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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 书生

作者:像個剑客
皂隶架起钻仓鼠吊睛虎两人往外拖的时候,這俩光棍才真正害怕了,浑身如筛糠般抖起来,脚软了,嘴也终于不硬了。

  钻仓鼠哀求道:“大人,小的上有老下有小,求您放了我吧!小人再也不敢了!”

  吊睛虎也抖着嘴唇說:“大……大人,小的上有八十老母……”

  劫道的都会說自己有八十老母要养!

  劫道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自己的八十老母呢?

  劫道杀人的时候,怎么也不想想被杀之人也上有老下有小?!

  但钻仓鼠吊睛虎并沒有杀人,罪不至死,气氛烘托至此,也差不多了。林鳞游便挥手止住皂隶:“你们都說自己上有八十老母,行,大人我就给你们一個机会!拿黄册来!”

  胥吏很快将黄册呈上。

  “若是所言不实……”林鳞游慢慢翻看着黄册,“罪加一等!”

  钻仓鼠吊睛虎两人表情各异,虽然仍旧忐忑,一人明显放松下来,另一人则更加紧张了。

  终于翻到钻仓鼠吊睛虎两人籍贯那页,林鳞游分别看了看,将黄册合上,拍在公案上,盯着吊睛虎:“你這厮,竟敢欺瞒本官!”

  吊睛虎冷汗涔涔,欲待狡辩,张了张嘴,终究发现无话可說。

  “既然自称为虎,虎嘛!自当驰骋沙场,报效朝廷!”林鳞游說,“你不是說战死之后朝廷赔付四年军饷嗎?正好自己去证明一番!”

  這意思,是要将吊睛虎发配边关充军去了。

  吊睛虎终于有话可讲了,指着身旁的钻仓鼠大声辩解道:“大人,這话是他說的啊!不是小人……是他,是他說的!”

  钻仓鼠又急又恼,伸手慌乱推着吊睛虎指向自己的食指:“你這鸟人!混账黄子……”满口污言秽语飙将出来。

  “住口!”林鳞游一声大喝,“胆敢咆哮公堂!”

  俩人瞬间安静下来。

  “你這厮,上有老母,却不尽心侍奉,整日游手好闲胡作非为!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来人,重重掌嘴!”林鳞游盯着钻仓鼠。

  立刻有皂隶按住钻仓鼠,另一皂隶掣了竹板,照着钻仓鼠的嘴巴狠狠抽下去,只两板子就将他的两只大板牙给打落了……

  打了十几板后,钻仓鼠已是满口鲜血碎牙,血肉模糊。

  “行了,就這样吧!”林鳞游呼一口气,“乏了……若敢再犯,锦衣卫狱可空着呢!”說完拍一下惊堂木,宣告退堂。

  身旁记录的胥吏一边收着案卷,笑着对林鳞游道:“大人,就他现在這张嘴,想调戏女人只怕都张不了口了。”

  林鳞游淡淡道:“是啊!我想他应该不会再犯了。”

  ……

  退堂之后,林鳞游径来到后院园亭找到金綗,直接了当问起那日昆山发生的事情。

  金綗倒也坦诚相见:“被锦衣卫斩杀的那人,叫田叔彭,是建文三年录的本籍。”

  “建文三年?如果我沒记错的话,黄子澄家人正好是這段時間来的苏州。”林鳞游說。

  “不错。”金綗說,“田叔彭本名黄润,正是子澄之后。”

  “既然是叔字辈,那么想必,黄子澄至少還有二子?”

  “沒有。”金綗看着林鳞游,他的脸上,与其說平静,倒更像是淡漠——他对谁是逆党并不感兴趣。

  林鳞游想了想,笑了:“不错,现在起名取字,也不一定要用伯仲叔季了。”

  建文党是抓不完的,如果一位皇帝不得人心,那么势必就会有逆党的存在,纵使再优秀的帝王,天下也一定会有违逆他的人。

  林鳞游对逆党也并不感兴趣,又何必刨根问底呢?不管黄子澄還有沒有后人,就算有,也要当作沒有。

  黄润已死,這事儿,也该了了。

  “将军此来,就是为了這事?”金綗问。

  “不是。”林鳞游說,“我有一兄弟,叫作杨放,他在田家村失踪了,想问问府台大人這边可有什么消息?”

  金綗道:“暂无任何關於你们锦衣卫的消息。将军何处下榻?若有消息,我好派人第一時間送来。”

  “谢過老先生。”林鳞游拱拱手,“倒也不必了,我一会就该走了。”

  ……

  惩治了两個光棍,林鳞游心情舒畅多了,出了知府衙门,骑上马,一盏茶功夫就来到了寒山寺山门码头。

  码头现在有点热闹,一行脚夫来来往往忙忙碌碌,往那艘“盐运司使”的官船上搬着箱笼布袋以及一坛坛红布包裹黄泥封口酒坛子。

  麻布袋外面沾满星星点点白色晶状物,想必裡面装的是盐,看着精细程度,還是官盐。

  那文官丁钰坐在旁边一张條凳上,慢悠悠品着茶。

  大哥张贲强抢民女助纣为虐還沒回来。

  這沈文度除了帮纪纲抢女人,每年還要向他进献大米六百石、佳酿一百石,以及钞银数十万,想必這些就是今年给纪纲的新年岁首贺礼。

  這纪纲倒也心大,這么多货物,居然就派個文官押送,想必也是嚣张惯了。

  或者,也是为了低调?

  正观望间,昨晚在朝露庵遇见還打了一架的越容姑娘,穿着一袭红丝绒绸裳,腰间挂着一只小酒葫芦,从山门转了出来。

  身后還急急忙忙的跟了個瘦瘦弱弱的书生,头顶发髻裹着一块洗得发白的方巾,简简单单用一根木簪插着——看来還是個穷书生。

  不過长得倒是白白净净明眸皓齿,也算得是個美男子。

  林鳞游摸摸唇上胡须:不過跟我比起来嘛!還有一丢丢距离。

  “哎呀你别再跟着我了!”越容似有些嫌弃地回头冲书生嘟嚷一句。

  书生却還是紧紧跟着,口中急切道:“越姑娘,你千万别去,你不能去呀!”

  “我的事,你别管!”越容說,“回去读你的圣贤书去!”

  “你既然跟我說了,那就是把我当朋友。”书生說,“朋友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不能坐视不管!”

  “你怎么管?你帮得了我嗎?”

  “我……”书生一时语塞,“我……兴许,我可以帮你写讼状!正好,等明年春试,咱俩一块上京,我陪你告御状去!或者,现在就走,我跟你一起上京……”

  越容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书生:“你要真想帮我,真想帮這天下的百姓,你就好好念你的书,争取早日考取個功名!”

  “我……我会的。”书生看着越容,眼裡满是爱慕与不舍,“但是,你……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羊入虎口啊!”他說得激动起来,忍不住一把抓起了越容的小手,全然将孔孟祖师男女授受不亲的古训抛在了脑后。

  “哎呀你干嘛!”越容挣脱出手,秀眉微蹙,“你弄疼我了!”

  “对……对不起。”书生意识到失态,白白的脸立时涨得通红。

  越容轻轻一声叹息,清澈的眼睛望着书生,语气不再高声严厉:“你顾好你自己就行了,不要因为我,耽误了功名大事。”

  林鳞游纵马上前:“什么羊入虎口?”

  书生与林鳞游一個对视。

  林鳞游从他的眼中看出了和自己一样的想法——对眼前這姑娘的想法。

  但书生的眼神立刻就变了,他大步上前,张开双臂,用自己瘦弱的身子挡在越容身前,厉声质问:“你想干什么?!”

  看着他弱不禁风的身子,林鳞游笑了:我想,跟你抢這個女人。

  但林鳞游内心又不禁同情起這個白面瘦书生来:穿越前,他也是個书生,也是骨瘦如柴弱不禁风。

  也和這书生一样,空有一腔抱负满身热血,然而……

  也同样,在最无能为力的时候,遇见了最想保护的那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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