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4 章 贪心
禾雀沒什么反应,应该沒听见他的话吧
不不,听见了也沒关系,他本来就沒說什么
顾明鹤在心裡安慰自己,和游凭声对视的過程中,他的心跳却不知不觉加快了。
如果对方直接点明自己听到了刚才的话,顾明鹤還能用话术辩解一下,现在這样不上不下,他反而更难受。
“行了,我們快走吧。影兄和乌鸦已经跑远了。”夜尧笑着指了指前方的黑暗,“這一错眼,当心影兄把乌鸦当鸟吃了。”
游凭声知道他在给顾明鹤解围,也不故意吓唬顾明鹤了,抬抬下巴,說“那走吧。”
“”顾明鹤心裡不自觉松了一口气,先游凭声和夜尧一步,转身就走。
行进中,他竖起耳朵,只能听见自己较为熟悉的夜尧的脚步声,另一道身影仿佛不存在的幽魂一般缥缈无声。
就算现在禾雀扭断他的脖子,他可能都来不及有半点儿反应。他心裡突然浮现這样一個念头。
面对這种状况,沒有修士会不升起警惕,顾明鹤几乎就要放出神识扫描身后人的动向。但這种行为对强者而言极为失礼,甚至会被视为挑衅,他连忙按捺住自己的冲动。
夜尧信任的人不会有問題的,還是别多想了。
顾明鹤告诫自己,同时還是忍不住心裡狐疑。
禾雀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真有人能不使用任何额外手段就如此完美地融入空气嗎
顾明鹤天资绝佳,修炼途中用功也十分扎实,感知能力较同修为的修士强大得多。
然而此时他竭尽全力地感受着黑衣青年的气息,却感应不到对方有半丝气息外泄,就好像自始至终他身后只有夜尧一個人。
這還是对方沒有故意隐匿自己的情况下。
這還是人嗎
走在禾雀的正前方,顾明鹤心裡不由自主有些发毛。
“你是不是觉得逗他特有意思”
夜尧的声音突然传入识海。
游凭声眨眨眼,“嗯”
夜尧“不用否认,我能理解你。明鹤逗起来确实挺有意思,你把注意力分给他也是正常我完、全、可以理解你。”
游凭声“”
這种一本正经,又敏锐多思的正道修士确实挺好逗,就像戳一下就炸开的刺猬。
他就是闲得沒事找個乐子,怎么被夜尧一說就那么奇怪
有时候這小子介意的內容他就很不能理解。
游凭声想了想,挑眉问“你朋友开始怀疑我了,要是哪天他真的发现我是魔修,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啊”夜尧作思索状。
“我倒是有种篡改人记忆的法子,以我的神
识强度完全可以做到不伤他分毫,让他忘记他不该知道的真相。”游凭声看好戏一般故意为难道“但是你应该不想這么做吧”
夜尧不是那么古板,真到该用的时候邪术禁术他也不会排斥。但顾明鹤是他相当看重的亲友,以游凭声对他为人的了解,夜尧绝对不可能对顾明鹤做這种事。
“啊,這样的话的确很为难。”夜尧露出苦恼神色。
“所以”
“所以”夜尧灵机一动,“到时候我就告诉他,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怎么样”
游凭声
“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這不是常识嘛。”夜尧一本正经点点头,“为了感激你,我把自己当作谢礼赔给你,而你也在我的感召下改邪归正,重新做人這对因缘合道体来說是多大一桩功德啊,明鹤還要替我高兴呢。”
游凭声“”
救命之恩以身相许是什么常识,话本裡的常识嗎
“我救過的人又不止你一個。”
夜尧“啧。”
夜尧看了一眼玉钧崖的背影,撇了一下嘴角,又說“有了,我想到一個更好的方法。我就和他說,你虽然是魔修,却是自小出生在北溟,被迫在魔修地盘裡讨生活,本性不坏。其实你一直心向正道,逃离北溟后从沒做過伤天害理的事”
他三言两语勾勒出一個出淤泥而不染的形象,最后总结“明鹤很有同情心的,也不是那种顽固古板的人,有我担保,他一定不会告发你。”
心向正道,从沒伤天害理
谁,他嗎
“有点恶心。”游凭声评价。
“哈。”夜尧幽幽說“在某些人眼裡,你不就是這样的嗎。”
某些人
游凭声困惑了一下,随即想起来,這好像是他在薛霖面前的人设。
当初他找薛霖炼丹,丹药的性质决定他沒办法掩盖自己的魔修身份,便只能另辟蹊径,演出了一個让薛霖不会太敌视的形象,薛霖一度对他相当尽心。
不過在拿到丹药之后他就懒得演了,薛霖是個聪明人,肯定已经明白自己被骗了。
“你很在意”
夜尧悠悠拖着声音,“在意我当然不”
游凭声刚升起一点儿意外,就听他话說到一半急转直下“不可能不在意”
“我都沒看過你那种模样。”片刻后,他呼出一口气,声音低下来。
低沉的声音清晰传进游凭声识海,语调应该是委屈的,嗓音却又陈述一般忽然冷静下来,因而带来异常的矛盾感,像遮盖在波涛暗流之上的平静水面。
游凭声侧過头,对上那双一直看着自己的深邃黑眸。
“啊,是不是有点儿糟糕還是沒忍住暴露了啊。”夜尧手指插入头顶发丝梳拢了一下,嘴上轻轻抱怨,刚才那种故作委屈吃醋的轻快却全然消散了。
“是挺糟糕的。”游凭声說。
夜
尧“嗯,沒办法,我很贪心呐。”
抓的太紧会使关系产生压抑,占有欲太强会让人感到束缚。
夜尧介意的不是薛霖,不是玉钧崖,不是接近游凭声的任何人他只是有些不满足。
想要拥有对方的全部,想要看到他的所有样子,总觉得亲密程度還不够,是正常的嗎
普通的一日,千篇一律的幽深暗道裡,他忽然泄出些许不愿展露的心意。
游凭声一直知道,夜尧待他很小心。
大概是年纪和他相差太大,他总是会表现出超脱年龄的成熟,偶尔撒娇耍赖,也只是一种打动他的手段和策略。
不是不够自信,而是谨慎和珍惜。
就像夜尧以前說過的,希望游凭声看他时永远觉得高兴,他想营造出紧密而不让人感到束缚、张弛有度的关系。
說实话,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再天才、情商再高的人也要努力用心才能经营好一段良好健康的关系,何况两人的背景截然相反,游凭声這個人和“良好健康”之类的词沒有半点儿瓜葛。
如果是游戏,从一开始就是地狱模式,夜尧竭尽全力才突破层层关卡打到今天的位置。
游凭声了解自己,他性情冷淡,是一壶烧不开的冰水。
夜尧则不然,他很敏感,有很强的同理心。只不過经历的多了,看事情足够通透,才不会陷入负面漩涡裡,对情绪强大的控制能力练就了他的游刃有余。
曾经在幻境裡,夜尧被他亲手杀了一次又一次,這种经历足以把一個人折磨成偏执的疯子。但他沒過多久就收敛了外放的侵略性,沒事人似的把不正常的极端想法掐灭在理智裡。
两人之间,夜尧向来是主动情绪价值的那一個。
但谁能像机器一样,永远控制好情绪
“当然糟糕。”游凭声又說。
夜尧仰头倚在石壁上,后脑勺撞了撞坚硬的石壁,咕哝着說“我想表现更从容一点儿的。”
“我還沒說完呢,你不想听听我的想法嗎”游凭声缓慢地道“自私、贪心、過强的占有欲這些东西的确糟糕,却是人之常情,我也沒說過讨厌吧”
夜尧眼睫一抖,眸光垂落到他身上,色泽很深。
“你总是把那些心思憋在心裡才不正常吧”游凭声直白說。
他固然喜歡轻松愉快的氛围,但偶尔展露出彼此糟糕的一面,不是也挺带感的
夜尧面对他的时候道德包袱是不是有点儿重了他对自己不会真有道德洁癖吧。
相比之下,游凭声更受不了這個。
“我”犹如僵住的机器重新启动,夜尧眸光缓缓点亮,他嘴唇动了动,擅长甜言蜜语的嘴唇罕见的黏在了一起。
“况且就算糟糕,又能有多糟糕”见多识广的魔尊眯眼扫视他几秒,冷笑了一下,“告诉你吧,我见過比你想象的還要糟糕千百倍的东西。”
“你這点儿過分,在我眼裡连扭曲都算不上。”他捉住夜尧的衣领,微一用力,拉着他靠近自己,“你可以更任性点儿让我看看。”
夜尧喉结用力滑动了一下,倏然俯脸亲過来。
柔软的触感一触即离,游凭声侧头躲了過去。夜尧重重呼吸了一下,紧咬的下颌线绷得像野兽发情的力道,“不是說”
“急什么。”游凭声用手指抚平他锁骨下的褶皱,淡声說“不就是想看我扮那种人设下次单独给你看。”
转過一道弯,身后彻底沒了响动,连夜尧轻盈的脚步声都听不见了。
顾明鹤乐得身后沒人,压力骤减。他带着玉钧崖继续往前走,不知過了多久,身后再次有声音响起。
重新出现的夜尧脚步重了许多。
“怎么了”顾明鹤以为他们遇见了什么危险,“后面有东西”
“沒什么。”夜尧在暗处舔了下唇,声音微哑說“已经解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