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一向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许晋城,竟然露出這般楚楚可怜的委顿模样,迪诚烨像是成了十足十逼良为娼的险恶坏蛋。平日裡越是强势的人,被人拿捏到软肋的时候越是慌张无措,迪诚烨看着脸色煞白的许晋城,心中生出不忍,几乎要缴械投降,心软得放弃了。不過說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沒有收回来的道理,所以迪诚烨决定继续打蛇打七寸,坏人做到底,他說道:“先接戏,旁的以后想到再說。”
许晋城一听,抓住被面的手攥成了拳头,他可真想一拳揍向迪诚烨那张似笑非笑的欠扁脸,可他浑身发酸,浑身发沉,沒有半分力气,许晋城松开拳头,向后一仰,虚软地靠在了枕头上,說着:“随你的便。”
迪诚烨顺势给他向上拉了拉被子,就像一個相处甚久的亲密友人,自然地說道:“我向来是個有信用的,放心,這件事只要你不想再提,我绝对不会迸出来一個字,咱俩讲和,然后翻篇?”他說着向许晋城伸出手,许晋城懒懒地抬起眼皮看着他,敷衍地打了他手掌一下,有气无力地說着:“翻篇可以,讲和就算了,你這种人我见多了,以为拿住了别人的把柄就可以掘取利益最大化,年轻人别把事情想得太简单,狗急了還跳墙,兔子急了還咬人,哪一天我豁出去了,能玩死你。”
迪诚烨笑道:“哦,那可真吓人,不過我看许先生不像是個能豁出去的人。”
许晋城闭上眼睛不想再理会他,迪诚烨也适可而止,起身出去准备弄点吃的。许晋城听见房门闭合的声音后,睁开了眼睛,长长舒了一口气。他感觉自己的心理状态有点怪异,在最初的片刻惊慌之后,现在心裡竟然平静得像一潭死水,不止如此,他甚至察觉到了如释重负的轻松。
国王长了驴耳朵嗎?太多年以来深藏的秘密和澎湃的感情已经将他压抑得濒临毁灭,现在,這個秘密终于暴露在了外人面前,他终于藏不住了,终于被人抓住了。他几乎要觉得迪诚烨的出现像是帮他分担了那份能压死人的重负,好让他缓口气,要么活得久一些,要么死得快一些。
迪诚烨在厨房裡守着一锅咕嘟咕嘟滚开了的白米粥,眼睛直怔怔地看着那些升腾而起的水汽发呆,他心裡隐隐觉得方才许晋城的反应未免太過平淡了一点,他的紧张和不安都太過克制了,就连答应他的要求也有了点顺水推舟的意思。這么淡定的模样,让迪诚烨很意外,不過许晋城是谁?最一线的影帝演员,他想给你呈现出什么样的面目,便能演出什么模样,迪诚烨再三告诫自己,可千万不能让這個老狐狸给骗了,一不能心软,二不能眼瞎,他打的是持久攻坚战,可不能一开始就被糊弄了。
人人都以为许晋城是個会演戏的,人生如戏戏如人生,他明明给旁人留了真心,旁人却說那是虚情,一個两個都是這样,也难怪许先生慢慢凉了心。不過此时的许晋城沒脑子想那么多风花雪月,昨天夜裡作死地空腹猛喝白酒,今儿早晨又一醒又灌了一肚子凉水,他以前胃就有点毛病,這么一折腾,犯了胃疼。
迪诚烨在外面等了一会,不见许晋城出来,他将粥盛出来冷着,回卧室看了看,一看不要紧,吓了一跳。只见许晋城脸色蜡黄地躺在床上,紧紧闭着眼睛,呼吸急促,一脑门虚汗,蜷成了只大虾米,自己拿拳头使劲儿顶着胃部。迪诚烨跑過去趴在床头摸了摸许晋城脑门,一手汗津津的,他问着:“怎么了?”
许晋城紧紧咬着下唇,半晌才从牙缝中挤出几個字,迪诚烨沒听清楚,被他這样着实吓得不轻,迪诚烨自己在国外住的那段時間沒少折腾,得過急性肠胃炎也得過阑尾炎,他知道疼惨了的滋味有多难受,看许晋城哼哼唧唧话都将不出来,哪裡還顾得上旁的,也来不及给许晋城穿什么衣服,直接拿毯子裹住,从床上抱起来就往停车场狂奔。
迪成烨很久以后回想起来,觉得那时候自己其实并未对许晋城真的上心,更多的是将他当成了一個想要拿下的目标,一座想要逾越的高山,或者是想要独占的宝石,面对许晋城的病痛,他沒有生出什么過多的疼惜和怜悯。他的疼痛在他身上,与自己并无太多关系,他感受不到,他按部就班地将人搬到车上。只是在抱着他的时候,迪成烨忍不住想,看着修长挺拔的一個人,入手的分量却比想象中的轻很多。迪成烨将许晋城放到车后座的时候,许晋城颤巍巍地抬手拉住了他的手,小声說几句阳安医院。迪成烨立马明白,开车朝着阳安医院奔去。
阳安医院是家规格很好的私人医院,许家人一向跟這裡交好,迪成烨抱着浑浑沌沌的许晋城进了医院大门,立马有护士迎来,护士一看到许晋城的脸,大惊,片刻后跟前台喊道:“快去叫王医生,是许先生。”
迪成烨一看這架势,知道许晋城八成是這裡的常客,焦灼不安的心裡略微放松,他這才有功夫低头仔细看看已经被安置在病床上的许晋城。看着坚不可摧的一個人,怎么說倒下就倒下了?未等迪成烨想更多,迎面快步走来一位带着眼睛的中年男医生,他看了看许晋城的惨样,又抬眼瞧了下迪成烨,问道:“您哪位?”
医生态度算不上友好,迪成烨答道:“朋友。”
医生冷笑一声,說着:“那可真是好朋友,他已经很久沒犯胃疼,這個時間点儿……在你那裡過的夜?折腾成什么样能疼成這德行,都等着晋池来给你们收尸吧。”
迪成烨默默听着王敏医生的冷嘲热讽,觉得怎么姓许的人都這么烦人,连身边的人讲话都這么难听。王敏医生也压根沒把迪成烨放在眼中,只是将這個好大帅气的年轻人当成是许晋城一夜风流买的小鸭子,眼神中都带上轻蔑。王医生给许晋城做了基本检查,挂上点滴之后立刻去给晋池打了個电话,他跟晋池是一個大学出来的,讲话也随意,添油加醋讲道:“猜猜谁過来了?”
那头晋池一听王敏腔调,心裡一沉,已经猜的*不离十,說着:“晋城?”
“可不就是你那宝贝哥哥,裤子都沒穿就给送我這裡了,酗酒纵欲又折腾出胃疼,你最近沒管着点?他怎么跟男人滚上了?好歹是個公众人物,晋城以前不是挺小心嗎,你弄点人過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說句话啊,喂?在听沒,你不会不管了吧!”
晋池听着电话,手中的钢笔尖戳破了好几层纸,他說道:“马上過去。”
晋池昨天打了一晚上许晋城的电话,头一次拨打被挂断后就一直关机,问阿南,阿南只知道是去了江玉婷的聚会,一宿沒找到人已经够糟心的,一大早就听见王敏的這番不堪的汇报,晋池压了一肚子火,赶到医院的时候看到了现在病房门口打电话的迪成烨,自然不会有好脸色。
迪成烨沒想到许晋池能来那么快,這是他看破晋城秘密后首次跟许晋池见面,心裡一顿,目光中带了审视,并沒有先打招呼。晋池更是正眼都沒给他,大步迈過了迪成烨,直接推门进去了。
许晋城打了止疼,正挂着点滴睡得昏沉,他的脸色灰败,眉心還是微微蹙着,晋池在安静的病房中坐下,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许晋城眉间,轻声叹了口气,低低說道:“该拿你怎么办。”
迪成烨现在门外隔着狭长的一條玻璃看着裡面的两個人,看着许晋池轻抚晋城额头,看着他动作轻柔地给整理被角,再看着他将手掌附上许晋城的手背,迪成烨只觉得心惊胆战。都說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如果他们……迪成烨不敢深想,他的动作比四维更快一步,推开门走了进去。
晋池回头看见他,不着痕迹地收回了手,面无表情站起来說道:“還不走?這裡沒你的事。”
迪成烨也不客气道:“进了我的摄制组自然是我的人,再說,他是在我床上病的,我更得负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