春道:“我是洪武二十年武科进士出身……那一年,我年方十八,可谓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啊!”
洪武二十年十八岁,那么如今,李春這老小子该有四十二岁了。差不多,看面相差不多。
进士出身,也就是进士二甲,至于排第几名,李春沒有說,大概排名不太靠前,不然早就拿出来炫了。
当然,洪武时期,并未有确定的“武举法”。在老朱皇帝朱元璋還是吴王的时候,就下令开设了文武科,选拔天下人才。并提出,武科考试,首重谋略,其次才是武艺,俱求实效,不尚虚文。也就說,武科的文试,不需要写八股文,不追求文笔,注重的是实用的战场武略。
洪武二十年,也就是李春中进士的這一年,七月,礼部請立武学,将武举从文武科中单独分立出来。但是太祖不允,理由是,建武学,用武举,刻意将文武分为两科,是看不起天下人才,以为我大明天下沒有全才!
這么看来,李春也算是個全才了,怪不得有些恃才傲物。
李春接着道:“进士出身之后,我从七品锦衣卫经历做起,在锦衣卫中混了這么多年,才一步步爬到如今的五品千户!可以說,這一切,都是我的努力所得,也都是我应得的。”
“可是我应得的,就只有這些嗎?”李春的声音有些激动起来,“就只有每月一百升的禄米,我在洪武年间最高的时候,可领過两百升每月!”
着重使用数据描写禄米,表达了說话者怀才不遇的愤懑与不平,抒发了……
林鳞游心道:光谈禄米,每個月俸银多少,你是一点儿也不提啊!难不成,朝廷也有工资保密制度?
“十年寒窗,二十多年兢兢业业,我才终于爬到千户的位置上来,可却比不過那些女户、恩荫!那個叫马贵的小旗,凭什么下個西洋,就被擢为了正四品指挥佥事,轻轻松松就爬到老子头上来?!”
张贲心想:那些女户锦衣卫,好多都是家人殉葬先皇,拿命换来的功劳,還凭什么?真是好大的戾气!所以你李春,就寻背景托关系,投靠了某個大人物,许你荣华富贵高官厚禄?
果真被张贲猜中了!
李春說:“难得有人看得起我李春,那河道监管李芮,就是我李春的见面礼,投名状!至于此人是谁,你们就不必打听了,我只說一句,远比你们任何人的靠山都稳,背景都硬!即便,是你张大人的英国公!”
张贲听了,倒松了口气,既然背景這么硬,看来不是镇抚使潘膺在背后使小九九来栽赃诬陷我张贲。不過,能比英国公背景還硬的,朝中還有谁呢?太子、藩王、王爷?
但肯定是跟纪纲有仇隙的人,不然李春不会拿纪纲的义子做投名状。
不過跟纪纲有仇的人可实在太多了,毕竟他抄過很多人的家,其中不乏王爷级的大人物,虽然被抄之后元气大伤,可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林鳞游第一個想到的人,却是周王朱橚,可当年带队抄他家的不是纪纲,而是李景隆,也沒听說周王跟纪纲有不对付的地方,应该不是他。
“我倒真希望英国公是我的兄长啊!”既然說到了英国公,张贲也不得不开口了,“不知道千户大人跟我們說這些,究竟,是想让我們做什么?”
李春深吸了一口气,五指抓着桌案,一根食指轻轻点着:“杀李春,除了作投名状外,更主要的是,我要从他身上拿一样东西,一切都很顺利,可百密一疏呵!”
“东西沒拿到?”张贲试探着问。
李春呵呵一笑:“东西倒是拿到了,不但拿到了,還多得了一件意外收获。”
“是什么?”林鳞游有些如坐针毡了,老是听這老小子卖关子,自己偏偏又是個沒耐心的人,真想暴起给他脸上狠狠来上一拳,结束现在這令人窒息的一切!
“是一封密信。”李春神神秘秘地朝林鳞游笑道,“前军左都督李增枝与建文余党的密信。”這回,他倒沒有卖关子了。
“李增枝的信,怎么会在李芮的身上?”莫非,這李芮明面上是纪纲的义子,实际上却是李增枝的人?都信李,不会李增枝才是他真正的爹吧?
“我也奇怪。”李春道,“但是還沒等我弄明白,這信就不见了。我那时候就晓得,我杀李芮的那晚,一定是有人目睹了,而此人,就是拿信的人。在下家宅虽不說铜墙铁壁,但能悄无声息从我眼皮子底下偷走东西的人不多,京城裡,只有一個蒋画,蒋摘星!”
“所以,一直以来,有些线索是你故意放出给我們,把我們往蒋阿演蒋画他们身上引?”张贲问。
“不不不,怎么能說是故意引呢?”李春笑道,“南市楼的那些狎客,本就是黄泽他们所杀,這事,也本就跟李增枝他们有关,只能說两位大人能谋善断,若非你们,我岂能找到偷信的真凶?”
他瞟了一眼水面上的浮尸。
原来偷信的人,是戴世荣。
李春猜对了一半,不是蒋画,是蒋画的徒弟。
“不但窃信者是他,目睹在下杀人的,也是他。這种人,你說,我還能留嗎?”李春道,“不過還是得感谢两位大人,替我省去了不少功夫。”
“现在才杀他,只怕晚了。”张贲道,“說不定李增枝金常他们早已知道是你杀了李芮。”
“沒错,但,也不晚。”李春一副胸有成竹胜券在握的样子,“只要信還在我手上,我杀人的事,他们就不会乱說。”他默默从怀中掏出一封信,轻轻拍在了桌案上,然后,笑着端起了酒杯。
信,居然還在他身上!那么被偷走的那封……是假的?
“你想让我們帮你杀了金常?”张贲道,“還有李增枝?”
“问過了。”李春放下酒杯,朝水中浮尸努努嘴,“只有金常知道,所以,你们只需要杀了金常就行。”
见两人迟迟不语,他又补充了一句:
“要么,跟我在同一艘船上钓鱼;要么,跟他一样,在水底下做饵,路怎么走,你们自己挑。”
“怎么,两位大人,是在下的饵,不够对味么?”
李春端起酒杯,用眼睛的余光瞄向张贲和林鳞游,也瞟向了不远处的越容和林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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