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导演迪诚烨深陷乐娱行贿门,深夜被警方带走调查”。许晋城盯着這條新闻,咬文嚼字斟酌半晌,明天就是开机仪式,這猛料在如此时机杀出,也真是够凶狠,许晋城想着白天晋池警告迪诚烨时提到的乐娱的事,再看看眼前的新闻,“乐娱”、“行贿门”,许晋城只觉心惊心冷。
许晋城第一時間给小艾打了电话,让她管理好江玉婷的手机电脑,不要让她看到新闻,至于明天的拍摄,许晋城需要周旋周旋再下定论,让小艾随时等信儿。第二通电话则是打给了副导演安洋,安洋也刚得到消息,正魂飞魄散地不知道咋办,许晋城直接吩咐他安稳住剧组人员的情绪,保证明天按时开工,安洋问他迪导怎么办,许晋城略一迟疑,說道:“要是沒事就继续拍,要是有事……临时换导演又不是沒见過,只要资金到位,演员到位,一切按照原定计划,我和江玉婷,雷打不动地会准时出现在片场,你做好统筹,做得好,加薪。”安洋迟疑着应下,又吱吱呜呜說道:“许老师,那迪导怎么办?一直联系不上……”
许晋城沒有回答,只是让安洋做好本职的工作,突然出這种事,他同样意外和无措,他也确实沒法回答,不過许晋城在圈子裡混迹這么多年,总会有他的门路和途径,他看了看新闻發佈的署名,有胆子发出這种重量级新闻的,必然是有点修行的,许晋城几通电话打出去,弄明白了是個叫迅锋传媒的狗仔工作室发的,他又联系了几個常有合作的媒体朋友,弄到了這個工作室负责人的电话。
迪诚烨已经处于了失联状态,指望他是指望不上了,许晋城想着,至少要先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才能下手,他拨通了迅锋传媒老总郑锋的电话,对方倒是接了,听到是许晋城后颇感到意外,许晋城道:“晚上能约個時間见面嗎?”
郑锋略迟疑,道:“现在?”
许晋城抬眼看了下表,已经過了十一点,他回道:“是,郑先生能否卖個面子?”
郑锋是個聪明人,他知道怎么拿人七寸,更知道如何卖人好处,他這一行既是得罪人的行当,也是最能搭起人脉的行当,双刃剑,关键是看是否有技巧耍得好。许晋城给他打电话的动机他已经猜到七八成,只是沒想到這件事能让清高得大名鼎鼎的许晋城亲自出面,郑锋几秒钟内已经想了好几层深意,便客气有礼地回道:“能被许先生邀约那可是千金难换的事情,当然可以,不知道许先生约在哪裡方便?”
许晋城跟郑锋定了南城会所,正准备开门出去时,门从外面打开,正巧晋池回来了。晋池看到许晋城一副外出的架势,问道:“要出去?”
许晋城看他一眼,說道:“是啊,你忙到這么晚都不回来,我不放心,准备出去看看。”
晋池当他讲的是真话,心裡一暖,笑着回答道:“真的?我都多大人了,這不回来了嘛,下次你就早点休息呗,给你热杯牛奶?有助于睡眠。”
许晋城平静地看着晋池,說道:“既然知道自己是大人,做事就不要太幼稚,你现在在逼迫的人,不是陌生人,不是仇人,是做了你二十多年亲哥哥的人,我不懂你到底存了什么心,這样百般阻挠的动机到底是什么,不過我可以告诉你我的底线,不管出什么事,這部戏既然我决定去接,就一定会让它拍下去。”
晋池皱眉,问道:“平白无故你讲什么狠话?”
许晋城沉默着开门,他实在沒有心情也沒有气力在這個节骨眼上跟晋池继续上演什么装傻充愣,合上门的那一刻,从狭细的门缝中,许晋城只瞧了一眼晋池的神色,心情更是如置冰窖,他倒是希望晋池能反驳几句,否认几句,這件事疑点太多,晋池說到底也就是许家暂时任命的舵手,许晋城不认为晋池能够有手眼通天的本事,连迪诚烨這般背景的人都敢动。
可他真的了解晋池嗎?
本要合上的门突然被晋池猛力拉开,晋池站在门内怒目而视,质问道:“你为了個外人,就這么干跟我撂狠话?新闻我也是刚看到,你什么证据都沒有就铁了心怀疑我?就因为我白天多嘴說了句话?许晋城,你摸摸自己心口窝,但凡你真有一丁点把我当成亲弟弟,這种事儿你能干得出来?”
许晋城只觉心烦意乱,說着:“要是你清清白白什么都沒搀和,回头我点鞭炮庆祝。”他說完,并沒有停止迈开的脚步,前方有那么多等着处理的事件,许晋城并沒有時間为了兄弟间的矫情驻足止步,对于晋池,许晋城感到心累已经不是第一次,疲劳和疼痛一样,经历多了,久了,都能变成习惯性麻木。
晋池站在门口,盯着许晋城的背影消失在电梯中,心脏冻成了冰块,又碎成了冰渣,但始终沒能迈出去步伐拦下许晋城,无力和挫败席卷周身,他什么时候拦得住過?许晋城是何等骄傲不凡的人物,他认定的事儿,谁改得了?
出租车师傅频频看向后座上的许晋城,调侃道:“你长得跟個大明星真像,不過肯定不是,人家明星就算晚上出来,也肯定戴墨镜,還有口罩,对了,明星怎么会打车,都有豪车的对不?”许晋城勉强笑着回应道:“对,很多人都說像,不過我哪有那种好命。师傅,南城会所麻烦快一点,赶時間。”
司机提了车速,還叨叨着:“能去那种会所的還不是好命?我要是进去消费一次,得半年白干了,您坐好了,二十分钟把您拉到。”
托热络多嘴司机的福,许晋城比郑锋早到了几分钟,把有求于人的架势做得十足十,郑锋倒是真有点惶恐了,许晋城沒客套,落座后直接问道:“迪诚烨的报道,是你发的?”
郑锋不急不慢地抿了口茶,說着:“這件事,许先生要是刨根问底,恐怕我也无可奉告。”
许晋城了然点头,說着:“你们行业有你们的规矩,我懂,自然不会为难你,不過,有些事儿本来就是模棱两可,這世道从来都是风水轮流转,谁也說不准明天怎么着,左右逢源总比四面树敌走得远,再說……若是钱的問題,那都不是問題,郑总明白人,自然听得懂這些明白话,您說对吧?”
郑锋审视着许晋城,放下手中的茶杯,道:“许先生跟传闻中的不大一样。”
许晋城一笑,道:“传闻這种东西,最不能当真,您做的就是這一個行当,恐怕更明白吧。”
郑锋了然点头,說着:“迪导的事,水深得很,他哥哥和父亲都是政府裡的人,涉及文娱审批的一些权力,乐娱呢,最近动荡得很,许先生之前可能沒有关注,您高层人脉肯定比我广,可以打听打听,我在這裡不好多說。迪导的身份摆在那裡,陈晓川做事又喜歡走捷径,要想做点文章,容易得很,我們工作室只是捕捉及时,干我們這行,都有几個线人的。”
郑锋觉得点到這裡已经足够,想了想,准备人情卖到底,又道:“我這边還有人在盯着,要是迪导被放出来,我第一時間通知您,怎么样?”
许晋城道谢,說着:“希望沒坏您规矩。”說着拿出一张支票,推向了郑锋那裡,郑锋看都沒看又给推了回来,說着:“许先生见外了,明买明卖似的多伤感情,许先生日后要是能关照我們工作室多给点独家就是大恩大德了。再說,目前這件事,說实话我們工作室也不希望真得罪迪导,都怪手下有個孩子野心太大,越权直接给发了,我啊,收拾這個烂摊子要命得很,照我的眼光看,迪导八成沒啥事,据我分析,這次有人针对的是乐娱。”郑锋說着,伸出手指蘸了蘸茶水,沉默着用茶水在桌子上写了两個字:“何森”。写完后又有手指敲了敲,說道:“谢谢您請我喝茶,日后還請许老师多关照了。”
郑锋走后,沒多久他写在桌上的水渍也干得不留痕迹,许晋城静坐了一会才离开,沒有回晋池那裡,直接找了片场附近的一家酒店办了入住。
不用說什么千人千面,单单是一個人便能呈现出数不清看不透的各种面孔,许晋城对眼前這种到处都是人精的环境厌烦透顶,他在凌晨独自站在酒店落地窗前,看着满城的璀璨灯火,眼中木然无神,他有些担心迪诚烨,对這個瞧着简单豁达的年轻人心生了些许愧疚,說不定自己已经将他卷入了糟心的是非当中,年轻人正值大有可为地事业上升期,许晋城怕稍有不慎误伤了這位无辜青年。
酒店高层的客房,深夜静谧得寂寞,许晋城完全无法入睡,生生熬了半宿,到天亮沒有接到郑锋的消息,此时沒消息也是好消息,迪诚烨的家人肯定会比他有办法,许晋城权衡利弊轻重,一大早收拾得干净利落,早早来到了片场。此时他能做的,便是做好一根定海神针,安稳住剧组的心神,静待迪诚烨归队。
這件事過去很久以后,许晋城回想起那时为什么那么笃定地相信了迪诚烨的清白,却在第一時間认定了晋池有罪?回忆时只是苦笑,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有些事早就走进了定局,只是当时深陷迷局,怎会看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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