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鸳鸯浴
沒错!黄泽的师父、教坊司案最大嫌疑人,正是之前在逍遥楼裡与林鳞游交過手的家伙——逍遥楼侯太监护卫、会幻术的金爷,全名金常!
黄泽的习武师父是李增枝给請的,如此看来,李增枝在逍遥楼也有股份。
张贲不耐烦道:“二弟呀!幻术都是障眼法,再說了,浴池的水都是热的,什么鱼能在热水裡游?”
林鳞游脱口而出:“热带鱼。”
张贲:“……”
“是,障眼法。”林鳞游也觉得变成鱼是不太可能的,但是……“但是如果他易容成女人呢?障眼法這总能轻易做到的吧?”
张贲:“二弟,你是不是被那家伙打怕了?干嘛這么紧张?”
林鳞游默然不语,的确,那金常的幻术令他心有余悸,他幻化出的那條龙,那么大,那么凶恶,将自己顶飞到半空中!
回想起来,他甚至又嗅到了空气中满是龙口喷出的血腥之气!
“怕倒是不怕,紧张,也的确有点紧张。”林鳞游說,“這不是担心小妹她们嘛!”
“不要紧张。”张贲宽厚的手伸出,搭在他的肩膀上,“這不還有大哥這武林高手在嗎?有我呢!”
“依我之见,咱今晚就带了人马,围了逍遥楼,将那家伙给拿了!”林鳞游說。
“逍遥楼有内廷太监坐镇,咱现在也不知道那太监得不得宠,背景厚不厚,对不对?”张贲說,“再說,现在除了黄泽一個人证,物证呢?咱可一样都沒有。”
林鳞游点点头:“這逍遥楼是太祖皇帝亲自下令营建的,這太监能把它变成赌坊,想必背景是挺硬的。”
“就是說咯!”张贲道,“何况你我沒有圣上谕令,谁敢擅自带兵围了它?最起码也得跟上官李春他们通气,不然出了事,咱俩可担不起這個责。”
“李春?算了吧,尸位素餐的家伙,肯定不会帮咱们的。”林鳞游向来对這個李千户沒什么好感。
“這個,你就别管了,到时我会亲自去說……說還是要說一下的。”张贲看了一眼前头杨放的后背,“逍遥楼那边,我也派人去打探了,你不要心急嘛!”
林鳞游叹了口气:“哎,想不到我們锦衣卫抓人,也這么麻烦。”
张贲說:“不麻烦啊!抓达官贵人肯定麻烦,但是抓点刁民小官什么的,就一点也不麻烦了,也分情况的嘛!”
“有道理。”林鳞游再次点点头,“不止锦衣卫,這规则古今适用,自古如此。”
“等你啥时候当上三品指挥使二品都指挥使了,那就真的可以想抓谁就抓谁,想放谁就放谁了。”张贲說。
“大哥你都混這么多年了,還不只是個百户?”林鳞游說,“我有自知之明,你都当不了指挥使,我何德何能啊?”
“话不能這么說,二弟,我一看你,就知道你能成大事。”张贲故作深沉地看着林鳞游,“我不一样,当指挥使压力很大的,面向皇帝,伴君如伴虎。我现在多好啊!只要伺候自己就行了。”
“大哥這话小弟不敢苟同。”林鳞游說,“咱现在要伺候的人還少嗎?什么副千户、千户、镇抚使、佥事同知指挥使,哪個比皇上好伺候?”
“二弟,所以大哥一向跟你說,做人要低调。”张贲說,“做官也是一样的,凡事不要争出头,不然黑锅容易往你头上扣。”
向来不想升官只想发财的林鳞游,這时候思想更进一步转变了——第一次转变,是听說了宫宴,不但酒菜令人流口水,那些宫女更是……啧啧!现在,指挥使的那身蟒袍,也令他有点流口水了。
倘若有朝一日,我当上锦衣卫指挥使,大权在握,呵呵!
“走吧!先别想那么多了,泡個澡,放松放松。”
张贲拍拍林鳞游,拉着他跟上了杨放他们。杨放這小子,现在就一天到晚盯在任苒身边,很少参与到他们的话题中去了。
他俩商议這事,也就沒带上他,他现在算是有家室的人了,冒险的事,還是少让他参进来。
一行人到了香水行,只见是座装修豪华而不失素雅的阁楼,匾额上书“铜鱼温池”四個大字。
进门是柜台,有头戴绿巾的小厮笑脸相迎,为几人送上连齿木屐,当时也称为拖屐,差不多类似于现代的拖鞋。
换衣服却是還要裡面。
几人换好木屐,咔嗒咔嗒地走上数级台阶,转過一道长廊,尽头转角处左右两边分别立着两道大理石点缀屏帷,一道上面写着“鸳”,另一道写着“鸯”字。
“靠,這要不识字,還不知道该走哪边。”林鳞游說。
张贲說:“不识字的人一般也不会来這,事实上,来這的都是些官员家眷,或是生意人。”
女浴很空,大明朝很少有女人上街,更何况是到外面泡温泉了。
男浴则听到裡面已经有人在泡着了。
浴池裡都设有单堂,也就是单人浴池,其实就是用屏帷格了换裳小室,裡面摆有衣帽架,脱了衣服直接就能踏入浴池,几丈大小的浴池也是单独隔开的,一小半被屏帷挡着,入了水也就看不见身子了,相熟之人不会觉得尴尬或自卑,女人亦不会羞耻,還可以隔着浴池对酒聊天。
因为来泡温泉的女人少男人多,所以女浴的价格相对来說還更便宜,张贲在柜台交付汤钱的时候,给四位姑娘都买了单堂,自己三個大男人,就坦诚相见无拘无束了,泡個便宜点的混堂就行,泡单堂還显得扭捏了。
关键是单堂贵啊!
“大哥,穿着這木屐,像不像小日子?”等跟姑娘们分别后进了男浴,林鳞游半开玩笑地对张贲說。
“小日子的木屐也是从我們這偷去的。”张贲說。
“什么小日子?”杨放问。
“就是……小日子過得很好的人。”张林二人笑道。
杨放认真地說:“木屐家家户户皆有,并非是小日子過得好的人才穿得起的。”
张贲林鳞游:“对对。”
只见偌大的澡室内蒸汽氤氲,温暖如春,装修也十分华丽——
四周墙上都点着铜灯,四角也摆了燃着炭的白云铜大火盆,地面是一体花岗岩铺就,角角落落种着四季常青的冬青和开了花的腊梅;两边是数间私浴单堂,中间是一只很大的混浴池,池中已经有四五個男人在泡着了。
池周摆着浴凳、双耳铜壶、铜浴盆、长勺等沐浴用具;池中丢着数枚搓背用的浮石,池底沉有上百只纱制或葛制的香囊,囊中满盛着多种香料的细末拌合而成的“百杂香”,悄悄溢入水裡,让池面上始终有芬芳徘徊。
连浴池边沿都是用华贵如玉的碔砆石砌成,镶嵌有珍贵的砗磲。
另有挠背的、伺酒的小厮侯立——闭风酒是包含在汤钱裡了,挠背则要另付,两钱银子,倒也不贵。
因为有杨放在旁,林鳞游只得在内心感慨一句:丝毫不亚于咱那时代的温泉spa啊!
张贲眨眨眼:“二弟,三弟,你们可知道为何這些小厮也戴着绿头巾嗎?”
一般只有教坊司的龟公茶壶之流戴绿头巾。
杨放穷,也是头一回来這香水行,所以摇摇头表示不知。
林鳞游稍一琢磨,就明白了:“莫非,這裡也有?”
张贲指指裡间:“那裡面可以睡觉,荤素皆有。”
杨放也不知是真不懂還是装不懂:“啥?裡面還能吃饭呢?”
张贲林鳞游:“对对……”
“来,咱舒舒服服泡一回,一会儿带你们进裡面吃個饭!”张贲說着,率先将腰间的浴巾一解,肥大的身躯“噗通”落入浴池,溅起一大团的水花。
“大哥,你這水花压得不行啊!看我的!”林鳞游一個猛子扎了下去。
這时浴池那头双手撑开躺在池沿的一人猛得睁开半眯着的眼睛,冲着林鳞游三人高声叫道:“喂!沙雕玩意,吵什么?!”
沙雕這词,倒不是现代专利产物,古人骂人早就用上了,在宋元时期的话本中,几乎都還用“雕”字表示粗口,例如元朝马致远《荐福碑》中就有写:
“傻雕放手,我赶相公去!”
可能写法不一样,但是听起来都是一样的,意思也是差不多的。
這人身边同伴睖眼盯着林鳞游他们接茬道:“怎会有那么多莫名其妙的人?南京真是越来越乱了!”
只见這两人胸口都露着刺青,一人头发還是黄黄的,都是一脸的蛮狠。
“金毛狮王?”林鳞游钻出水面,暗道一声,总觉得這两人有点怪。
而且,他俩說的话,好像在什么地方听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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