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柒 从此陌路 作者:未知 “别再喝了,二皇子,您真的醉了。” “是啊是啊,二皇子您别再喝了,让小的送您回府吧?” “少废话!本皇子沒喝醉!本皇子還要再喝……再喝……” 大街上喝得醉醺醺的歌已经东倒西歪,可還是嚷嚷着要接着喝,被他叫出来的门下见他不对劲,赶紧阻拦希望送他回去,却架不住他的力大无穷。跌跌撞撞,踉踉跄跄,歌抬起头看到前方的喜乐楼大叫,“走——跟本皇子去那裡再喝一杯——” “二皇子……二皇子——”无奈,几個门下看二皇子执意如此,只好跟着他一同进入喜乐楼。 喜乐楼依旧是那個喜乐楼,仿佛只要天地不倒,便永存于天地间,歌舞升平,红袖蝶粉摇曳生姿,酒肉食客淫笑声声,永远活色生香,热闹非凡。 “哎哟,稀客呀稀客。”林妈妈晃着绣帕快步迎上,眼纹被夸张的笑给挤成了道道沟渠,“公子今天来是来看倾城姑娘的嗎?這么不巧,额……倾城姑娘啊现在都不接……” 倾城…… 轻尘…… “谁說我是来找轻尘的!”不說倾城還好,林妈妈自作聪明提到倾城,触及到歌心底的伤口,他粗暴地推开她。“我才不找她!我……” “哎呀——我的屁股——唉,你怎么打人啊?!” “就打你了怎么了!你知不知道這位公子是谁!竟也是你敢骂骂咧咧的……” “這位公子是来找我的。”只听一個黄英一般的声音宛转悠扬地从天而降,眼瞅着要混乱的局面被轻抚安静了下来。众人循声望去,原来是盛名在外的若雪姑娘缓缓从楼梯上走下来,只见她一身蓝色的翠烟衫,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身披淡蓝色的翠水薄烟纱,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眸含春水清波流盼,头上委堕云髻斜插一根镂空金簪,缀着点点紫玉,流苏洒在青丝上,香娇玉嫩秀面艳比花娇,握着手扇半遮面,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一颦一笑摄人心魄。 她走到歌面前,放下手扇,妩媚一笑,“這位公子,对嗎?” “对!”微醉的歌手握酒瓶,指着若雪,斩钉截铁道,“我就是来找你的。” 若雪伸手勾過他的腰带,语带诱惑,“那請公子随若雪进屋,我們慢慢聊~” “好!” 不止林妈妈,還有其他的一众姐妹也都看呆了去,這若雪今日怎么如此不同?不仅妩媚妖娆了许多,還亲自下楼来接客……這也太不像平日裡的若雪了吧?林妈妈起身反应過来,“哎,公子公子——” 识趣的几個门下从怀裡掏出金子扔到林妈妈的怀裡,“不必打扰了,喏,這是给你的打赏,钱不会少你的!” “哎呀呀,是是是,這么多够了够了。哈哈哈哈……不妨几位爷也挑几個满意的姑娘,我看公子今夜是要留宿我們喜乐楼了——”鬼精鬼精的林妈妈把生意做全了,将他们招呼的淋漓精致。 二楼厢房,若雪关上门,将歌带到床榻边,扶他坐下,闻着他身上浓重的酒味,看他浑浑噩噩醉生梦死的样子,不知道是喝了多少杯。想起他下令杀少正时眉头都不带眨一下的冷漠,若雪的笑意掩藏不住杀意。“公子,你为何喝了這么多酒啊?都說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公子還是少喝一点好。” “是啊……举杯消愁愁更愁……愁得我直想喝酒……”歌苦笑着又要举起手中的酒杯,被若雪夺過来,“公子有什么心事可以和我說說,别一個人闷在心裡,若雪虽不能解除烦忧,但至少能当一個倾听者。哎,公子……” 歌握過若雪的手,将其缓缓地放在胸口,心脏跳动的地方。“我這裡疼……可有什么良药可解?” “公子是……心病。”若雪试探地问道,“为的是女子?” “她是我唯一看上的女子。”安静的香阁裡歌沙哑的声音像冬日裡令人疼惜的微弱火苗,“我唯一爱的……” “若雪真沒见過像公子這般痴情的男子,真让若雪钦佩不已……”若雪說着就缓缓趴到他的身上去,褪去外衣,香酥雪肌隔着单薄的薄纱透着阵阵致命的诱惑,歌转過头望着若雪精心打扮的精致容颜,說不上来的混合香气直逼鼻息,他的眼前渐渐地迷蒙开。 “公子的心被一個女子伤了,就让若雪来帮忙弥合伤口吧……她该有的,若雪都有……”她纤纤十指像蛇一样地爬上他的肩膀,按他倒下,压了上来…… 金钩轻晃,两幕粉色纱帘落下来,遮住了一室春光…… 四日后,四皇子大婚。 公子下的府邸张灯结彩,到处是喜字灯笼,宾客不停进进出出,送上祝福,好不热闹,公子下穿上新郎红衫,白皙的脸也难得地布满了喜庆的红晕,见灵为他束发冠,看着菱花镜裡他熠熠生辉的眼眸,忍不住說道,“四哥,一直都觉得你游离在天边,现在总算有点凡间之气。想不到,四個哥哥当中,你是最先成婚的。” “我也不曾想到過。”下笑容抑制不住甜蜜。 “你真的不后悔?迎娶轻尘。”见灵表露她的担心,在她看来,武轻尘根本不是真心喜歡他,下他不可能不知道,可他還是這么一意孤行了,人若有执念就易伤。 “为何后悔。”下站起身,看着外边在为自己的大婚而幸福地忙碌着,仿佛能够看到這一路走来,有多不易,扬起嘴角,“若得轻尘,此生之幸。” “……”为何武轻尘,你能得到這么多人的心,为何你总是能够吸引他们的目光,像是给他们中了蛊对你這样的死心塌地……我恨你,武轻尘!我恨你夺走了我身旁所有的爱! 届时宫裡的逍遥庭如同公子下府邸的喜庆一样,如同一片红海一般。 皇上派了两個乖巧得体的丫头来给武轻尘梳妆打扮,再叫来宫裡识事的老婢女给她讲解一些出嫁的事宜。 菱花镜前,武轻尘被两個年轻丫头帮忙穿上如血嫁衣,给她系腰带的婢女垂眉的样子很像菲儿,她不禁问道,“你叫什么。” 婢女恭敬行礼回道,“回郡主的话,奴婢贱名君兰。” “君兰……”武轻尘呢喃着這個名字,再次望了她一眼,她抬头的样子已无菲儿的神似,眼底更多了一些木衲乖巧。“今天辛苦你了。” “郡主哪裡的话,這些都是奴婢应该做的。”君兰听到武轻尘這样說,受宠若惊。 說话间,复杂的翡翠绣花嫁衣已经穿戴整齐,武轻尘稍稍抬起双臂,锦茜红妆蟒暗花革金丝双层的广绫大袖衫十分漂亮,边缘尽绣鸳鸯石榴图案,她胸前以一颗赤金嵌红宝石领扣扣着,外罩一件品红双孔雀绣云金络霞皮,那开屏孔雀好似要活過来一般。桃红缎彩绣成双花鸟纹腰封垂下的云鹤销金的十二幅留仙裙,尾裙长摆拖曳及地三尺许,边缘滚寸长的金丝缀,镶五色米珠,行走时簌簌声。而发髻正中戴着联纹珠荷花鸳鸯满池娇分心,两侧各一株盛放的并蒂莲,中心一对赤金鸳鸯左右合抱,明珠翠玉作底,更觉光彩耀目。 两個丫头纷纷感叹,“郡主,您是奴婢们见過最美得新娘了。” 武轻尘听着她们虚晃的赞美,心裡泛着苦笑,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最美的新娘,但她知道自己一定不是快乐的新娘。一旁和她說待会儿婚礼上要注意的细节的姑姑丝毫沒有注意到武轻尘的悲喜,机械一般的声音停在武轻尘的耳畔皆成了嗡嗡的杂音,一句也沒听进去。 几只喜鹊停落在窗柩上,吱吱地叫個不停,武轻尘顺着它们望向窗外,庭院裡来来往往的人裡沒有想要见到的身影。是了,她伤他伤的那么深,他又怎么会来呢? 从此相忘于江湖,或许是最好的结局。 時間如水,流逝无痕,很快外头的奴才提醒时辰已到。该上轿了。武轻尘头上落盖好喜帕,被丫头搀扶出去,跨過高高的门槛,仿佛跨過种种昨日,只一步,迈過了多少心酸与眼泪又与谁人知? 伊人出嫁喜车长,花轿匆忙宫门往,曾几何时,她遥望见灵公主出嫁的漫漫仗车,如今谁又在遥望她的喜轿呢? 从宫裡到公子下的府邸要半個时辰的時間,下身披彩球在府邸门口伸长脖子望眼欲穿,只觉得這半個时辰如此漫长。說起来他是皇子们中第一個册立皇妃的,皇上都会亲自来主持婚礼,平日奢华偌大的王府也被前来道贺的王公大臣,达官贵人围得水泄不通,摩肩接踵。见灵站在公子下的身后看到二皇子歌迟迟沒有来,心裡不禁为這兄弟两個的隔阂而担忧。這武轻尘招惹二哥,现在又嫁给四哥,她到底打着什么鬼主意…… “轻尘郡主到——” 下转身,果真看到花轿缓缓落地,轿夫压轿,随行的姑姑要掀起轿帘扶武轻尘出来,他制止道,“慢着。” 众人一愣,只见下亲自走到轿前,伸手掀开轿帘,弯腰伸出右手,轻声道,“夫人,为夫终于等到你了。” 夫人……为夫…… 多么熟悉的称呼。 武轻尘有那么刹那间的恍惚,以为来迎娶自己的是歌。她怔了会儿最终把手给他,他将其轻轻握住,走出花轿,踏過火盆,一步步走上台阶,宫裡請来的乐师适时地弹起了《小雅?车羣》,锣声鼓声阵阵欢喜,震耳欲聋联姻着每個人脸上的喜气。武轻尘只看到自己踏着红布,一步一步地往那個被众人唤作是“四王妃”的位置不断靠近着。 走到大堂,皇上已经端坐堂上,他只带了两個随行的奴才,穿着便装,尽量不让众人有压迫紧张之感,让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這两個新人的身上。两人先向皇上跪拜,“儿臣参见父皇。” “起来吧。”皇上抬手,素来威严的脸上多了几分为人父的温柔和亲身见证儿女成人的欣慰。“起来。” “谢父皇。” 皇上看了一眼一旁的奴才,奴才领会其意,清了清嗓子高声道:“时辰已到——举行成婚仪式——” “一拜天地——” 月色茫,晚风寒,跪了天地不悔心意。 “二拜高堂——” 天子笑,祝福撂,跪了龙恩不可回头。 “三夫妻交拜——” 红头盖,不相望,跪了便是白首不相离。 這时姑姑将放着喜称的红盘端上来,示意下挑起喜帕,他望向她,轻轻地撩起红盖头的一角,她的盛容一点一点地呈现眼前。今夜她的美令其窒息,只是看不到她眼底的星光,仿佛有一只手夺走了所有的快乐。 他知道,那個人便是他自己。 可他不在乎,只要她能在身旁,哪怕用一生的韶光也要让她的快乐以他为名。 两人再次跪地,给皇上奉茶。 皇上满脸堆笑,看着面前两個登对的神女仙郎,只觉得人生无憾了。“下,你可要好好地对待轻尘,她如何成了你的四王妃,你心裡最清楚啊。” 下点点头,浅浅一笑,“多谢父皇,儿臣一定谨记。” 皇上接過武轻尘的茶,意味深长道,“轻尘,从此這裡便是你的家了。” “是,父皇。”武轻尘垂眉。 “好——送入洞房——” 伴随着所有人的欢呼和目光,新娘被姑姑送到新房等待,新郎要去每桌敬酒。新房外的热闹喧嚣愈演愈烈,房内红烛摇曳,静坐在床榻之上的武轻尘只觉得心裡闷得紧,坐在梳妆台前把头上繁重的饰物拿下,一头青丝温顺垂于胸前,精致的妆容下掩藏不住满心的疲惫。为何只有新郎可以喝酒?新娘却只能在婚房裡乖乖等着? 武轻尘走到桌旁,拿起上边的茶壶一闻,醇正的酒香飘入鼻息,哦,她想起来了,姑姑說過在新婚之夜是要和交杯酒的。她拿起酒壶踱步到门边稍稍打开一道缝隙,门外无人,正好,她想出去透透气。 下的府邸,如他人一般,风流雅致。蜿蜒长廊连接幽静甬道,碧瓦红墙深处是别树一帜的亭台楼阁,庭院深深曲径通幽,假山喷泉嵌在江南园林裡,画栋雕梁不能让人直言奢华,陈室暗香却让人只觉朴素幽雅。走累了,坐在长廊木椅上,双脚弯起抱于臂间,一壶清酒一弯月,瑟瑟冬风吹进单薄的嫁衣,武轻尘不由舌头打颤,可却贪恋這份别样感觉。 待下回来,如何度過這漫漫长夜?如何和他行周公之礼……她希望他不会勉强她,她更不能勉强自己…… 仿佛一夜之间,一切翻天覆地的变了,她以为自己接受了现实,却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武轻尘出神间,突然一個身影从高墙外翻了进来,她猛地转身低喝,“谁!” 回眸间,心跳突突地漏跳了一拍,她瞪大眼睛站起,看着他一脸冰霜地走到面前,不敢相信真的是他,思念近在眼前,可为什么如此不真实呢。 “歌你怎么……” “你现在不是应该叫我一声二哥的嗎。”歌冷冷一笑,眼底满是恨意,语气渗人,“难道宫裡的姑姑沒有教你什么是礼仪尊卑?我的好弟妹。” 她回過神,侧過脸去,“既然二哥是来送祝福的,为何不走大门,如此偷偷摸摸,倒真是降低了身份。” “說的好!”歌大笑三声,“說的真是太好了!轻尘郡主不禁美貌无双,還如此口齿伶俐,难怪让天下的男人都要为你倾倒!” 她闻到他身上的酒味,欲转身离开,“二皇子的祝福轻尘收到了,二皇子還是請回吧。” 他的瞳孔放大了些,眼底闪過一股焰火,拽過她的手腕,下一秒就将她牢牢地抱在怀裡,霸道的唇咬住她的红唇,长驱直入地侵占攻略,不给她一丝半毫的抵抗和后退!她拼命地挣扎,甚至伸手想要去打他,却被他反手一扣死死地扣在背后,只能任凭他予取予求,她几乎快要喘不過气来了! 他挑衅一样地睁着眸,看着她眼底的生气一点点地转变成无奈,到最后的妥协,再到最后的冷淡。歌最讨厌看到她表现出来的冷淡!她的不在乎仿佛在宣示他是她的手下败将一般!他横腰抱起她,转身飞出墙外。 她被他抱在怀裡跨上白马,如血嫁衣在夜色裡随风飘扬,疾驰而過,和月光倒影成双,奔向远方。 颠簸的马背上,她皱眉问他,“你要带我去哪裡?” 他不答话。 “我现在已是四王妃!” 他看了她一眼,還是不說话。 现在谁也沒有办法阻止发疯了的歌! 不知道過了多久,白马停下,一片芦苇丛地,远远看過去像是一片紫色的海洋。她要下马,他不放手,两個人的争执惊动了马儿,马儿嘶鸣一声抬起前蹄,将他们两個人摔下了马。从坡上滚下去,歌一直紧紧地抱着武轻尘,将她护在怀裡。 坡地上,他压在她的身上,两個人都喘着粗气,她的发丝凌乱在脸上,却依然挡不住盛世容光,他伸手轻轻地抚开她脸上的发丝,深邃的瞳孔尽是支离破碎的忧伤,她的红妆只能为他而化,這样的美只属于他一人! 這几日他都抱着酒坛過活,不愿清醒,因为只有在醉生梦死裡才能看到她,才能回到過去和她点滴的快乐裡去。 半晌他唤她,“为何我這样抱紧你,却最后還是失去了你……” 武轻尘强忍心恸,“你别這样……” “轻尘,你究竟有沒有爱過我?” “我……” 他的吻再一次疯狂地要了她,不管答案是什么,武轻尘,這辈子,你都不能是别人的!绝对不能! 红色嫁衣像一团火焰被歌高高地撩起,熄灭在芦苇丛中开出亮丽的花来,她的雪肌酥胸折射浅浅月光似温婉如玉,预感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切,她的脑袋来不及转动,只下意识地拼命喘气,起伏的波动如此诱人,他火热的唇瓣从她的耳根慢慢下滑,伴随浓重的低喘,一股热流从小腹裡涌上,武轻尘有些害怕地想要逃避,可却在他更缠绵的吻裡不自禁地挽上他的脖颈,跟随他大手的揉捏,修长的双腿勾上了他的腰际。轻薄的红纱掩盖不住她娇嫩傲人的身段,在若即若离的风裡,两個人忘我地迎接着进入彼此身体的那一刻…… 风穿過芦苇丛都醉停在這对爱得痴苦的人儿旁,缓挪脚步。 不知道過了多久,激烈的风花雪月過后,他還是舍不得放开她,唇落至她的眉眼,情欲未曾褪去的嗓音带着哄骗的温柔,“轻尘……我爱你……” 温存過后的红晕還停留在她的脸颊,她的眼角滑過的泪水不知道是终于把自己献给最喜歡的人的幸福還是伤心這初夜竟和别人的洞房花烛夜重叠。 你爱我。 我却不能好好地爱你。 “你要的,我给了,现在可以放我走了嗎?”待他深情望她,听到的是她冷冰冰的质问。仿佛方才和他如火如荼的女子不是她。 歌坐起,看向远方,“你走吧。” 嫁衣已被蹂躏得不成样子,残留在上边的血迹似隐隐绽放的牡丹,她系上腰带站起,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每一次面对他,她的勇气都是向上天借的。跨上白马,武轻尘握着缰绳冲還在芦苇丛裡的歌狠下心来喊道,“从此后,我們互不相欠!驾——” 歌勾起黄连一般的苦笑,伸手进怀裡,兵符已不见。 武轻尘,若你要的是我心中所想,我亲手送你又如何呢? 届时羽仙殿。 大皇子朝站在殿门口,朝着远方心情颇好地吹奏长笛,仿佛這样能够和下府邸上的喜事交相呼应。通過菲儿,抓住了白少正的把柄,继而扳倒三皇子天,這真是意外中的收获。虽然說只是杀了白少正,可是天在皇上那裡的地位与日剧下,如今天只能赋闲在家,不问世事以求平安。武轻尘嫁给了四皇子下,歌和他们的三角关系算是混乱不堪,理不清头绪。现在的一切都朝着他所想的方向有條不紊地进行着。 “奴才参见大皇子。”派去给下送贺礼的奴才回来了。 朝放下长笛,挑眉问道,“送到了?” “是,送到了。”奴才回复,“皇上亲自见证婚礼,好不热闹,好不盛大呢。” “嗯。”朝点点头,“二皇子沒有去婚礼?” “二皇子這些天终日让他的门下陪着到处买醉,前些天去了喜乐楼一夜未出,听說是留宿在头牌花魁若雪姑娘的房裡,看来……已陷温柔乡~” “是嗎?”朝微眯起算计的眼眸,他从来不会掉以轻心,也便是這样的心思,才能够韬光养晦這么多年而不被外人所忽视。在龙船之上,他见過歌对武轻尘的在乎,武轻尘不過是和他說了几句话,歌就走了過来,十分紧张。或许一個人总会是另一個人的罩门,歌的罩门就是武轻尘。 “情为何物,直教人醉生梦死……” “你也懂情嗎?” 一声突兀而阴冷的声音打断了羽仙殿常年无客来的清冷,又是那般熟悉,朝抬起头,不禁诧异极了。“……父皇?” “寡人以为你不懂的。” “……” “奴才参见皇上。”给朝回话的奴才见状识趣地退下。 “儿臣参见父皇。”朝行礼作揖,低着的头稍稍抬起些,试图看清皇上脸上的神情所谓何意,“父皇不是去参加四弟的成婚嗎……怎么会突然移驾儿臣這裡……” “寡人来你這裡,很意外嗎?” 皇上上座主位,朝跟上前去,刚要开口,听到他又叹了口气說道,“你這裡,寡人确实很少来。少来的都让你觉得意外了。” “父皇……”朝心裡有些不安。 “寡人這四個儿子裡,你是寡人的长子,寡人自然是对你寄予重望的。你一心想着得道成仙,寡人虽然生气,可也放任了你。可是你……”皇上的神色猛然尖锐起来,猛拍桌板,“你却想寡人死!你不配叫寡人父皇!” “父皇……”朝心裡一紧,跪下来低头辩解,“儿臣不知道父皇为何這样說……儿臣从来沒有……” “你想說你从来沒有這样大逆不道是吧?”皇上冷冷一笑,无奈摇头地看着到了现在還在抵死承认的朝,“你当真是觉得寡人老了,糊涂了,成了昏君是嗎?” “……”皇上来的突然,朝一点心理准备都沒有,他想不通到底是哪個环节出了問題,皇上为何会在這個时候跑過来质问。 “你可知你最大的破绽是什么?”见他不說话,余光裡還透着丝丝计量,皇上的心冷到了极致,“你最大的破绽便是你最引以为傲的,置身事外!” 从邰和山遇到刺客开始,皇上的心裡就渐渐地浮现各种端倪,到之后三皇子家的护院意外被查出来,速度之快,办事之精准都說明是宫裡的人,而所有的事都和朝毫无关系,他常年躲在羽仙殿一心想要得道成仙,皇上本无心怀疑他,只是龙椅上君王的通病,疑心让他开始留意羽仙殿,结果发现了菲儿的进出。一切都不难猜测他的名为捣鼓清风,实则运筹帷幄。 朝猛地抬起头,迎上皇上犀利到底的眸光,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寥寥几個字解开了他心中疑惑,却也戳穿了他的所有伪装。一股杀机渐起…… “父皇,這些年儿臣一直想问父皇一個問題。”朝脸上流露出丝丝失落。 “說!” “父皇真的对我寄予重望嗎?”朝起身走到桌案边,拿起盘子上的茶杯,青花瓷上刻着龙的图腾,白底蓝纹,白皙而修长的手指轻轻滴握住杯身,拿起茶壶往裡边倒水,“我记得从小到大,父皇对着笑最多的人是歌,夸赞最多的人也是歌,希望把龙椅传给的也是歌吧?” “你……” “我還记得小时候我們几個贪玩,爬到树上去捡鸟蛋玩,父皇刚下朝,经過御花园看到我們几個,生气地要惩罚带我們的姑姑,我們把鸟蛋递给您,您最先去拿的是歌的。父皇最宠爱的是歌,父皇忘了嗎?”朝把茶杯递過去,苦笑地看着皇上,眼底充满了缺失的渴望。 被他這样說,皇上不好受地接過茶杯,一饮而尽,其实在他心裡,四個儿子都是一样的。沒想到,他伤得朝這么深。“所以你才這么恨寡人……” “父皇,既然事到如今,父皇想如何惩罚,儿臣都甘愿接受。”朝跪地。 皇上静静地坐了一会儿,什么话都沒有說,起来时,袍摆晃過朝的视线,越過他,只丢下一句话,“你好自为之吧。” 冰冷的玉石地,渗人而又刺骨的寒冷阵阵透過朝的膝盖,可他不在意這些,嘴角缓缓扬起的笑容诡异地让人害怕。 守在外边的奴才在皇上走后,赶紧跑過来,看到朝跪在地上,不禁害怕地问道,“大皇子……您沒事吧?” “沒事。”朝伸手,示意其扶他起来。 “方才吓死奴才了……” 自然是沒事的,他用的感情战略就是要换皇上的放其一马。真正有事的是……朝看向桌案上的茶壶,目光缱绻成画—— 看来,一切是时候了。 十几分钟后,皇上回到寝殿,刚踏进殿内便突然伏地吐血,一声嘶吼响彻夜色—— “来人那——传太医——” 宫裡的夜似从未真正地平静過。 而宫外公子下的府邸,宴席退却,众人散去,新郎一個人来到新房,未见新娘,便是真的醉了也清醒了過来,他苦苦一笑,“难不成新娘是逃婚了不成。” 他静静地坐在床榻,不知道過了多久,终于听到门吱呀被推开的声响,头未抬,一颗悬着的心缓缓落下,“你回来了。” “……我……” “时候不早了,早些休息吧。”下打断她的话,起身。 待他走到门口,她拉住他的衣袖,万般言语不知从头說起。“你……不问我去了哪裡。” “不问。”只要你回来就好。 “……” “不好了,不好了——”只听一奴才老远地失态大叫,见新郎新娘都满脸紧绷,驻足脚步打自己嘴巴,“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行了,到底什么事!”下皱眉拂袖。 “宫裡传来消息,說皇上中毒,命在旦夕!” “什么?”下瞪眼,以为自己听错了,“怎么会這么突然?!” “现在宫裡大乱,四皇子要不要进宫一趟?”奴才赶忙說道。 皇上怎么会突然中毒的?武轻尘对這個消息也十分意外,她见下迈步要离开,拉住他道,“我也去,我們把這身换下来吧。” 下点点头,两人很快地把身上的喜服换下,脚步匆匆,火速进宫。 深夜的皇宫像是一块沉寂在墨裡的黄金,不失璀璨和神秘。皇上突然中毒的消息像冬夜裡的湿冷迅速蔓延开来,羽仙殿的地宫终于打开,得见天日,一匹马匹从侧门迅速离开,很快一支队伍朝皇宫涌来…… 不,是两支! 歌骑着战马“二哥”冲在最前边,领着自己的军队也朝皇宫涌来,当他看到大皇子朝的队伍时,也得到了皇上中毒不治身亡的消息!原来父皇的猜测是对的,动乱宫闱,挑拨兄弟之间的幕后黑手真的是整日把得道成仙挂在口中的大哥朝! …… 歌从喜乐楼回来的翌日晚上,皇上来找過他,当皇上踏进府邸,看到的是歌躺在地上衣衫不整地抱着酒壶,风言风语着。他恨铁不成钢地从歌手裡夺過酒壶,用力地给了他一巴掌,试图将他从沼泽的泥潭裡给拉出来。 “为了一個女人!你居然把寡人那個宠爱骄傲的歌给弄不见了!” “酒……酒……”歌依旧不管不顾,什么都听不进去。 “寡人的时日不多了,若你仍旧這個样子,寡人可怎么放心的下啊……”皇上重重地叹气,将夺過的酒壶往自己嘴裡送。 “父皇您說什么呢……”歌笑着指着皇上,笑醉的人不是他,而是皇上。“您长命百岁,怎么会时日不多……唔……看来是父皇醉了……醉了……” 皇上把酒壶裡的酒往他脸上用力扑去,“邰和山上的刺客,寡人猜是朝干的。” 刺客……朝…… 歌清醒了一半,看向皇上,“父皇怎么会這么想?不可能是大哥所为,大哥最无心参与宫中纷争。” 皇上闷闷苦笑,知子莫若父,他又怎么会是凭空揣测呢,那些刺客身上有淡淡的混合花香,那是羽仙殿才有的花海之熏陶,且皆皮肤白皙,手指冰冷,可见常年不见阳光……虽然說這些都不足为证,可恰恰這样的滴水不漏,把所有可能的人都拖了进去,他反而暴露的更加明显。“当是寡人想多了吧……不過。” 歌见皇上前所未有的严肃,似是斟酌了许久才有的慎重,“若寡人有一天突然离世,那把龙椅,寡人会留给你。” “父皇……”歌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可說不上来是哪裡。 “罢了,寡人也就是随便說說。”皇上用一阵轻松来掩饰方才的沉重,话锋一转道,“所以你得给寡人振作起来,即便是为了你心爱的武轻尘,你也要振作起来,别给他人有机可趁。” “可她已经要嫁给四弟了,儿臣還能做些什么……”歌悻悻冷笑。 皇上沒有說什么,而是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扬长而去,留下意味深长的六個字:“一切事在人为。” …… 也就是這四個字,让歌慢慢清醒過来。 父皇就這么走了,他甚至都沒能见上最后一面!他一定是去找朝,劝他苦海回头而惹来杀身之祸!歌披着盔甲,拿着长剑,嗜血的眼神划破苍穹,他一直以来的梦想就是披上战袍上战场杀敌,沒想到如今,要对付的却是自己的兄弟,弑父害弟的哥哥! “冲啊——” 硝烟弥漫起,火把交错间,胜,便是荣光,败,便是死亡。 朝站在羽仙殿的高台上,看着宫外的星星燎原混乱一时,微眯起眼眸,将双手藏于袖间。到了這一刻,是时候一战雌雄了。 歌把心底所有的怨气所有的恨都放在了长剑之上,刺进敌军的胸膛,血溅在俊颜之上,他怒红的眼眸像藏了两头雄狮在其中,奔跑,咆哮! 风、云、雨、雾四個在地宫裡培养了十年之久的刀一起围攻勇者无畏的歌,歌纵使是万夫莫开之强,也抵挡不住他们四個人的攻击。他被刺伤了右臂跌落于马下!死士们将受伤的歌团团围住,拿出盾牌,阻挡风、云、雨、雾的重重攻击。风、云、雨、雾的拼狠厮杀,将挡在外边的死士们见血封喉,死士们手握盾牌死死地沒有倒下,就在歌看到他们的杀意直逼他而来时,背后的几支嗖嗖冷箭穿過了他们的身体!他越過倒下的他们,看到武轻尘骑着马急急地赶到不远处,而下站在武轻尘的之后,手举弓箭。烽火连天处,三個人站在一條线上,歌望到武轻尘眼底的担心,在那一瞬间,仿佛胜過了一切言语和误会,心裡的困惑茅塞顿开。越過她,歌和下在杀戮的血泊中四目相对,曾几何时,他们剑拔弩张,互为算计,可现在,他们在大势面前,站到了一起。千言万语化作一個眼神,实在說不出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武轻尘猛踢马肚子,大喝一声,“驾——” 歌看着她驾马到自己身边,“轻尘……” 她盈盈泪光再也遮掩不住内心的真情,她担心他,在這场战乱裡,不愿他一個人拼命厮杀。而是与他并肩而战。 原来真心一直都在,不過是有人死不承认罢了。這就够了,此生无憾。歌收起心底荡漾开的宽慰欢愉,拼命地推开她,皱眉低喝,“你走!你给我离开!” “不——我要和你在一起!” “你這個蠢女人!谁让你现在对我表白真心的?!我不要你假惺惺的!這裡不是你個女人该待的地方!”歌望向不远处的下,压眉冷喝,“你還站在那裡干什么?!還不把你的王妃带走!” “不——歌——你放开我!”武轻尘再也不能說谎,她用力挣脱下的拉扯,伸手去够歌的盔甲,可只能看着他冰冷地转身,冲进腥风血雨的厮杀中,头也不回。“歌——” 這时,又一支军队杀了過来,为首的将领甚是陌生,不過他们的旗帜很是熟悉,旗帜上标志着的那是三皇子的玄木之狮。歌微眯起眼眸,冷冷一笑,看来被父皇囚禁在府邸的天并沒有闲着,正当歌不知他们到底是敌是友时,只见那将领手握大刀,冲着朝的军队大喝“杀无赦”,原本和歌的军队旗鼓相当的朝一众,立刻腹背受敌,被两面夹击。 這让歌很诧异,但军情险要,他令着剩余的士兵们协同三皇子的军队将朝的残余势力给杀個片甲不留! 形势立即扭转,歌在侍卫们的保护下杀进了宫门,往羽化殿冲去。三皇子的军队紧随其后地也冲进了皇宫。 這一切的一切全都来得太快,武轻尘的复仇大计岂料在一夜之间,一场动乱之下就彻底毁了。而朝的残余军队看下和武轻尘孤枪匹马地赶来,且刺杀了朝栽培的重要死士风云雨雾,眼看着情势因为三皇子部队的插足而变得一败涂地,回天乏术,实在是有愧于大皇子的多年栽培,领战的将军领了一众士兵要截杀下和武轻尘。 刀剑无眼,下紧握缰绳赶上来,飞踏到武轻尘的马匹之上,抱紧她握過缰绳,“驾——” “你放开我,我要回去找歌——他很危险——”武轻尘挣扎无果,嗓子都喊哑了,她回头怒视只像块石头一样紧捆住她的下! “他想着要争夺皇位,這些都是他必须面对的!”下阴冷着脸,忽视武轻尘的吵闹。 武轻尘一口咬在他的手腕上,很快感觉到嘴裡的血腥,可余光处,他连眉头都沒有皱一下,只是紧紧握住缰绳,挺直身子,拼命地策马狂奔。 直到她滚烫的热泪低落在他的手背上,他垂下眼眸,這才末了叹气道,“我答应你,他会沒事。但是,现在你必须和我离开這裡!” 飞箭像大雨一样滴袭過来,马儿的鬃毛被风立起,两旁的风声呼啸而過,武轻尘回头望脸色凝重的下,只听他压低声音在耳畔道,“别怕,我会护你周全。” 他是为了她,才出手救歌的。以至于成了朝军的目标。他一心为了护他周全,可方才她却怪他,還咬伤了他……“对不起……” 他那苍白的俊容缓缓扬起嘴角,“我救歌,是为了我們之间的兄弟情谊,不为你。” 不为你,所以沒什么好抱歉的。 “……”武轻尘看向疾疾而過的前方,心如达达马蹄。 直到后边的追杀渐渐被下卓越的马技甩出去了一大截,在郊外的草地上,武轻尘只感觉身后一轻,随之一個身影重重地滚下了马背。 “下?下!下——” 武轻尘大惊,急忙拉住缰绳,跳下马,跑到下的身边,這才看清他的背后中了一支箭,鲜血已经染透了整個后背的衣裳,他受伤了,居然忍了這么久!她扶起他,看到他强撑的意志全部消退,苍白的面孔已经因为失血過多而毫无血丝,他艰难地睁着眼眸看向拼命唤她不要睡着的武轻尘,“你這是在担心我嗎?” “都什么时候了!你還說這种话!”武轻尘瞪眼,着急地责备,“来,我扶你起来,我带你去营帐找军医给你整治!” “来,来不及了……”下摇着头,皱眉捂着胸口,残喘地伸手进怀裡掏着什么。“轻尘……轻尘……” “你說,我在。我在。”武轻尘拼命点头,看到他缓缓摊开沾满鲜血的手,“我一直都想送你一件礼物,今夜是我們的新婚之夜,我一直想送你……” 是兵符,是他的兵符! “我一直都不知道究竟送你什么……才是你最想要的。”下看着武轻尘,“你把這個拿上到我的军营裡,他们任由你调遣。快,快走。到了那裡,你便能真正地安全……” “下……下!!下!!!”武轻尘眼睁睁地看着下的眼睛慢慢地合上,沾染他血的兵符滑落在手心,還残留着他的体温,那么重,那么重…… 他魅惑的脸孔此时失去了平日的光泽,静静地躺在她的怀裡,魅惑绮丽的凤眼永远都不能再为她睁开,依稀還能看到他永远都是一副慵懒风流的模样。 为什么,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对我這样好……为什么……我一直以来都那么讨厌你,我恨你拿我的身份要挟我,让我成了你的王妃,我恨你让我和歌之间那么痛苦,可到头来你让我见到了少正的最后一面,你帮我杀死了菲儿,你护我周全,最后的最后却让我恨不得,爱不得,放不得?! 下,你曾說,遇到我是你的幸运。 你错了,我是你的劫数,是你的不幸,我們都不该遇到彼此,也就不会有這样一份伤,终结你的生命,嵌进我的回忆。 待朝的兵马追杀過来时,看到的只是一滩血迹,武轻尘和下都不见了。 下的营帐在郊外五十裡处,守夜的侍卫拿着长矛警惕远方靠近的马匹,借着火光一点点地看清马上的女子全身是血,嘴唇都咬破了,身后靠着她的男子,不是别人,而是四皇子下。 “快,快来帮我……”武轻尘已经精疲力尽,借助赶来帮忙的侍卫,终于把下的遗体安全带到。 军帐裡,众侍卫围在床榻前,看着安静躺着的下,悲痛的神情下纷纷握拳瞪眼,看向一直沉默着的武轻尘,“四王妃,到底是谁,是谁杀了四皇子!” “是大皇子朝。”武轻尘启唇,淡淡道。“他为了那把龙椅,毒死了皇上,還不肯放過本妃和四皇子……现在正和二皇子大战,不知道情况如何了。” “众将听令——随我前往皇宫!替四皇子报仇!”为首的将领举起手中的长剑,大喝一声。 “为四皇子报仇——为四皇子报仇——”嚷嚷声震荡着整個军营,武轻尘看着床榻上的下,缓缓站起身,“不可。” “王妃娘娘,为何不可?”为首的将领上前一步,问道。 這时外边有人闯入营帐禀报道,“外边有人杀进来了!!有人杀进来的!” “是朝的军队!”武轻尘起身压眉道。 “王妃娘娘,你且在次等候,不要出来。”将领作揖转身迅速出了去。 外边的厮杀声很快热闹了起来,武轻尘悄悄地掀开帘帐,看到果然是朝的军队追杀了過来,沒想到他们這么穷追不舍追到了這裡,连她也不肯放過。或者朝真正不能放過的是下参与下来的势力,是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人…… 分支過来追杀的队伍寡不能敌众,很快被下燃着仇意的军队给杀得一败涂地,危险已经解除,武轻尘掀开账帘,拿出下给的兵符,下旨道—— “从此后,再无四皇子的军队,新帝登基后,你等归顺朝廷,不许造反。這是四皇子生前的最后一道军令。” 拿着沾染血迹长剑气喘吁吁的将士们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最终放下手中剑,跪地行礼,“众将听令——谢四皇子——谢四皇妃——” 从他们对下的忠诚看的出下平日对這些士兵爱戴有加,武轻尘想,她应该沒有做错决定,下也希望他们不要徒有牺牲。 将领备了一匹快马,挑了几個得力的士兵护送武轻尘回府。 当武轻尘踏进满园的喜庆裡时,空旷的空无一人的喜堂,真觉得好讽刺。她呆呆地站在庭院裡,听到身后的一個声音幽幽响起,“你猜今晚谁会是赢家?” 她回头,是见灵公主,她一身华服,处变不惊,仿佛這一夜的战乱都不曾知道,可眼神裡的冰冷分明表示着从头至尾她都清楚每一個细节的发生,她用最冰冷的心境来旁观着這一切。 武轻尘不去看她,遥望喜厅裡的红烛燃尽,“明日便知道了,何必去猜。” 见灵走到她身旁,裙摆拖過华冷的地,和其并肩而站,“就算二哥赢了,你和他也终究错過了。轻尘,我們都失去了心裡最爱的人。” 仿佛是感叹,又仿佛是欣慰,又仿佛是释怀。不管什么都好,武轻尘和她都不会站在同一條线看向同一個方向。“我累了,你若沒有什么事便請离开吧。” “四哥呢?” “他死了。” “你說什么?”见灵掰過武轻尘的肩膀,僵冷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震动,“你說什么,你再說一遍。” “我說你的四哥死了,和你的父皇一样被你的大哥害死了!他们全都死了,你喜歡的白少正也死了!他们全部都死——”一個巴掌用力地拍在武轻尘的脸上,她還来不及說完便跌坐在地,像那日在灵秀宫裡的见灵一样只觉得天旋地转,在混沌中凄冷地大笑。 武轻尘的话像魔杖一样地困住了见灵,孟长安带她在宫外的府邸待着,一直困着她,直到皇上的死讯传出,她想要进宫去看父皇最后一面都不被允许。混战伊始,他们准备离开這裡,她趁空隙這才跑了出来。现在的武轻尘在她眼裡就是所有灾难开始的源泉,她从腰间拔出匕首,眼裡溢满了鲜红的杀意。 “那你也跟着陪葬吧!”见灵高高滴举起匕首,就要朝武轻尘的头上刺去! “住手——”一颗石子恰到好处地射在见灵的手腕上,匕首掉落在地,孟长安跑過来查看坐在地上的武轻尘,焦急道,“你沒事吧?” “见灵,你疯了!” “我沒疯!疯的是你!”见灵踉跄后退,看着面前的這一切,自己今生的夫君关心的是自己最恨的女子,尽管她不爱他。痛苦地苦笑,“每晚喊得都是她武轻尘的名字,折磨的我耳朵都疼!是你们给了我见灵一生都挥之不去的噩梦!是你们!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 阿祥对着见灵的后脖颈用力地一挥,扶住昏過去的她,抱歉地看向孟长安,“对不起,主上,我……” “你做的很好。扶皇后进去。”孟长安說着也抱上武轻尘进了裡厅。 新房裡,武轻尘静坐在床榻,孟长安试图给她换下脏乱不堪的衣裳,她拒绝地推开他,“我自己来。” 孟长安背過身去,半晌道,“天亮前我要离开這裡,返回明宛国。你要跟我一起走嗎?” 武轻尘换上一身素衣,和這来不及撤下的喜庆格格不入。她抬起头,冷冷地看了一眼孟长安,“不。” “现在金岭国朝政动荡,四皇子死了,你当四皇妃不過是权宜之计,计划有变,现在正是你离开的最好时候,你還留在這裡干什么!”孟长安转過身,凝眉急切。 武轻尘缓缓抬起眼皮,“你知道我的计划。” “你的计划不就是想要为你父皇报仇,想要借助他们的势力扳倒我嗎?”孟长安淡淡一笑,眼底闪過隐藏了太久的失落和遗憾。 武轻尘拽着衣角,手指因太過用力而发白,因为要对付你,我错過了多少风景和欢愉…… “若我告诉你,我坐上龙椅是因为受你父皇之托,你会相信嗎?”孟长安叹了一口气,說起了那段他一直都不愿意說的往事—— 那场大火发生前的一個月,皇上找到他,问了他一些治国之道和对如今天下的形势有多少了解,他本以为是皇上似平时一样询问功课而已。沒想到他带着他到空无一人的朝堂之上,令着他一步步地走上龙椅,示意他坐下。当时他吓得瞪大了眼睛,“皇上……” 皇上却微微一笑,按住他要起身的肩膀,“有兴趣坐這個位置嗎?” “皇上這玩笑可万万开不得……”十七岁的他吓地面如土色,双手作揖。 “寡人不是开玩笑。”皇上微微叹气,“寡人只有静阳一個爱女,沒有皇子,正因如此,所有人都虎视眈眈,想要寡人的這把龙椅。而你,是寡人唯一看好的人选。你对静阳的好,寡人全都看在眼裡。” “长安对静阳好,不是因为静阳是皇上的公主……”孟长安赶紧解释。 “寡人清楚,你无需解释。”皇上打断他的话,只问他想不想要照顾静阳一生一世,若想,他便要坐上這個位置才有资格。 “长安不敢有這個野心……” “這不是野心,這是责任。”皇上纠正他道,“心怀天下的君王才是百姓所需要的君王。将来你要以百姓为先,答应寡人,若有一天你坐上這個位置,你便不是只属于你一個人的,也不是属于静阳一個人的,你是整個明宛国百姓的。” …… 孟长安闭上双眸,永远都忘不了当时皇上的语重心长,每字每句。那场突如其来的大火不仅仅烧了整整一夜,還烧掉了他所有的反应,他甚至都来不及顾及任何事情,就要同其他居心叵测的人争夺那把皇上嘱托的龙椅,甚至都顾及不了最在乎的武轻尘的生死。 “我不信……”我不信我一直以来处心积虑的复仇,竟然毫无价值,毫无意义!武轻尘仅有的一点支撑力也被镂空干净,瘫坐回床榻上,抱着脑袋,不停地出神呢喃,“我不信……你骗我!” “我答应過你父皇,只要坐上那個龙椅,我就是整個明宛国百姓的。”若是沒有這把龙椅,他不会知道自己失去的会這么多,穷其一生都不会追回的失去!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现在又为什么要說!”武轻尘红肿的双眼再一次落下晶莹的疼痛。 “因为我想带你回去!回到属于你的地方去!哪怕那個地方我們再也回不去!至少還有你的快乐!”孟长安歇斯底裡地吼道。 “……我的快乐?”武轻尘低头,看着手裡拼凑起来的两块兵符,淡淡道,“我的快乐是在這裡拥有,也在這儿失去的……” “静阳……” “你走吧。”武轻尘侧過身,仰天长叹,“忘了我,好好待见灵。” 孟长安痛苦地垂下眉眼,缓缓转身,紧握双拳,一步步离开得如此艰难,他再也不是那個可以每天单纯对她好的孟长安了,别人觉得他拥有了整個天下,只有他自己知道到底失去了什么,是怎样的一无所有。 静阳,我见過世界上最美丽的面容和最灿烂的笑意,教会我如何边走边爱有所牵挂,這一切都来源于你,要我如何忘记?我不会忘记你,我不需要忘记你,我对你来說那么轻,轻得如同天上流云,带给過你最温暖的黄昏,只是终究比不上浓墨重彩的黑夜,在你一個人时,希望你能够偶尔想起我,想起我遇到過一個热烈的女子。 一别,一生。 你在我的心裡,会一直過得很好很好。 翌日的晨光,终于来临。 皇宫重新获得了平静,血流成河后,歌登基新帝。 谁都好奇那夜歌和天两只军队一起杀进皇宫,后续如何。听說当杀进皇宫后,三皇子的部队就开始视歌的部队为敌,欲杀之而后快,歌携勇将们殊死搏斗,最后在朝堂之上,两方进行谈判,到底谁为新帝。 三皇子天运筹帷幄這么久,若不是出现朝陷害一事,绝不会被皇上囚禁在府,失了势。眼见着两方争执不下,突然皇上生前的贴身公公拿着一道圣旨蹒跚而来,宣读了皇上生前的最后一道懿旨,宣布继承之子是二皇子,這才堵住了幽幽众口,且阻止了新一轮的战事。三皇子一方无奈,只好俯首称臣。 還听說歌杀到羽仙殿时,大皇子朝一心求死,歌顾念父皇,最后還是放了他一马,下旨将他终生囚在羽仙殿不得外出,還为三皇子洗清杀君冤屈,将他封为藩王,派往幽都城,厚葬四皇子,并厚待四皇子的军队和亲戚家人。 新帝仁孝,公正,颇有威仪,众人拜服。 尘埃落定的半個月后,歌召武轻尘进宫见驾。他高坐朝堂的龙椅上,一身龙袍更添他的非凡英气。如今,他拥有了整個天下,要送到她面前,她又是否会后悔当初的選擇呢? 不知等了多久,她的影子缓缓挪进余光裡来,单薄如枫叶,每一步都踏疼了他的心。 “轻尘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武轻尘一身白衣,不施粉黛,三千青丝垂背后,本就巴掌般大小的脸更似削瘦了一半,苍白如纸,却更显惹人怜爱的娇美。此时他和她之间,一個高高在上,一個伏地称臣,相距這么近,又前所未有的那般远。 “起来吧。”他微微皱眉,只是不见一日,她憔悴得让他几乎认不出来了。下的死对她的打击那么大嗎?一想起昨天收到四王府传来的消息,說四王妃要殉情自杀,若不是下人发现及时,她就成了上吊亡魂!她完全沒有把他放在心上!“死裡逃生的滋味如何?” 语气裡透着掩藏不住的酸。 或许他以为她是为了下才自尽的吧?武轻尘淡淡一笑,天知道她有多绝望,所有人的不幸,她身上背负的所有罪孽,皆是因为复错了仇伊始,造成了毁灭性的灾难。 她该死,她不该活在這個世上…… “为什么不回答?!”歌在這种悠长的沉默裡燃起怒气。“還是你在等着我赐你三尺白绫你才罢休?!” 逆着光,她望着他,有些模糊不清的脸沒有笑容,严肃地像一块木板,雕刻着不可亵渎的君王风范,记忆裡霸道,任性,孩子气的他的模样恍如隔世,龙袍加身的他变得那么陌生,那些重叠的亲近似乎只是自己的错觉。时光真的太過奇怪,千百年间,亘古骤变,都改变不了它的残忍和严苛,它会带走你不想被带走的,改变你不想被改变的。 而人只能做的,就是接受。 她要接受此时此刻和他的身份悬殊,接受伤害過,痛苦過,最终生死前敌不過的真心流露后,两人第一次的相见。 歌从龙椅上缓缓走下来,走到她的面前,半晌开口道,“武轻尘,我一直在等你告诉我,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 “直到胡少卿的死,你的恨意,见灵的恨意,我终于知道原来他就是白少正,那晚在府裡我抓到的武功高手。你……居然是三弟的细作。他派你进宫来就是为了要谋取皇位。”歌苦笑,“可现在做了皇帝的人是我,而你从未真正地信任過我。” 武轻尘欲语泪先流,她望着他苦笑的痛苦神情,万般言语不知从何說起,她该怎么告诉他,她其实真正的身份是明宛国的静阳公主,她其实根本就不是天的细作,她真正的目的是为心中的仇恨而复仇,牵扯的太大,她必须要步步为营,千般谨慎。不和他坦白,不是不信任,只是害怕失去他那抹深情温柔的眼神。谁知到了最后,让她亲手推开他的唯一的理由都原来是自己的自以为是,“歌……对不起……对不起……” 看着她泪如雨下,听着她嘴裡的声声抱歉,歌心如刀绞,他拂袖转過身去,低喝道,“我要的不是你的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武轻尘失神地念叨着這三個字,突然觉得腹痛难当,眼前一晕,昏倒在地。 “轻尘——轻尘——”朝堂上回荡着歌焦急的叫喊,半個时辰后,御药房的太医往歌的寝殿门口匆匆赶去。 歌将武轻尘拥在怀裡,焦灼地看着太医给她把脉,眉头紧锁,忍不住催促道,“到底怎么样了?!” “回皇上的话,四王妃身子并无大碍,而是有喜了。”太医跪地回禀。 “你說什么?”歌心猛地一震。 “微臣沒有把错脉,四王妃的确是有喜了,之所以晕倒,是因为伤心過度,殚精竭虑所致。皇上,這四王妃身子本就单薄,四王爷已去,還請权威四王妃不要太過忧伤,以免对胎儿造成不好。” “……知道了,你等先下去吧。”歌绷住脸上的欣喜,挥袖示意他们退下。 “是,臣等告退——” 不一会儿,武轻尘醒了過来,看到自己睡在歌的怀裡,四下陌生,“我這是在哪裡……” “轻尘,你怀了我的孩子,你知道嗎?你怀了我們的孩子。是我們的……”歌开心地语无伦次,眉眼俱笑地拼命报喜。 “你是說……我……” “你要当母后,我要当父皇了!”歌紧紧地握住武轻尘的手,欢喜地忘记了一切。 這個孩子来得如此及时,把两人之间的间隙和生疏一扫而空,皆为了他的到来而喜不自禁。 武轻尘得到這個消息先是一愣,不敢相信地把手挪到腹上,仿佛真的能感觉到小家伙的存在。她的嘴角显露微笑,又迅速地隐退了,冷静地看着乱了分寸只顾狂喜的歌,低声道,“我现在是四王妃……” 她现在是四王妃,這個孩子出生后会是四王爷下的王子,而非歌的。 歌微微一怔,随后紧紧地抱住她,說道,“你别管了,从现在开始你只需好好养胎,其他的都交给我来处理。不管你现在是什么身份,你都是我最爱的女子,我孩子的母亲。轻尘,我們不闹别扭了好不好……我累了,从此以后你只需要好好地信我,待在我的身边就够了。” 轻尘,我們不闹别扭了好不好。 這寥寥几個字戳中了武轻尘心底最柔软的地方,這么久以来的强忍和委屈瞬间崩塌,她紧紧地抱住他,狠狠地嚎啕大哭。 他轻抚她的头发,低声道,“寡人允许你哭這最后一次。太医說了,你得开心,我們的孩儿才能安稳成长。” 她听到他自称寡人,不禁破涕为笑。 “你這到底是哭還是笑啊……” “要你管……” “大胆,我可是堂堂皇上,什么不能管……” “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