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好茶
张贲:“二弟三弟,這你们就不懂了吧?此行最重要的,不是李春有沒有說什么,而是我有沒有說什么。”
林鳞游:“不解。”
杨放:“那大哥你說了什么?”
话說当时张贲提了两盒礼物,直接去了李春李千户的家中,并沒有去镇抚司衙门——送礼的事情,怎么能在衙门干呢?
大明律明文规定:凡官吏人等,非因事受财,坐赃致罪。
朝廷是严禁官员私相授受赠礼的,即便官吏沒有贪赃枉法,只要是接受别人财物,就算坐赃。
不過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送些瓜果酒肉之类的土特产,律例并不禁止。人们管這叫“土仪”,算是礼尚往来之列,不算行贿受贿。
問題是,土仪可沒個明确界定,我送点金银,也說是土仪,沒毛病吧?
张贲就提了两大盒“土仪”,进了李春的家门。
“千户大人,下官,提前来给您拜個早年,祝您前程似锦,官运亨通,来年更上一层楼啊!”张贲笑呵呵地将土仪递给一旁的家仆,行了個齐胸作揖礼。
李春从茶座旁起身走到门首拱手答礼:“东阳有礼了!請,請!”
张贲官牒上记录的籍贯是金华府东阳县人氏,京城官员之间以籍贯相称,也算是时风所至。
两人分主客坐了,家仆看了茶来。
“巧了,你们浙东的雁山紫茶,尝尝!”李春伸手让茶。
茶几上的紫铜熏炉裡還点着一盘檀香,熏香品茗,李春這武人,倒還挺有雅致。
张贲抿了一口,赞道:“嗯——真不错!入口即化,肥而不腻……”
“你当是吃肥肉呢?好茶都能让你吃出肥肉的感觉来,真是糟践了。”李春笑着打趣道。
张贲呵呵一笑:“岔了岔了,惯常吃的都是肥肉,头一回喝到這么好的茶,让大人您见笑了!這茶,色紫味佳,香气尤清,真是好看又好喝啊!”
李春放下白莹茶盏:“說吧!来找我,什么事?”
“拜個早年。”张贲满脸堆笑着,“顺便,给大人送上一点新茶。”他伸手指向一旁家仆抱着的礼盒。
抬一抬手,家仆就捧着礼盒趋近前来,李春打开盒盖一隙,眯眼向裡瞧上一眼,满面生出春光来,遂满意地将盒子盖上,挥挥手又让家仆退下了。
“一点小心意,比不得大人您的雁山紫茶啊!”张贲取了瓷瓦注春壶,给李春倒上茶,“不成敬意,還望大人笑纳。”
“东阳有心了。”李春道,“来年的副千户,有你!”
“如此,就多谢大人了!”张贲抱了抱拳。
“喝茶喝茶!”
饮了一口,放下茶盏,张贲开口道:“其实還有一事,下官一直拿不定主意,故此,想来听听大人您的意思。”
“哦,何事?”
“大人可知逍遥楼?”张贲问。
逍遥楼京城裡谁人不知,這還用问?
李春淡淡地嗯了一声。
“下官手底下有几個不成器的家伙,一时手痒难禁,去逍遥楼玩了几把,把一整年的俸银都给输进去了。”张贲說,“這几日嚷嚷着,向我請示要去整治逍遥楼……”
李春:“嗯?”
“這逍遥楼本是太祖高皇帝亲旨营建,本是为了禁锢不务正业及逐末、博弈、局戏之人,消除下民游惰弊端,如今却成了烟瘴之所,也的确该要整治。”张贲說,“然而我又担心授人以柄,被有心之人說成挟私报复,底下人又是违禁赌博,所以……”
李春:“這样子……”
张贲压低了声音:“而且下官還听說,這逍遥楼背后的大东主,可有前军左都督李增枝一份,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李春默默品着茶:“如此……的确麻烦。”
“還有太监坐镇,裡面看场的打手喽啰,蒋阿演金常之流,尽皆亡命,個個棘手。”张贲說,“我們還沒找他们,他们倒先找上门来了。”
“哦?有這等事?”李春道,“找你?”
“倒不是。”张贲說,“只是催着底下人偿還赌债,追债都追到卫所值房来了,我這個做上官的,面上也不好看哪!”
“嗯,底下之人得看好。”李春說,“你是马上要升副千户的人了。”
“是是。”
“本该留你用午膳的……”李春說,“這不,一会儿還得去衙门一趟。”
“大人客气……下官本還說請大人您屈尊外街酒楼,一起吃個便饭呢!”张贲知道這是要送客了,不過他的目的也已经达到。
“不必坏钞,来日方长嘛!”李春說。
“大人可是去赴大金吾的宴?”张贲试探着又问了一句。
“屁!”李春一瞪眼,“我就是去看大门的,能吃上一口残汤剩饭就不错了!”
纪纲家宴果然有规格啊!连护卫都是五品千户。
不過其实千户也不算什么大官,亲军二十二卫当中看守皇城城门的千户多得是,边卫的就更惨了,人手不够還得亲自屯田种地。
张贲起身,递上厚厚的一只锦纸封袋:“一点土仪,還劳烦大人您帮忙呈送大金吾,副千户的事儿,深谢不尽,感谢感谢……呵呵!”
……
“完了?”
“完了。”
“……”
“去见李春,不是为了得到他的同意或者反对。”张贲耐性解释道,“而是为了让他知道,有這回事。你们要知道,這些做主管上官的人,作一些此类决定,往往都是模棱两可的,不会直接表示同意或反对,同意了,就要担责;反对了,又容易惹上嫌疑。所以說,上官也不好当啊!上官的话,也不好讲。为什么他们喜歡讲官话、套话、废话,就是因为這些话不容易出错。什么话该讲,什么话不能讲,此中门道,你们還有得学。”
“所以大哥,你這一趟,花了多少银子?”林鳞游问。
“钱财乃身外之物。”张贲大手一挥,“该花的银子,绝对不能省的。”
“所以有李春给我們担着,我們可以放手去干了是嗎?”杨放问,对于张贲的话他是深有体会深表赞同,当初就是沒有知照他们這两位上官,才弄得自己這般狼狈。
“不要急,钓大鱼,总得放长线。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好茶总得慢慢品。”张贲說,“金常是一定要抓的,但是不能以教坊司案的名义抓。”
毕竟教坊司案已经御批结案了,即便他是真凶,难道還让皇上翻案不成?
“那以何名目?”
“他是黄泽的师父,黄泽又是逆党,自然是以逆党罪论。”张贲說,“掌卫都指挥(纪纲)已亲审黄泽,只有先看他下一步动作了,随机应变,等着吧!”
……
是夜,等到小妹越容她们都睡下了,林鳞游鬼鬼祟祟地上了二楼,轻轻敲响了余妙兰的房门,左顾右盼的,仿佛做贼一般。
房门刚拉开一隙,林鳞游就迫不及待地推着她进了屋,赶紧又将身后的房门反手关上了。
“林总旗……奴今晚,不太方便。”余妙兰羞红着脸說。
“有什么不方便的?你不還沒睡……误会了,误会了。”林鳞游的脸也不由地红了,“我来,是想跟你确定一番,今儿個香水行门前的那人,是否就是黄泽的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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