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甲字卷 齐鲁青未了 红楼大周的时代我
临清冯氏老宅大院便在紧邻老砖城外的永清街横巷裡,占去半條街。
先前奔驰而出的健马便是向北而去,不知道是往哪裡报信。
大周沿袭前明规制,临清设卫所,但随着大周立朝已近百载,军备废弛,临清卫军名义上五千余人,但加上早已搬迁到砖城外和民户几无差别的军户,也不過两三千人。
而且吃空额也成为卫所军将门养活一家老小的最大经济来源。
“佑叔,要出事儿?呃,不至于要动刀兵的份儿上吧?”冯紫英立即就怵了。
自己来到這個时空不過几天時間,說句丢脸的话,才几天,他真的還沒把這個时空的很多具体东西弄清楚。
除了大略知晓這大周王朝是沿袭了前明的大致经历外,其他他都是满脑子浆糊,搞不明白。
就算是真正穿越到明代,自己又懂多少?真以为翻了一下《明史》,看了几本《明朝那些事儿》和《万历十五年》就以为自己可以当一個明人了?
大周沿袭前明规制,无论是在官制還是军制上基本沒有太大变化,按照冯紫英的感觉,這大周和大明之间的差别,更像是南宋和北宋的区别,有些变化,但基本照搬沿袭。
大周基本上承袭了前明的疆域和体系,除了周太祖始创本朝打天下那几年外,其他似乎和前明并沒有太多差别,甚至从文官武官体系干脆就是整体接手過来。
但毫无疑问,這三個月的观察還是带给冯紫英很多东西,尤其是从京城到临清来替自己父亲吊唁這一趟,更是见识了许多未曾见過的东西。
這大周王朝立国不到百年,但却已经有些末世征兆。
文恬武嬉,而且据說北面蒙古鞑子和女真人都屡屡骚扰九边。
虽然现在尚未成大患,但按照冯紫英对晚明那点儿不太多的记忆,如果歷史大走向不改变,好像也就二三十年就要出大乱子了吧?
呃,好像出大乱子的還不仅仅是九边,更应该是陕西那边吧?
想到這裡冯紫英又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自己才十二岁不到啊,這就要赶上這种事情?甚至毫无反抗之力?
自己還想当一当纨绔,真正体会一下封建时代的人上人生活,呃,理直气壮的三妻四妾,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生活,咋就不能让自己如意一回呢?
“哼,那可难說,听說這常伴伴手伸得长,连漕粮都敢碰,更别說他是奉旨收税,谁敢招惹他?”
冯佑显然是走南闯北见的多了,清楚這些宫中税监们的德行嘴脸。
“在京城裡他们收敛一些,這一出京,山高皇帝远,谁能拦得住他们?就算是龙禁尉也得让他们几分。”
這龙禁尉其实就是前朝的锦衣卫。
大周立朝,周太祖废锦衣卫、东厂、西厂,合设为龙禁尉,但民间仍然多有沿袭前朝称谓为锦衣卫。
加之龙禁尉官服仍然沿用前朝飞鱼服绣春刀,只不過添了鱼鳞剑作为锦衣卫总旗以上官员随身配备的武器,变化不大,久而久之,连龙禁尉自身也将锦衣作为龙禁尉民间代称了。
冯紫英自身胆怯,但還要强自镇定。
虽然這副身子骨自小习武,但是毕竟也只有十一岁的架子,真要遇上兵乱,估摸着也只有死路一條。
“那佑叔,咱们老宅那边……”
“不至于此,无外乎就是那些贩夫走卒和商贾吆喝闹事儿,寻摸着要鼓捣点儿事情出来,逼那常伴伴让步罢了。”冯佑对這些事情也是看得清楚。
寻常地方也就罢了,但這临清城可是山东地界一等一的紧要所在,户部在這裡有钞关,有漕粮水次仓,若是出了乱子,只怕又有嘴皮官司要打。
這大周王朝的士大夫文官们可不是好惹的,御史和给事中们那一旦发起飙来,管你是谁都得要脱层皮。
那常伴当虽然贪婪可恶,但是也非蠢人,自然也清楚其中利害关系,应该不至于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而這些商贾和贩夫走卒们也有些古怪,照理說不敢如此的,不過事不关己,冯佑也懒得理会,好歹砖城裡還有数百卫军精锐,出不了大乱子。
冯紫英也知道父亲专门安排护送自己回老家的這位佑叔不简单。
他和其他几個人跟随父亲多年,甚至连姓都改姓冯,实际上是父亲在大同镇戍边时的亲卫角色。
和蒙古人在边寨上打生打死多年,后来父亲因事免官,他们几個多年跟随父亲的老弟兄就跟着父亲回了京城。
好歹在宛平外家裡也還有几個庄子,顺带就把家人都安顿在了那裡,日子虽然不算富裕,但也能求個温饱。
冯佑平素和另外几個一起回来的轮番在京城神武将军府中住着,现在也充当起长随角色,对京城裡朝中事儿多少也有些了解。
只不過有些事情又不是常人所能预测得到的。
“那依佑叔之意是不碍事的?”冯紫英心裡有些担心。
他也知道自己才来這個时空沒多长時間,虽然脑中已经接受了這個躯体原来的记忆和意识,但是要說对外边這些事情的分析判断,還是无法和冯佑這种走南闯北多年的角色相比。
不過冯佑原来在大同镇也主要是担负护卫父亲的职责,父亲免官回京之后才又学着当长随,对外边事情了解一些,但也未必有多深。
“呃,铿哥儿,這我也說不好。”冯佑僵硬的脸上沒有多少表情,由于左颊受過伤,所以能有表情变化的也只能是右边脸,抽动了一下。
“左右我們今日便可上船,下午间就可以解缆北上,就算是有啥事儿也不怕,至于說老宅子,就在卫所眼皮子底下,再不济也得要顾点儿颜面吧,也沒谁去虎口捋须。”
“但愿如此。”冯紫英心裡不太踏实,他总觉得自己這么莫名奇妙的穿越到了這個歷史沒有的红楼大周时空中来,沒那么轻轻松松让自己当個纨绔子弟那么幸福。
老爹虽然被免官,但好歹神武将军的爵位還在,虽說无法和四王八公和一类显贵们比,但好歹也属于跟着周太祖打過天下的勋贵后代。
若是论道理,像自己這样冯家的独苗嫡子,三妻四妾,混吃等死的生活才是该自己這一辈子该過的,這不也是前世中自己因为工作身心疲惫时最渴望的生活么?
可問題是這种生活能持续么?冯紫英觉得有点儿悬。
京城裡边還不觉得,但从這回山东老家這一趟,他就已经感受到了上上下下的种种躁动。
从通州乘船南下,一路上冯紫英就感受到了运河两岸生计的种种艰辛。
运河两岸這十来年裡非旱即涝,民不聊生,每年秋收之后便会有大规模的流民北上南下,到冬日裡冻饿倒毙在河两岸者比比皆是,這也是冯紫英一行南下时所乘船夫言谈间所获。
每年京城大户们的管事都会到沧州、德州买奴,不少穷苦人家索性不要钱,只求能给自己儿女寻條生路。
沧州一带的私盐贩子甚至和本地流民勾结起来,直接哄抢官盐,去年年末甚至直接动了刀兵,還是出动了卫所大军才勉强镇压下去。
是役,杀得人头滚滚,光是沧州城头挂着的人头就有数十個,一直到蛆虫将头颅上的皮肉啃個精光仍然在墙头木笼裡晃晃悠悠。
冯紫英一行前些日子从通州乘船南下时路過沧州,還能看着悬挂在城墙垛口下木笼的森森头颅,那黑洞洞的眼窟窿看得人心裡瘆得慌。
冯佑抽动了一下脸颊,嘴角上挑,青森森的下颌小幅度的扭动了一下,瞅了一眼還在四处打望的這位铿哥儿,总觉得這位原来還有些粗豪之气的少爷变得精细计较起来。
像往日裡這等事情,哪裡须得多问,只顾着闷着头走便是了,要问也不過是這临清街面上的有趣玩意儿,狮猫,画眉,這才是往日铿哥儿喜好的,哪管這等正经活计?
莫不是這几個月的国子监学读下来倒真的有些上进了?
“瑞祥。”
“大爷?”车外坐在车前的青头小子转過头来,“可是渴了?這裡還有一葫芦酸梅汁儿,可得解渴镇暑,不過得要深井水镇一镇,方能爽口。”
冯紫英打望了几下,委实看不出什么端倪来,摆摆手,缩回到车厢裡。
冯家在這边虽然是大姓,但和外城的商贾之家并无太多往来。
加之這段時間裡那位其实关系并不太密切的长辈去世,大家都忙于办理丧事,所以也沒太多人关心這外城之事。
而且這常伴伴也来了大半年了,哪個月不弄出点儿幺蛾子来?
城裡冯家人也多有知晓,哪怕是冯紫英在這呆了几日,也听闻這几個月裡怕不是有七八家商贾和過往船只货主被弄得倾家荡产,甚至還有一家和龙禁尉有些瓜葛,也只能折了一半走人。
兄弟们,书评章评推薦票,加入书单帮忙宣传一下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