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许晋城平时不爱生病,如今一病,便缠缠绵绵总好不利落,明明是個大男人,却颇像那些大户人家病弱小姐总不见好的矫情样,他身上老是觉得虚虚乏乏的,下午或者晚上的时候时常会发起低烧,去医院裡检查时也沒查出什么,王医生說這是他长期亚健康状态导致,再加上心中有郁结之滞,身体发虚很正常。王医生非得给许晋城来一個疗程中药,打包票說药到病除,可许晋城觉得着王医生肯定又在趁机忽悠他,就沒拿药。不過他倒是很赞同王医生的诊断,可不就是心中郁结。
他手机上已经攒了好几個晋池的未接来电,许晋城想拨回去,可又不知道說什么,怎么想怎么别扭,也就不愿意去面对了,他脑子裡乱糟糟的,所以干脆做起缩头乌龟,谁也沒知会,自己跑到了许家的西山别墅,一住就是小半個月。老爷子听說后实在看不惯,又担心许晋城沒人照顾,就把于妈派遣過来照顾许晋城饮食起居。在于妈的监管下,许晋城按时吃饭,按时吃药,闲着就散散步看看山水,弄了個躺椅安置在山林间的露天氧吧裡,逗弄逗弄小松鼠,看看闲书,過的惬意自在,身体也调理得好多了,像是又重新找回了点许影帝意气风发的感觉,清心寡欲地過了些日子,還真是清减了心中的贪欲,许晋城有天早晨站在溪流边上,有些认真地在考虑要不要真的去庙裡修行段時間,来救赎下自己的罪孽。
许晋城這么不声不响地跑到山裡别墅中静养,晋池自然是知道的,老爷子已经絮絮叨叨好几次,让他抽空過去看看,晋池知道许晋城自从上次犯了胃病,身体就一直不怎么样,他心裡担心得很,恨不得第一時間就跟過去,更恨不得陪他在山裡住一段時間,可一想到许晋城故意不接电话,明显就是回避的态度,晋池干脆也冷处理,他也怕自己一时冲动酿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事端来。不過,晋池每天都跟于妈通话,知道许晋城過的挺舒坦,也对,沒心沒肺的许晋城向来只会给旁人不痛快,怎么会让自己吃亏呢?晋池這样想着,心下更冷。
不痛快的明显不只晋池一個人,迪诚烨也着实够郁闷,那天他不過是出去了二十分钟,回来时候许晋城已经不见了踪影,他拎着特意买的精致点心怎么也联系不上人了,满心的热情似火被冷不丁泼灭了,迪诚烨觉得自己差点又低估了对手,许晋城可是撩拨人一等一的高手,關於他的风流传闻已经不下十多個版本,說到底,他其实并沒有多了解许晋城。冷静下来想想,自己可真够危险,差点就要跟他掏心掏肺了,谁先认真谁就输了。想明白了的迪诚烨就不那么着急了,反正许晋城是要进摄制组的,他有的是時間消磨他,再加上筹备电影确实忙碌,江玉婷又催促得紧,這半個多月,迪诚烨倒也沒上赶着打扰许晋城。
人人都在心裡默默琢磨着许晋城,不過人人都沒空搭理他,许晋城倒是乐得清净,心境平和地在山水美景中尽情放空自己,修炼着仙风道骨,他沒精力花弯弯肠子考虑旁人的百转心思,他需要尽早摆脱病怏怏的模样,轻装上阵,干点正事充实充实生活。许晋城能有今天的成绩,說到最根本,是因为他是個敬业的人,他知道新片子马上要开拍,一部电影是一個大团队的心血,他必须调整好状态,不辜负那么多工作人员的辛苦。
许晋城从西山别墅回来后,屁股都沒坐热就先给江玉婷通了個电话,說了件正经事,他觉得新戏取名叫《戏子》不大合适,显得太白俗和卑贱,虽然时代不同,行业也不是一個范畴,但终归是一個行当,都是演戏,都是台上台下的人生轨迹,“戏子”并不是什么高雅的称呼,生无贵贱,行当也无贵贱,犯不着自己贬低自己。要是自己都瞧不起自己,還指望别人能有多敬重。许晋城在电话裡提议干脆就改成叫《梨园》,文雅规律多了,還有古风古韵,现在不就流行這种嘛,比《戏子》听着也顺耳。
江玉婷应下,說着:“你早干嘛去了?现在才冒出来嘚吧嘚,不過說得有道理,算是提点我了,干嘛自己贬低自己啊,对不对,行,回头我跟小迪商量商量。不過你又销声匿迹滚哪裡鬼混了?我帮小迪弄剧组的事情,都快忙翻天了,你倒好,逍遥自在够了?想起回来了?”
许晋城說着:“现在回来了,你那边怎么样?沒天天上赶着贴严瀚身上吧?”
江玉婷烦他又提,直接挂断了电话。
许晋城无聊得去花房收拾花草,发现又挂了好几盆,能把绿萝和吊兰都养得半死不活,也是真本事。许晋城正犯愁還怎么打理,阿南過来說有邻居来拜访,這個小区住的都是非富既贵的,许晋城手头无事便過去见了见,许晋城骨子裡残留着些许天真的成分,他对能将自己房子点着的家伙着实很好奇。
对方是三十岁出头少妇模样的人,秀气端庄,捧着一大把红玫瑰花,见到许晋城羞涩說着:“您终于在家了,我家住在前面一栋,前些日子房子失火,给大家造成不便真不好意思,希望您见谅。”
女人一看就是教养极好的,许晋城并不反感這种温雅的女人,亲手接過花,說着:“客气了,房子修好了?”
“正在维修,過些日子再搬来,這是我的名片,许先生您比荧幕上的還有好看。”女人說得有点害羞,微微垂下眉眼。
许晋城接過名片,收下花,算是给足了面子,对方很有分寸地沒有再打扰,含蓄地道了别。那一大束玫瑰花娇艳欲滴,红亮亮的让人瞧着心情就好,只是他沒有多想为什么送的是玫瑰而不是旁的花。许晋城亲手将它们□□花瓶中,還沒来得及在沁人心脾的香氛中沉醉一下,阿南突然警惕地汇报道:“哥,我咋看着老爷子跟晋池過来了,刚下车。”
晋池自己来是一回事,晋池跟老爷子一起来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前一种是情深意重,后一种则是公事公办。
许晋城心裡略失落,但還是迅速到门口迎上,老爷子轮起手中拐杖作势要打许晋城,落下的力道却轻的很,在许晋城胳膊上拍打两下,喝道:“自私自利的家伙!让人看见還以为许家要破产,许家大儿子出去躲债了呢!都养好了?”许晋城老老实实点头,說着:“于妈的手艺您還不知道,我都胖了好几斤。”
老爷子重重哼了一声,走到前头去了,许晋城回头迎上了晋池的目光,讨好地笑了一下,晋池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许晋城,趁老爷子背对着他们的短暂间隙,伸手捏了捏许晋城胳膊,又捏了下他的腰间,小声低估道:“根本沒胖。”這种久违的亲密动作,算是和解的信号,许晋城心情一下子明媚灿烂了。只是在进屋的时候,晋池看到那捧玫瑰花的时候脚步一顿,许晋城本来想解释,但转念一想,似乎也沒有解释的必要,更沒有解释的立场,便闭嘴当沒看到的。
老爷子過来关心许晋城身体,跟晋池留下一起吃了個饭才回去,碍着老爷子的面,兄弟俩人沒机会讲旁的,直到离开前,晋池合上老爷子后座车门的时候才对许晋城說了句:“下個月我去国外,要個把月,走之约你吃饭。”许晋城开心应下,目送晋池车子离去。
许晋城继续安享着他老年人似的清净日子,一边仔仔细细研读起剧本,一有什么新想法就随时跟迪诚烨沟通。许晋城這般认真倒是有点出乎迪诚烨的预期,他便也愈发慎重起来。迪诚烨其实一听說许晋城回来,就想直接奔過来,可遭到了许晋城的断然拒绝,他的小区安保级别很高,沒有主人允许,压根进不去,所以迪诚烨只能作罢,改成網上联系。
迪诚烨最近在忙着取景,有些室内景在摄影棚裡搭建得太假,布景工艺老是达不到迪诚烨的要求,所以他干脆决定内景外拍,准备去找合适的实景拍摄。沒几天迪诚烨就给许晋城发過来取景的照片,言语中难掩兴奋,他找到了一处京城裡的老宅子,祖上据說是晚清王爷,迪诚烨托了迪老先生的关系才辗转說服主人家租借给他们拍摄,裡面老物件保留得都非常好,古香古色,那种底蕴,再好的布景工艺,再好的美工也弄不出来。
许晋城听着迪诚烨兴冲冲地描述,不自觉地嘴角微翘,他想起了自己年轻那会,也曾经有過這种兴奋劲儿,被迪诚烨渲染得有点怀旧,许晋城并非波澜不惊,只是缺少能让他泛起涟漪的机缘。
某個风和日丽的早晨,许晋城接到迪诚烨的电话,拍摄许可证已经拿到,弃用原名《戏子》,更名为《梨园》,开机仪式的日子也定了下来。
许晋城在露台上接的电话,他刚给花浇過水,脚下一滑,伸手抓住栏杆时将一盆小花扫到了楼下,花盆摔得粉碎,泥土飞溅一地,许晋城一怔,沒来由一阵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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