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伍 下的王妃 作者:未知 两日過后,武轻尘和歌留在邰和山的一众队伍也已回了来,两人必须要去宫裡报道。 傅天禀和李夫人的死,让皇上大发雷霆,回到宫裡后,武轻尘在菲儿的饮食裡下了一些散力粉,令其每日都无精打采,以为自己病了,让她接班奉茶。她因此能够出入御书房,打探前朝的最新情况。 邰和山的那些刺客,四皇子下动用江湖的力量,都沒有发现過這样的一群人出现過,這些刺客好像是横空出世一样,沒有身份沒有信息,无处可查。三皇子派人检查過莫闲云和李默思的尸体,毫无线索,包括傅天禀和李夫人的尸体,一剑封喉,手法十分干净利落,从剑法来看,相信和那些刺客是同一伙人。 御书房内,三皇子和四皇子垂首而站,皇上把武轻尘端来的茶水扔到了地上,听罢他们的回禀,龙颜大怒,“无据可查!毫无线索!你们是什么意思?!意思是根本抓不到了是嗎?!寡人的天下居然让這些刺客来去自由,岂有此理!” “父皇息怒。”三皇子和四皇子皆跪地。 武轻尘见状,将在地的破碎的杯片拾起放至盘中,跪地道,“皇上,奴婢有一计,不知皇上愿意听否?” 御书房内的三人皆抬起头,望向她,空气裡弥漫着一股诡异的安静。 半晌,皇上启唇,“說。” 武轻尘抬头看向两旁的奴才,沒有說话。 皇上龙袖一挥,“你等都退下去。” “是,皇上——” 等奴才们都退出了御书房,武轻尘這才缓缓道,“既然那些刺客神龙见首不见尾,那不如就引他们出来一次,我們设好天罗地網,到时候就算刺客有再高的功夫,也逃脱不了铜墙铁壁的包围。到时候再细细审问,奴婢不信沒有线索,挖不出背后主谋。” “那怎么引他们出来?” “难不成你是想让皇上当诱饵?!绝对不行!”三皇子起身,态度强烈。 此时四皇子缓缓开口,“父皇自然是不能受到半点风险的,儿臣和父皇的体型最像,不如让儿臣来做诱饵,不知父皇意下如何?” 四皇子居然主动毛遂自荐,這让武轻尘有些意外,她看向他,脸上依旧是魅惑的慵懒浅笑,只是有些不同的是妖娆的凤眼透着一些不一样的笃定光芒。“三日后是父皇的生辰,到时百官同庆,到宫外游船湖上,是個绝好的机会。” “若到时刺客沒有出现怎么办?若到时让刺客得逞又怎么說?”三皇子依旧不依不饶。 “若到时刺客沒有出现,父皇正好可以過一個太平的生日,若是刺客来了,正好能作为一個父皇的生辰礼物,祝父皇万寿无疆,郝卿国运长存。若是刺客得逞了。”公子下望向武轻尘,淡淡一笑,“轻则受点伤,重则也就是为国牺牲,怎么样,都很划算。” “……” “好,就這么定了。”皇上微眯起眸,斟酌再三拍案而定。 “恭送父皇——” “恭送皇上。” 三皇子天的嘴角勾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武轻尘垂眉不去看任何人,拖着盘子转身也出了御书房。天方才的夸张举动,是想和她划清界限,而刚才下的举动是什么,她就真的不清楚了。 “轻尘。”武轻尘回头,下不知何时追了出来。 “干什么。”在沒有外人的情况下,武轻尘已经不想虚伪地迎合他。 “你冷冷的样子,也是這么美地让我窒息。”下挑逗一般地伸手拿過她垂在胸前的青丝。 武轻尘侧身,躲闪過他的手,“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我只是想支持一下你。” “我可不会感谢你的支持。”武轻尘皱眉。 “邰和山上,我很羡慕二哥。”武轻尘撞开下的肩膀听到他轻飘而至地說道,“有你這样细心照顾。” “……”她侧目他,目光紧绷,只见他黑眉微耸,凤眼柔长,永远搁置在媚美的容颜上的慵懒不羁此时透着缱绻温情,“若這次我因为你受伤了,你会不会照顾我呢?” 武轻尘凑近下的脸庞,看清他那无耻的撒娇模样,露出渗人的笑容,“我会。我会照顾你,因为我即将成为你的王妃。” 她转身的发丝甩到他的脸上,像一阵花香,他闭上眼睛,深知已经陷进了這香气的陷阱,无法自拔。忽然想起什么,武轻尘转過头,“你就打算一直关着唯命。” 下略有所想,舒展眉头,“他是我的关键证据,怎么能放。” “好。”武轻尘本来也不想求他,求了也无济于事,冷冷一笑,“那你一直关着他吧,千万不要放。” 届时羽仙殿,大皇子朝在抚琴,一奴才进来行礼,“大皇子。” “說。”大皇子头也不抬,缓缓說道。 “皇上三日后的生辰要在湖上游船。” “湖上游船?如此新鲜,谁的主意。”大皇子挑眉,皇上之前的生辰都只在宫裡大摆设宴,這次想到去湖上泛舟,一定是别人出的提议。 “武轻尘。” 朝听到這三個字,稍稍一怔,浮起笑容,“哦?是她,又是她。” “听說這是要引蛇出洞,抓上次在邰和山遇到的刺客。”奴才补充道。 朝微眯起眸,目光扫向墙上的画,“抓刺客……” 奴才上前轻声询问,“大皇子,我們要不要……” “既然她要抓刺客,我們就给她抓,而且要让她抓得声势浩大。” “這……” 朝笑容渐深,让人看不出其中的含义。 三日后一早,逍遥庭。 武轻尘打着哈欠推开房门,刚想伸懒腰就被吓了一跳,睡意立刻全无—— 歌一动不动地站在庭院中间,像一桩木桩,瞪着一双气鼓鼓的大眼。 “這一大清早的,你站在那裡干什么呢?”武轻尘以为自己看错了,一步步地靠近他,伸手去捏他的脸颊,捏到了热乎乎的温度,她這才放下心来,“你怎么……不說话?啊——” 歌反手把她的脸给用力捏住,阴阳怪气道,“听說父皇過几天要龙舟泛湖過生辰?” 武轻尘使劲挣脱开他的手,揉了揉生疼的脸蛋,“你听說了呀。” “父皇开天辟地头一遭在外過生辰,声势浩大,又怎么会沒有听說呢。”歌把话反着說,“只是還是听說得晚了些。” “你……這是什么语调嘛,怪我沒提前和你說?”武轻尘探头看向他比冰块還硬還冷的脸。“多大点事啊,不就是我机灵聪敏,给心情烦躁的皇上给了一点特别建议,开导抒怀。這生辰若是過的舒坦了,皇上說不定会赏赐我点什么,你应该为我高兴才对。” 歌挑眉,“真的,只是這样?” “切,那還能有什么。”武轻尘咧嘴笑,用灿烂覆盖心底的算量,避开歌的眼眸,歌啊歌,你能否不要這么聪明,你能否不要活在我的血液裡洞察不想让你知道的事呢? “那好吧,今年父皇的生辰,我想挑個不一样的礼物送上。”歌手托下巴,瞥她坏笑,“既然你這么机灵聪敏,不如這個任务就交给你了,如何?” “天下之物,我想在皇上看来,都不稀奇了吧?”武轻尘皱眉,這件差事不好当,费脑子。 “我也是這么想的。”歌点点头,勾勾手指,示意她把耳朵凑過来,“我想了半天,想到皇上什么都不缺,只缺一样。” “什么?” “小皇孙。” “……”武轻尘這才反应過来,又上這家伙的当了!她伸手捶他,被他的大手牢牢握住,神情认真,“轻尘,我真不想再等了。” “……” 這时,武轻尘听到有房门吱呀一声,菲儿出来了,她赶紧推开靠近自己的歌,“二皇子,您需要的茶叶奴婢会派人送到您的府邸,請问您還有别的吩咐嗎?” 歌转头看了看身后右侧呆若木鸡站着的菲儿,了然一笑,“沒了,那本皇子就先走了。” “恭送二皇子。”武轻尘作揖行礼,余光处看到菲儿目送歌离开逍遥庭后疾疾踱步過来。 “轻尘姐姐,轻尘姐姐,二皇子一大早地来我們這裡,干什么呀?” “哦,沒什么,他就是嘱咐我弄些好的茶叶给他。” “二皇子一大早来這裡就是为了這事?”菲儿显然不信。 武轻尘敷衍一笑,“不說他了,咦,你脸色怎么這么差啊?昨晚沒睡好嗎?” 菲儿摇了摇头,止不住地打了個响亮的喷嚏,她疲惫地吸着鼻子,“可能是着了风寒,一大早上一直這样。” 武轻尘点点头,她给她用了散力粉,這种玩意会令人身子日渐薄弱,如今的深冬乍寒,自然是要着凉的,要說菲儿原本也是月眉星月、朱唇榴齿的俏丽模样,现在消瘦了不少,黑瞳都失去些许光泽。 武轻尘心有不忍,思索着缝個香囊给她。“我去御药房给你拿些药来,你回屋躺着吧。” “谢谢轻尘姐姐。阿嚏——”风一吹,菲儿越发觉得身子发冷,武轻尘拥着她送至房内,给其盖上被衿,便匆匆移步御药房,抓了一些治风寒咳嗽的药回来,小火熬着,然后回到自己房内赶工做了一個香囊,裡头放置辛夷花、桔皮等对伤风鼻塞有疗效的中药。 当她抬起酸疼的脖子,发现天已经黑了,刚想起身去给菲儿送点晚膳,這时有人敲门,竟是菲儿,“轻尘姐姐。” 武轻尘打开门,看到喝了药躺了一天的菲儿精神好了不少。她走进来看到她手裡拿着一個香囊,不禁好奇询问,“呀,做工好精致啊,轻尘姐姐這是做给谁的呀?” “做给你的。”武轻尘递上,“這裡边我放了几味药,对你的身子有好处,你戴着吧。” “這是给我的?”菲儿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将香囊用力一吸,然后迫不及待地挂在腰带上,“哇,真漂亮,沒想到轻尘姐姐的手這么巧。” “一個小小的香囊,瞧把你高兴的。若你喜歡,有空时我再做几個送你便是。”武轻尘微微笑,菲儿比她還小一些,她把她当成妹妹,总是会忍不住地想要去宠爱一番。 “谢谢姐姐,過几天便是皇上生辰了,這次特别一点会龙舟游湖,我一定要快快好起来,這样才能讨得皇上给的赏赐。”菲儿嘻嘻笑,撒娇地钻进武轻尘的怀裡,天真的样子似韶光都不忍欺骗。“唉,真不想等了呢~” 菲儿无心之言,令武轻尘想起了歌說的话。 他不想等了,那腔眼底的炙热和真挚,便是她内心的忧伤。时光不等人,她知道,很快,很快她就要和他說再见。和他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每一份快乐,都会成为日后一遍又一遍温习的片段。 歌,到了那天,我只希望你不要太生气太难過。因为,我会比你更生气更难過。 晚间,武轻尘端着宵夜进到御书房,只见皇上在伏案披着奏折,便放轻脚步不敢打扰,走近后听到他舒心的笑声,和白日的愁眉不展判若两人。 “叫他们把船只给寡人装点的再富丽堂皇些,明宛国的孟长安要来贺寡人生辰,见灵也会来。啊……說起来,寡人好久沒有见過宝贝女儿了。”原来他手裡拿着的是一封信,只见他对着手裡的来信看了又看,欢愉感慨。 武轻尘差点沒握稳手裡的茶,孟长安居然要来,他居然要来……他這是什么意思,她說過不想再见到他,他该不会是想痴心妄想带她离开吧? 武轻尘回過神来,把点心端出,收起盘子揣在怀裡,赔笑道,“奴婢也好久沒有见到公主了,不知道她在明宛国過的是否安好。” “寡人的女儿,自然是要過最好的生活。”說起见灵,皇上的父爱之情就难以言表。或许,在见灵不在的這段日子,他对武轻尘特别的好,甚至在邰和山上能够救她,正如他在马车上所說的视她为女。 而那日离宫的见灵,眼底的恨意,如今,是否又会减少一点呢? 三日后,皇上生辰,郊外红叶湖,装饰缤纷的龙船缓缓划开湖面。 红叶湖是以两边栽满枫树,无论春夏秋冬,湖面的红叶都源源不断,铺天盖地开来,远远望去就似潺潺流动的是红色的水流,因此得名。 船身长999米,意味长长久久,福寿绵延之意,船内设有宴席大厅,优雅厢房间间相连,推开窗柩就能眺望湖面美景,设计之精良,装饰之华美,汇聚能工巧匠几天几夜的不眠不休之力,只为這天隆重开启。 文武百官及众人都在外头畅所欲言,谈笑风生,外面的喧嚣和厢房内的安静形成强烈对比,武轻尘在皇上休憩的房间点上凝神静气的杏香,垂眉拱手,“奴婢得去看看四皇子准备的如何,便先行告退。” “嗯。”皇上不知是在思虑還是在静神,脸上沒有神情,尾音余长。 替其关上房门,武轻尘一路往前右拐进第一间房,房门半掩,他只身背对,消瘦的背影令其身上的龙袍有些撑不起来。全天下能穿上龙袍且還被皇上应允的也就是此时此刻独他一人了吧。 她轻扣门條,听到他說进来。 武轻尘在他对边跪坐下,伸手将他头上的龙冠摆正,然后为其易容。下看着她娴熟的手法,浅笑自嘲,“想不到你還有這本事。” 武轻尘不答他,“外边好生热闹,大家都在等你出去庆贺生辰。” “他们是在等皇上。” “你现在就是皇上。”武轻尘正色提醒他。 “你希望我当皇上嗎?”下也正色地望向她,轻勾的嘴角,令浅笑的容颜更加妩媚,透着蛊惑的美。 武轻尘望着他,挑眉,“天下百姓应该不希望君主是個风花雪月的风流皇子吧。” “若我为你专情此生呢?”下握住她的手腕,眸光温和而坚定。 专情此生?這四個字从他嘴裡說出来真是讽刺,她甩开他的手,淡淡嘱咐,“待会儿出去后,按我們之前說好的做就可以了。” 他被甩开的手搁置半空,目送她走出房间,头也不抬地关上房门,水晶珠子一般的杏眼中间似暗淡了整片星河,他的心一点一点地冷下来,像是坠入了一個冰洞,拼命想寻一丝半粟的温暖,却成了最可笑的行径。 武轻尘,若我不拿你的身份威胁你,我又怎么能把毫无胜算的现状扭转乾坤?之前我觉得若你对我丝毫沒有在乎,還不如恨我,可现在为何又贪心了起来……菱花镜中,下看着黄袍加身的自己,此时已经改头换面,和父皇长得一模一样,一個从未有過的念头闪现而過—— 若我成了天子,是否能攻下你心底坚不可摧的城池。 届时武轻尘走上船岬,看到歌和几個大人在把酒言欢,天站在一旁独自小酌,鲜能见到的大皇子朝這次终于也在,手握长笛站在船头,从未见過比他更优雅入画的男子,一种光亮至美的气息被风传送過来,衣裳是上好的冰蓝丝绸,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雪白滚边和他头上的羊脂玉发簪交相辉映。他的背脊笔直,像是蕴含着一股神秘的巨大力量以一种无言的方式,使人感知。笛声悠远,天空的飞鸟似成群结队而来又不愿离开,也是醉在了這美妙之音裡。 初次见他,他就在花海裡抚琴,那仙气飘然的模样依旧印象深刻。 武轻尘拦過一個奴才,拿走他手上呈放酒壶酒杯的盘子,端了過去。 “奴婢参见大皇子。” 朝放下长笛,转头望她,半晌道,“本皇子记得你,你是花海裡迷路的那個。” “大皇子真是好记性。”武轻尘微微一笑,“那日误闯大皇子后殿,幸得大皇子沒有责备,還让奴婢有幸了解到何为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你真是会說话。”大皇子拿過酒杯,武轻尘赶紧给其倒上,继续道,“大皇子方才的那首《小雅》也是令人如痴如醉,不知道今日皇上生辰宴上,大皇子会不会献曲一首。” “雕虫小技,何足挂齿。”朝微微一笑,“本皇子只觉得音律更能修身养性,清心寡欲。” “皇兄。”歌手举酒杯大步走来,看了一眼武轻尘,笑道,“皇兄久居羽仙殿,不爱出来,都快要把我們這些弟弟给忘光了。” “怎么会。手足之情,怎可随意忘记。”朝微微一笑,举起酒杯便要与歌碰杯同饮。 武轻尘适时插嘴道,“這是特意为大皇子准备的素酒,大皇子可放心饮用。” 朝顿了顿,武轻尘垂首退下,转身之际,不易察觉的笑容迅速藏匿于天边流云划過之际。而就在這时,不远处的一泛小舟迅速靠拢過来。站在船头的不是别人,是孟长安。只见他一拢红衣,玄纹云袖,皮肤像昆仑山裡洁白的雪莲花,明亮的眸子如天山之巅神圣的池水,双手背在身后,神采奕奕,几個身着普通家奴服饰的男子腰间佩剑,是跟随他多年的护卫,這王者风范似浑然天成,今日過生辰的倒更像是他。 若那场大火沒有发生,若他沒有变得权利熏心,只关心他自己忘记了她的悲苦,他真的和之前的那個长安哥哥沒有两样。 可是就如她所言,那美好的曾经是再也回不去了。 武轻尘晃神间,他已经踏上了案板,径直走了過来。她忘记了行礼,也不知该怎么称呼,只是与他对视,沒有說话。 碍于外人在,他沒有直呼她的名字,而是抬手拿過盘子上的酒壶。她垂首,“奴婢再去拿個杯子给公子。” “不必了。”孟长安制止她,高举酒壶,玉液倾斜进嘴裡,极其豪迈。“這样才能一醉解千愁。” 一醉,解千愁。 当年跟着师傅念书,念到诗词“一醉解千愁”,她问他,怎样才能一醉解千愁,他就是這样演示给她看,說這样就会醉,烦恼自然无忧。他解释得洋洋得意,怎料身后师父忽然出现,后来他被责罚,跪到庭院裡,午后的大雨将他全身都打湿了,他毫不介意,依然对着屋檐下的她笑容灿烂。 “這位公子好气概。”歌的声音打断了武轻尘的回忆,他走過来,将孟长安上下打量,“好久沒见過像公子這样喝酒的人了。我們都太小家子气。公子有些面生,不知公子怎么称呼?” “在下孟长安。”孟长安将自己的名讳缓缓报上,歌微微一怔,紧而了然浅笑,双手作揖道,“原来是妹夫。” 孟长安看向武轻尘,武轻尘介绍道,“這位是二皇子歌。奴婢名唤武轻尘,曾经是见灵公主的贴身侍婢。” “早知妹夫要来,为何不提前打声招呼,本皇子好派人去接。”孟长安身份敏感,视以贵宾尊荣前来,歌性格直爽,自然也就以普通人家的亲疏来称呼。 “给皇上庆贺生辰,怎么好劳动皇子大驾。长安自己来就好。”孟长安彬彬有礼,言语来往中满是技巧。 “对了,见灵怎么沒有来?不是說会一起的嗎?”歌左右环顾。 “哦,是這样,见灵身子有些不适,长安令她迟些過来,长安先行赶到给皇上祝寿。”說起见灵他脸上闪過一丝不自然,尽管他掩饰的很好,但還是被武轻尘看了出来。 “可有大碍?” “沒有,只是偶感风寒,也怪长安照顾不周。” “来,给你引见一下本皇子的其他几位兄弟。” “好。”孟长安望了一眼武轻尘,满心的话只能含在眼底,化作眷恋及隐忍。 這一次的擦身而過,似在预告着些什么,她知道,他更清楚。 就像月亮深知再深爱太阳,都永远不会相见在同一时刻。 半個时辰后,下出了来,霸气地往龙椅上高坐,众人立刻收起了笑容和随性,跪地行礼,“参见皇上——” “众爱卿平身。”武轻尘站在一旁,侧目下,学皇上他倒是学的有模有样。 “谢皇上——” “今日寡人泛湖设宴,便是希望众爱卿不要有所拘束,放开畅饮,把那些君君臣臣,繁文缛节暂且抛到一边。寡人的朝歌天下呢?”下挥起龙袖,身子往前倾了些。 “儿臣朝在。” “儿臣歌在。” “儿臣天在。” 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纷纷上前,站在最前面给皇上祝寿,除了大皇子、三皇子,二皇子朝不住环顾四周,泛着嘀咕這四弟去了哪裡,要知道平日這热闹的事,他是最不会缺席了。而届时坐在上头的下之所以要這样說,也不過是把戏演的更足罢了。 這时武轻尘上前对戏,“回皇上的话,四皇子略感风寒,不宜吹风,在厢房裡休息。” “也罢,不管他了。”下作势皱眉,看向一旁的孟长安,语气自然要放得尊重一些,“孟公子远道而来,真是辛苦了。” “为皇上祝寿,是长安的福气,不敢言辛苦。”虽然言语间孟长安都是以谦卑相示,可气势和态度毫不示弱,只是旗鼓相当罢了,他故意穿着一身红来,也便是要起到喧宾夺主的效果。 “见灵呢?怎么沒和孟公子一起来为寡人祝寿呢?”下学着皇上的口吻询问。 “见灵身子有些不适,长安特意让她晚些来,但估计见灵见父心切此时也在路上了。”孟长安回禀。 “如此寡人倒是要留她多住几日调养身体了。”下挥挥龙袖,接受众臣朝贺,宣布生辰宴开始。下和天的余光不时注意四下动静,而站在一旁的武轻尘借着倒茶之际,提醒他要完全融入這個角色,他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需要注重表演便好。 船慢慢地往前驶,船头划开湖面,一切都宁静安好,船上所有人脸上都欢快喜悦,全神贯注地被精彩的表演所吸引。 把酒言欢,觥筹交错。 就在武轻尘以为自己的计划失败,刺客不会再出现时,只听船只四周有异响,几乎是一刹那间,几個蒙面的黑衣人从湖底钻上来,跳到船上,闪着白光的长剑刺向坐在龙椅上的下,文武百官纷纷被吓地四处乱窜,孟长安被贴身护卫围成的人圈牢牢地护在中间跳到了小舟上,急急地望着武轻尘那边却无法赶過去,一時間船上的融洽四分五裂开来,瓜果菜肴狼藉一地! 武轻尘为了让戏变得更逼真一些,自然是要舍身挡驾的,四周已经做好了准备,只等他们出现成为瓮中之鳖! 不想刺客见四周有预先布置好的埋伏冲過来,要将他们团团包围,便拼命奋起反抗,武轻尘渐渐发现這群刺客有些怪异,到底是哪裡怪异却說不上来,而此时的歌被慌乱的人群给冲散到老远,他跑向武轻尘,只见刺客的长剑正直直地朝她刺了過来,這千军一发之际,下掰過她的肩膀,用身体挡在了她的面前,长剑就要刺向了他!歌抓起甲板上的一颗龙眼射了過去,剑锋偏移,刺了個空。 武轻尘瞪大眼睛看着下,他的脸经過易容后和皇上一模一样,沒有了半分原先妩媚的容貌,只是眼神是易容不了的,他黝黑如炭的瞳仁散发着坚定的勇敢,温和一如既往地缱绻着。 …… “邰和山上,我很羡慕二哥。有你這样细心照顾。” “若這次我因为你受伤了,你会不会照顾我呢?” …… 出神间,一只手用力地架住了武轻尘的脖子将她拖到一旁,武轻尘回過神来看到其他刺客因为奋力反抗都已经被杀死了,而最后一個负隅顽抗的刺客挟持住了她,慌乱地叫着歌他们不要過来。 “你们后退!后退!”這個刺客看着同伴都纷纷地倒在了血泊中,不禁慌乱了心神,手中的长剑也抖了起来,他不想死,当下不顾自己的性命,护在武轻尘身前时,他就把生的希望压在了這個女子的身上。 “你不要伤害她!”歌和下不约而同地大叫。 “你不要伤害她,寡人答应你,不会杀你。”下看着他的长剑时而挥舞,时而搁置她的脖颈,心惊肉跳,竟失了分寸。 歌试图拾起什么打掉刺客手裡的剑的举动被他眼尖地发现,刺激到他,武轻尘的脖颈就被划出了血来,她皱起的眉头令歌的心跳刹那间就停滞了,他大喊“不要!”,身子整個僵硬住,回想此生竟从未如此狼狈過,因为他,不得。 “快!给我安排小船,放我走!不然,不然我就杀了她!” “来人,准备船只!”下命令道。 而此时,待在小舟上的孟长安低声命令前面的护卫想办法救出武轻尘,“不要灭口。” 站在孟长安身前的护卫领命弯腰,拔出藏在靴子裡的飞镖,趁他不备身后,猛地打中他的肩膀,歌眼明手快踏桌飞起,一把将他压倒在地,推开武轻尘,下上前将她拥在了怀裡。 武轻尘能听到下失控的心跳和粗重的喘气声,她被他抱得几乎快喘不過气来,“你沒事吧?” 她用力推开他,捂住流血的脖颈,下正要将腰间的腰带拉下来给她系上时,歌掰過武轻尘的肩膀,挪下她的手,将腰带迅速地给她系上,动作一气呵成,绷着脸,连呼吸都忘记了。下的手握着已经解下来的龙纹腰带,又缓缓地重新系上,他比起歌,永远都是慢一步! “把他给押下去,严加审问,记住,要活口!绝对不能让他自尽!”歌侧過脸让已经将刺客五花大绑起来的侍卫吩咐完,就把武轻尘横腰抱起,不看下一眼,旁若无人地快步往船舱内走去。 在小舟上的孟长安看到被歌抱在怀裡的武轻尘一动不动的目光,心闷地像欲雨的午后,她所谓的回不到過去,就是因为這個原因嗎?目送他们的背影,如同不能及时救她那样的无奈酸楚。 从方才,歌已经看出皇上不是皇上,而是下,也明白了武轻尘一切的安排,他什么都明白了,他想生气发作,可现在他什么都不能做,只能让太医迅速为她诊治包扎。 于是武轻尘被太医包扎好伤口,止住了血,从皇上来到送走皇上,从外边的混乱到外边逐渐安静下来,自始至终,她瞄到坐在一旁的歌双手握拳放在膝上,一直一言不发,低着头,神情肃然得可怕。 “咳咳。”武轻尘清清嗓子,试图打破一室沉默。 沒有反应。 “咳咳咳。” 還是沒有反应。 “咳咳……” “你要是再咳,看我不给你点颜色看看。”歌终于发话了。 “……你生气了嗎?” “我有什么好生气的。”歌装满不在乎都装得不像,像打翻了醋缸,一屋子的酸味,“你倒說說看你做错了什么。” “我沒觉得我做错了什么呀。”武轻尘說完這话,立刻感知到某人刀子一般的眼神射了過来,抿了抿唇,“那個……一定要說错的话,我沒有告知你這次的计划也就是不想你担心而已嘛。再說了,皇上有旨,不可外泄机密!” “你倒是振振有词了,拿父皇来压我?!”歌腾地起身,眼珠子都快瞪飞出来了。 “……”這家伙可真难哄,武轻尘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化解他的咄咄逼人,突然紧闭双眼,捂着脖子喊疼,“啊……” 歌的脚紧张地迈开一步又顿住,狐疑地看着喊疼的武轻尘,他才不傻,被糊弄過几次,某人的真假還真是得考究一下才行。 “是真的很疼……”武轻尘這次倒沒玩虚的,方才一個转头,好像碰到了伤口,撕心裂肺的疼。 歌跑過来,坐上床榻,小心地掰過她的下巴,检查包着的沙发是否沁出血来,粗着嗓子责备道,“看你下次還敢不敢自作主张,自诩聪明!” 就算是要抓刺客,也该提前和他打声招呼!這样暗度陈仓,方才他被天堂和地狱之间来回拉扯快要疯了! “我知道不管我发生什么,你都会在我身边保护我。”武轻尘眯着眼睛笑,伸手捏着他的衣袖撒娇地晃了晃,“所以我才敢這么胆大妄为。” 她从未說過如此让人温暖心动的话,歌微微一怔,再大的气焰也被這小妮子的只字片语给打败了。“咳咳,是……嗎?” “好了,我沒事了。”武轻尘见他气消了,便說道,“我不放心那個刺客,他现在是唯一的人证,要想知道幕后主使是谁,只能靠他了。” 歌点点头,他懂她的意思,现在的情况太复杂,任何人都不尽然可靠,重在要快。他吩咐她好好休息,关上门离开。 武轻尘见他离开,迅速换了套衣裳,也推门出去,却见下站在门外,看样子像是站了很久的样子。 “你還好嗎?”下皱眉忧心,方才一干人等来来去去,歌又一直都待在屋裡,他有心要进去,可终怕武轻尘尴尬为难。 “太医不是說了嗎,已无大碍,你也听到了。”武轻尘垂眉。 “是,可终究還是想亲眼看到,才敢放心。”下浅笑。 “方才……谢谢。”无论如何,他挡在她的身前,不顾自身安危是事实。 她对他,始终都是冷淡的,连一声道谢也都是去了一直以来的稍许冰冷罢了。他掩過眼底的伤痛,說道,“你献计抓到了刺客,父皇一定会对你有所赏赐。” “好,十日后,我便是你的王妃。”武轻尘不再多看他一眼,和他擦身而過。 船上的生辰宴尽数全毁,皇上下旨回宫,因目的达到,有了眉目,晚间皇上喜上眉梢在宫中大摆宴席,吩咐歌去查刺客之事,其他人都坐定宴席,赏歌舞饮佳酿。 大家纷纷恭维皇上神机妙算,圣明无双。皇上望向坐在一旁的孟长安,颇露歉意,“孟公子今天受惊了,寡人真是心裡有愧啊。” “皇上哪裡的话,听闻皇上在邰和山遇袭,刺客扬长而去,未留下半点痕迹,今日能见识皇上非凡机智,借摆生日宴来将歹人一举擒获,真是大快人心。”孟长安褒奖中带着暗讽,众人纷纷低头,余光不约而同地关注皇上会如何应对。 “所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即使是一朝天子也会有困顿不得解的时候,不過重要的是看结果,只要结尽如人意,便是最好的。孟公子,你說是嗎?” “望皇上真能得到尽如人意的结果。”孟公子笑意深长,看向坐在对面的几位皇子。他在小舟上将大船上的情形看得清楚,大皇子朝压根就不知道去了哪裡,躲避了這场混乱;二皇子歌倒是舍命相救皇上和武轻尘,而三皇子天,分明看到他一脸阴冷的旁观姿态,躲在角落,静看這一切的发生。 宴席上的此刻,每個皇子都手握酒杯,各怀心思。這刺客之事,看来远不止表面看上去的這样简单。 “武轻尘听封。”皇上侧目站在一旁倒酒的武轻尘,威严挥袖。 武轻尘收起酒壶,跪地听封。“奴婢在。” “你在龙船上勇气可嘉,挺身替寡人挡剑,還为此受了伤。”皇上自然不提她的献计之事,“之前邰和山上,寡人答应了二皇子将你赐给他,不知道你意下如何啊?” 武轻尘看到右边的下投来的目光,垂下眼帘,缓缓启唇,“回皇上,奴婢已心有所属,今生非他不嫁。” “哦?是谁?”皇上挑眉,有些意外武轻尘会拒绝。 武轻尘不语,這时下适时起身過来,跪在她身旁,双手作揖,“父皇,儿臣和轻尘姑娘两情相悦,爱慕已久,還請父皇借着今日良辰,喜上加喜,成全我們。” “這……”皇上有些为难地摸着龙须,在邰和山上他确实是答应了歌,可如今,他再次看向武轻尘,“轻尘,难道你的心上人是……” “請皇上恕奴婢胆大妄为,高攀皇子之罪。”武轻尘伏地,闭眸违心道,“只愿皇上能够成全奴婢和四皇子的情不自禁。” 孟长安静静望着武轻尘,看不见她的脸,只是望其背影,就知道她讲的不是真心话。只是几步之遥的距离,仿佛隔着千山万水。曾经她是高高在上、万千宠爱的静阳公主,曾经她是他心坎上不能受半点委屈的女子。现在,她再也不是静阳,而是武轻尘,需着敌国的皇上俯首称婢,望求成全。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恨他嗎? “皇上,两情相悦,是好事一桩,何不成全他们,就当是给她英勇救驾的赏赐。” 武轻尘稍抬起头,看向左后方,沒想到替她求情的会是他孟长安。 “那好吧,就封武轻尘为轻尘郡主,赐给四皇子为四王妃,五日后成婚。” 五日后,成婚,比预想中的早了整整五日。皇上是想速战速决,以免歌闹起来。圣旨已下,大家把四皇子下围個水泄不通,送上祝福,武轻尘找到宴席的间隙离开,荷花池畔月色撩人,总算是清净了一些,混乱思绪裡她来回踱步,心裡不是滋味。 四王妃,五日后,她就是众所周知的堂堂四王妃。 风流四皇子,终于娶妻,且是名不见经传的宫中婢女。這传出去究竟是佳话還是笑话? 武轻尘望着河面上自己的倒影,不知何时,身后還出现了一個影子,她转過身,是三皇子天。抓刺客的时候,他一直藏匿在某一個角落,冷眼旁观,他出现也是這样神不知鬼不觉,令人心怵。 “奴婢参见三皇子。” “以后把這称呼改改吧,都是被皇上亲封郡主的人了。”天感慨叹气,他就知道他选的人不会有错,从一個小小奴婢摇身一变成为皇上颇为看重的郡主,游走在众位皇子之间還能游刃有余,普天之下或许除了她之外,再无第二個女子做的到。 “在三皇子面前,奴婢永远不敢造次。”武轻尘识趣道。 天微眯起眸,半晌道,“那個刺客,你怎么看。” “若那個刺客真的把皇上给杀了,三皇子你会怎么做。”武轻尘以問題回答他的問題,现在静下心来想想,一切都太過顺理成章,那些刺客的水准和邰和山上的完全不能相比,刺客居然慌乱怕死,以她作为人质相威胁,训练有素的杀手,可能嗎?那把龙椅的诱惑力太大,任何人都是可能。 “你怀疑是我做的?”天挑眉,听出武轻尘弦外之音,浅浅一笑,“若是我,我不会那么愚蠢,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可他是你的父皇!”武轻尘沒办法相信一個人能够杀自己的父亲,她的父皇是她最重要的人,如有可能,她什么都不要,只要父皇能够重生,回到她的身边。可面前的三皇子說起杀戮,连眼睛都不炸一下的冷血,让她觉得害怕极了。 “我說過,给我做事,不能有任何感情。”天不耐烦地皱眉,“宫廷的争斗,远比你想象的残忍!” “我不想再给你做事了!”武轻尘后退了两步,痛苦地抱着脑袋,可天如鬼魅一般的声音還是侵入骨髓一般地飘来—— “今晚你舍弃了歌。轻尘,你已经不可能退出了。” 眼泪滑過亲手放掉的幸福,是啊,路在脚下,退无可退,唯有前行。武轻尘瞪大眼睛,任凭泪水流干,抬起头,天已不见了踪影,他最后一句话依稀還在耳畔:“五日后,我要看到下的兵符。” 夜不可再深,等到黑夜翻面后,会有新的白昼。 花不可再香,等到日光照落时,会有新的露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