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医师
一個中年汉子怀裡抱着大约七八岁的孩子冲出了屋门,他口中焦急地呼唤着。
那孩子眼睛紧闭显然已是失去了知觉,他的脸色通红,如果有人摸一下的话,会发现他的额头滚烫。
左邻右舍都探出头来,他们用怜悯的眼神看着這個汉子。
有人喊道:“柱子他爹,‘豁嘴儿’早就赶着他那破驴车上县城去啦,你就别在這儿浪费時間了!”
中年汉子闻听此言,急得直跺脚,想了想,他干脆发足狂奔,向镇子外面跑去,而那破木屋内,传出了一個女人哭天抢地的声音。
严涯愣愣地看着這這一切,他還沒反应過来发生了什么。
既然孩子快不行了,那就赶紧找郎中,這又是驴车又是带着孩子狂奔的,是做什么?不怕這么一折腾,好的孩子也给弄出病来?
而這個时候,有几個老妈子跑了過去,安慰那個哭喊的女人,其他的邻居不由地议论纷纷,严凌赶紧竖耳细听:
“柱子那是风邪?”
“我看柱子的脸红得很呢,他本来身子就弱,怕是……”
“唉,這么跑到别的镇上,不知要多久。就是本来有的救,這下子估计也……”
“好了好了,少說几句。”
還是一头雾水。
他干脆走到一個村民面前,行了一礼,礼貌询问道:
“老伯,可否請教一下,刚刚那個孩子是病了嗎?为什么不赶紧去請大夫,却,却做這些事?”
那老伯本就闲着,看他文质彬彬像個读书人,自然乐于解答:
“害,這位先生,您有所不知。”
“咱们這個镇子,从来就沒個大夫坐诊,小病自己扛過去,大病去县裡治,急病就只能等死。可是這人患上了大病,等到走過這许多路送到县裡,十分早去了九分。运气好来個游医,运气不好,那就赌這人能不能撑住。”
“之前老家主在的时候,给我們每個镇子都分配了一個医师,咱這日子才算稍稍好了些。”
“谁想到,那医师不久之前老死了,也沒留個徒弟,這下好了,咱们上报主家吧,說是在找,可是十天半月沒個动静,咱镇上的人啊,只能盼着别有個什么急病,不然小命是得被阎罗收去喽!”
他压低了声音:“我看柱子那孩子啊,怕是悬……唉,多老实一孩子。”
他還在唏嘘,严涯却已经出离愤怒了。
他還年轻,本就是血气方刚的时候,此时已经把自己当做了书中那一方的父母官,闻听冤屈自是怒发冲冠。
“岂有此理!”他涨红了脸:“如此人命关天之事,那族内主事之人竟敢拖延!這般无用,管理什么事务,回去定要好好查办!”
他沒有压顶声音,引得周围人用诧异的眼光看着他,而严涯也不管這些,他叫来一個亲兵:“你骑上我的那匹马,赶紧带那孩子去看郎中,不得延误。”
那老伯此时才发现,原来此人背后那些壮汉竟然是他的护卫,立刻便知道了对方来头不凡,不由支支吾吾地问道:“先生,不,大人,您是?”
严涯沒有說话,而他身旁那亲兵一掀袍服,亮出了腰牌:“這位便是家族现任家主,当代越国公!大人已经明言为尔等做主,還不赶快拜谢?”
“越国公!”有人惊呼道,那可是大人物,就连县衙裡的老爷,文曲星下凡的举人,看到都要叩头的!在他们眼裡,县老爷就已经是顶天了,现在竟然来了個高不知道多少级的国公!
那老伯更是傻了眼,他怎么也想不到眼前這個和气的少年竟然就是他们闻名已久的家主!
“叔!别愣着!”有中年人拉了他一把,他才回過神来,赶忙随着众人一起下拜,口中高呼:
“拜见国公爷!”
有胆大的,见這少年国公颇为好說话,于是大着胆子开口:
“国公爷,您真的会处理那位主事老爷,把郎中给我們派過来?”
“大胆!国公爷說的话岂能有假?”亲兵呵斥道。
严涯摆摆手止住了他的话,他向前两步,扶起了那老伯,同时大声宣布:
“乡亲们,請放心,我不仅是越国公,更是你们的家主!此事我会亲自過问,大夫不日便会到来,绝不会让大家继续受那病痛之苦!”
乡亲们互相看了看,脸上露出了感动的神色,也有的如释重负,显然是之后不用再提心吊胆着担心犯病,更有机灵的已经在地上不断地叩首:
“谢国公大人!”
“青天大老爷啊!”
“家主英明!”
严涯赶忙将他们一一扶起,听着赞颂之声不由地有些面红耳赤,脚底下软绵绵的,却是被镇民们夸得有些飘飘然。
“走!”他的声音有些亢奋,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去处置那尸位素餐之人。
却沒有想到,事情比他想象的却要复杂。
刚刚让人把主事者带過来,他便一茶盏摔在他的面前,怒斥其不负责任,以致村民饱受病痛之苦。
却不想对方原本瑟瑟发抖,听到是這一回事,倒先叫起屈来:
“大人明鉴,小的早就派人去鄞县,甚至其他几個县找了,可是這医师乃是贱业,本就沒几個人愿意去干,不多的几個都在县裡,還不愿来這小镇中。”
“小的都派人去温州府請了,至今未归,大人,真不是小的偷懒啊!”
严涯腹中万千之语顿时不知道如何倾泻出来了。
找不到,那有什么办法?而且人家都已经派人到隔壁府去挖人了,這工作态度,你還真說不得半個。
這個年轻的国公還是第一次独自处理事务,顿时陷入了困境之中。
也只能怪古代医师地位太低,从医的人实在不多。
“巫医乐师百工之人,君子不齿。”這是文人们对医师這個职业的态度,已经到了“不齿”的地步了。
毕竟在古时候,医师最早诞生,就是以“巫”的形式,再加上能够去人病疾,于是天然便和那些神神叨叨的东西有所绑定。
可是对于士大夫文人而言,這些事情却最令人厌恶。试想,你寒窗苦读十年,又在官位上熬资历熬了几十年,兢兢业业,终于来到朝廷,做了一個七八品的小官,這個时候出现一個家伙——
每天跳個大神,随便抽几支签,弄点脏兮兮的符水给皇帝喝,就让他言听计从……
你不讨厌?
而且這些巫医自己也确实不干净,本身沒有什么治国才能的他们只能用所谓“天意”来解决国事,那朝政不乱都不可能。
当士大夫们掌控了舆论的主流之后,自然是要尽可能地贬低這些人。
并且民间的神棍也导致了不少的惨剧,所以名声越来越臭。
于是“巫”被打压了,连带着“医”也遭了殃。
弄到后来,明明医师的收入再怎么样,也比那些饱受田赋之苦的农民要强,也沒人愿意去行医,毕竟那是“贱工”,在别人眼裡是“不走正道”。
說句不好听的,你去行医,是自降身份……
也只有活不下去的那些人,才会干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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