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严瀚是同陈晓川一起进来的,迪诚烨跟江玉婷都站起来相迎,唯有许晋城坐得四平八稳,他抬了下眼皮,看见陈晓川热络地将手搭在严瀚肩膀上,心裡默默骂道:又一对狼狈为奸的。
陈晓川是個八面玲珑的人,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本事也是第一等,他像是在主持什么了不得的大喜事,乐呵呵兴冲冲說着:“玉婷攒的這個局真是太好了,咱哥几個儿有些年头沒好好聚聚了,扫兴的话谁也不许說,今天不醉不归啊。”他說着又单独对小迪笑道:“小迪,都见過的吧,都是自己人,不要见外。”
陈晓川几句话,已经周到的张罗了一圈儿,他落座的时候扫了一眼,因为许晋城来得早,已经坐在了上座,其实论年纪论资历,那位置应该是严瀚的,许晋城沒有半分让出位置的意思,陈晓川干脆装成看不见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招呼道:“都是自己人,随便坐了吧,来,小迪,你跟晋城是要长期合作的,去坐晋城边上,好好熟悉熟悉。”
谁都瞧出许晋城那裡明显的乌云密布低气压,陈晓川自己不愿意触霉头,更怕许晋城跟严瀚干起来,所以就将迪诚烨推出去做了挡箭牌,歪打正着,正中迪诚烨下怀,他心裡美滋滋地拉开椅子坐到许晋城身旁,一坐下就看见许晋城面前已经空了的茶杯,迪诚烨取過茶壶,先给许晋城添了,又转了一圈给别人都添上,他是裡面的晚辈,资历最浅,添茶倒水的事情自然是他来做。
迪诚烨不动還好,他一活动,正巧入了许晋城的眼,许晋城還是不搭理陈晓川跟严瀚,他扫了在座的人一圈,又看了看倒水的迪诚烨,冷笑一声說道:“迪导可真是了不起,年纪轻轻就被這么多大佬上赶着热捧,好本事。”
迪诚烨手一顿,笑了笑沒說话,他一听许晋城這口气就知道是在找茬,這时候說什么错什么,迪诚烨這一沉默,瞬间冷了场,许晋城简直就是拳头打了棉花糖,他正欲再调侃迪诚烨几句,坐在对面的严瀚突然开口道:
“小迪不要跟晋城计较,他狗嘴吐不出象牙,說话沒有好听的时候。”
许晋城气得简直要掀桌子,他怒目相视道:“严瀚你嘴巴干净点,早晨□□沒刷牙嗎?”
严瀚微笑着喝了口茶,說道:“我可不像有的人,天天拿大便当早餐,吃成便秘脸。”
這些年许晋城一来仗着许家的权势,二来自己的事业也如日中天,敢对他這么呛声的人真是少之又少,数来数去严瀚绝对能排前三甲,不過反之亦然,能敢对严瀚呛声的,也就是许晋城了,多少影视人想巴结到严瀚的投资,一個個全那他当主子供着呢。
许晋城别看在外人前像模像样,又儒雅又大度,可一旦被触了逆鳞,立马就变成小鸡肚肠、睚眦必较。偏偏严瀚還特别恶趣味地喜歡逗弄他,看到许晋城气得脸色难看,严瀚气焰更盛,添油加醋道:“瞧瞧,又摆臭脸给谁看呢?我就想不明白了,你這臭脾气怎么能火成现在這样,简直是老天不长眼,吹胡子瞪眼给谁看呢?”
许晋城沒法继续淡定下去了,他铁着脸站起来,說道:“我真是脑子进水才過来,你们继续聊,不用送。”
严瀚更乐,不依不饶道:“慢走不送。”
陈晓川跟江玉婷好像早就见怪不怪,都抿着嘴憋着笑,迪诚烨的内心简直要咆哮了,這几個人的关系瞧着云裡雾裡,应该都是多年的旧时,偏偏還一個個苦大仇深。先前见過严瀚的太太扇了江玉婷一巴掌,江玉婷還对严瀚說什么死都不原谅的狠话,结果沒几天忽然又接到江玉婷的通知,說什么严瀚来当制片。现在看来严瀚跟许晋城也是非常不对付的,不過刚才俩人那段恶语相向的对话段数实在是太低,简直幼稚到了姥姥家,不是当场见证,迪诚烨实在是不敢想象這是资深制片跟当红影帝的对话,再看看陈晓川一脸似笑非笑看好戏的模样,還有江玉婷那副早就习惯了似的坦然,完全沒有去劝和劝和的意思。
迪诚烨毕竟是個资历浅的,在座的哪一個不是老狐狸,就他還算是天真无邪道行尚浅,眼看着许晋城要摔门而去,迪诚烨坐不住了,一把拉住许晋城胳膊,說着:“我带了几瓶特供酒,市面上很难买到,许先生赏個脸,尝一尝?”
迪诚烨一张嘴,陈晓川才顺着道:“就是嘛,你们做前辈的在饭桌上撕脸也不嫌丢人,难得小迪這么有心,坐坐坐,都站着干什么,严瀚,晋城你们都少說两句。”
江玉婷此时也笑着开口道:“就是說嘛,沒有永远的朋友,也沒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你们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不過我想好好做這個电影,有钱给你们赚還吵吵個屁,都给我坐下,小迪,倒酒。”
迪诚烨向下拉了拉许晋城胳膊,许晋城脸色稍缓,顺着迪诚烨的力气重新落了座,迪诚烨不着痕迹地松开手,起身起给大家斟酒,严瀚端起酒杯,說道:“晋城,敢不敢跟我拼酒?”
许晋城說道:“你也配?”
严瀚一脸坏笑,道:“你看看,太长時間沒跟你喝酒我都忘了,你那個宝贝弟弟当年因为我灌你酒還揍了我一拳头,怎么還被晋池管得死死的,不敢喝酒?”
严瀚不提還好,他這一提,许晋城心裡更加堵得慌,他什么也沒多說,直接仰头一口喝尽杯中的酒,喝完抬手抿拭了下嘴角,說道:“喝不死你。”
這一发不可收拾,许晋城一杯接一杯喝得像是不要命了,看得迪诚烨心惊胆战,他担心许晋城空腹喝酒太伤身,频频给他夹菜,還小声地說着:“吃点再喝。”
严瀚瞧在眼裡,笑道:“小迪你甭对他太好,他可是出了名的白眼狼,這人,沒长心。”
许晋城却故意反着干似的,不仅吃了迪诚烨夹给他的菜,還抬手搭上迪诚烨肩膀,說着:“那是我有魅力,对不对小朋友?人家就是乐意跟在我屁股后面转,怎么着?不平衡?”
严瀚說着:“行了,废话少說,看看谁喝死谁。”
不对付的两人就這么干上了,江玉婷无奈地跟陈晓川交换了個眼色,看来今天是别想谈什么正经事了,不過這样也好,不能一笑泯恩仇,干脆就直接千杯醉倒醒了再說。
眼看着江玉婷跟陈晓川也跟着起哄一個劲儿劝酒,明摆着就是要灌倒严瀚跟许晋城,严瀚倒還好,他向来酒场上喝惯了,许晋城以前酒量也是不错,不過這些年晋池管得严,不允许他喝大酒,猛得這么一喝,许晋城很快就脸色惨白,肚子裡翻江倒海要受不住了。
迪诚烨就坐在许晋城身旁,看他那难受样,有点心疼,喝到一半,许晋城忽然一巴掌按到了迪诚烨大腿上,脑袋也歪向迪诚烨肩膀,小声說着:“扶我去趟卫生间。”
迪诚烨架着许晋城起来,严瀚拍手道:“沒出息!我都沒开始你就喝倒了,你小子可别跑了,五分钟之前還有人說要喝死我,骨气呢?狗吃了?”
许晋城踉跄着脚步要回嘴,迪诚烨则暗中使劲儿,半拉着许晋城将他弄了出去,许晋城一张脸惨白惨白的,迪导是真的担心了,他想了想,觉得裡面那一屋子人好像都有点欺负许晋城的意思,严瀚就不必說了,怎么陈晓川跟江玉婷也跟着起哄灌许晋城呢?這人也真是傻裡傻气,难道看不出来大家都想灌他,還来者不拒,给他就喝,简直不要命。
迪诚烨怎么瞅怎么觉得许晋城情绪不对,简直就像是打着拼酒的幌子在自我放纵,迪诚烨都要怀疑许晋城是不是被什么事情压抑久了,好不容易找到旁人察觉不出的场合,来一场醉生梦死消愁解恨,不像是要糟蹋严瀚,简直就是在糟蹋自己。
迪诚烨是個有主心骨的,也并不害怕得罪谁,此刻只是本能地觉得许晋城不能這么喝下去,打定主意之后,他将半挂在自己身上的许晋城半揽半扶地往停车的方向走去。喝醉的许晋城安静朦胧,看起来特别好欺负,迪诚烨干脆将手揽在许晋城柔韧精瘦的腰肢上,手指也不安分地轻轻按压了几把,许晋城整個意识都混混沌沌地,他将脑袋往迪诚烨肩膀上靠得更实落,小声說着:“小池,别闹。”
迪诚烨一愣,半晌来明白過来這個“小池”是谁。
這几天他关注了陈晓川炒作出来的那些新闻,又去调查了调查,自然了解了许家的那些家务事,更是知道了上次来接许晋城的,便是许家的养子,许晋城的弟弟许晋池。关系是弄清楚了,可迪诚烨总觉得心裡有点疙疙瘩瘩,他实在是不喜歡许晋城看他弟弟的那种热情眼神,也不喜歡许晋城看他哥哥时候的那种……說不上来是哪种,反正就是让他心裡头不舒服。
迪诚烨一晚上忙着当服务生小弟,给這帮大佬端茶倒酒,自己倒是滴酒未沾,此刻也不用叫代驾,省去不少麻烦。這個時間大家都忙着在会所裡应酬,灯光昏黄的停车场中不见半個人影,年轻人迪诚烨抑制不住自己蠢蠢欲动的坏念头,他将醉眼朦胧的许晋城抵在车门上,双手按住许晋城的肩膀,低头看着他,說道:“我不是小池。”
许晋城闻言,眯着眼睛看了看他,突然向前一挺身,抬手捧住了迪诚烨的脸,他凑過脸去,轻轻碰触了迪诚烨的嘴唇,然后重新萎顿的缩回身子依靠在车上,眼睛迷离湿润,他轻声說着:
“小池,你别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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