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集
說完走出去,留下两名调查人员在房间裡。分钟后,又有两名同志进来,年轻一些的带着纸笔。落座后,年长的开始說话,询问丁日民的姓名年龄等基本情况后,說:「我們是调查组工作人员,今天找你来,是因为這次事故涉及到你的违法违纪問題,经上级批准,调查组决定从今天开始,对你实行双规,现在宣布双规纪律——」
丁日民头脑「嗡」地一声,一片空白讯问丁日民的過程并不顺利,同众多罪大恶极的腐败分子一样,丁日民对所犯下的滔天罪行拒不交待。而「双规」又不比公安机关的审讯,在问话的方式上显然要温和许多。尽管调查人员义正严词地要丁日民好好反省,争取组织的宽大处理。但丁日民就是只字不提自己的违法违纪問題,還摆出一副无辜地样子,满腹委屈地說什么组织上不应该這样对待他,這些年他为国家也算尽心竭力,而且接连列举自己做成了多少事业,取得了哪些成绩,就算是沒有功劳也有苦劳,說到动情处居然声泪俱下。
检查组的人当然不会被他的假象所蒙蔽,他们见惯了腐败分子的這种惺惺丑态,等丁日民「表演」够了,他们才毫不留情地抛出了杀手锏,严肃地說:「你所說的這些我們都知道,但成绩掩盖不了你的违纪事实。既然我們找你谈话,就已经掌握了你的足够证据,這大摞材料都是我們在调查過程中的谈话记录和到各单位的取来的财务证据」谈话人扬扬手中的材料,接着說:「但有一点你要明白,现在是组织上给你的一個机会,有什么問題可以在党内解决,如果你自己都不把握,后果会怎么样,我想你是知道的。」
說完之后,谈话人拿出几张单据,送到丁日民面前,說:「既然你想不起来,我們可以给你提示,你一條一條地回答,請先說明一下這几张单据是怎么回事?」
丁日民一看,汗水当时就流了下来,他也不哭不闹了,脸色变得惨白,由最初的百般抵赖到最后的一言不发,行为举止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在這期间,值得注意的一個情况就是,虽然丁日民已经被「双规」,但是仍有省市的一些重要人物,或打电话、或采取其他一些方式替丁日民說话求情。对此,调查组不动声色,暗中一一将情况做了记录。
案件调查艰难地进行着,调查组成员由原来的9人增加到16人。其中4人负责谈话,其余大量人力物力用在外调上,证据也通過各种渠道源源不断地汇集。
随着時間的推移,在强大的证据压力面前,丁日民一步步退却了,开始承认自己收受過他人钱财,但又补充說都是私交深厚人情往来,万般无奈收下的。调查组根据案件的进展情况,协同公安检察院等有关部门,开始对丁日民的资产收入情况进行调查。由此,丁日民贪污腐败案开始露出了冰山一角。初步查明,丁日民拥有存款人民币307万元,美金17万元。另外還拥有价值300多万元的轿车、住房等固定资产。据调查,丁日民光在龙江市就有高档商品楼三处,還有价值数百万元的古玩字画等贵重物品,总资产近千万元。這還不包括丁日民可能已经转移或以其亲友名义隐匿的财物。
当调查人员将這些有力证据再次摆在丁日民面前时,丁日民精神的底线彻底崩溃,他知道此次无论是谁都回天无力了。现在,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唯一地希望就是能够保住這條老命,只要不让检查组调查出他入股煤矿才导致重大安全生产事故,那么他最多也就判個无期,好歹也能活命下去。
人一旦到了危难时刻,那种强烈的求生是常人所无法体味的。那一刻,丁日民终于知道了什么是后悔,什么是生命的自由和可贵。回想起人生经历的一幕幕,虽然风光有過、享乐有過、女人有過,但此刻都成了過眼烟云。曾经的一切,逐渐变得模糊,只有眼前隔离室内简单的桌椅板凳真实地撕裂着他的神经。
丁日民已经预感到自己余下的生命沒有了任何意义,他将以失去自由为代价,换来今天的一切。
在「双规」的日子裡,丁日民有足够的時間将自己的思绪梳理,他忽然间感悟到,原来人生一世,荣华富贵并非生命的全部,而自由、平安、祥和才是人生的真谛。丁日民真的后悔了,他出身贫苦,若不是他煞费苦心、历经磨难才得到了今天的一切,那么他很可能会同儿时的玩伴一样,现在依旧耕种在老家黄牛沟那片肥沃的黑土地上。或许,他也会儿孙满堂,尽享天伦。农闲时节,抽着旱烟,哄着自己的小孙子,在偌大的庭院中听蛙声蝉鸣,然后红光满面地在对未来的企盼中,逐渐地老去……丁日民想,自己如果真的在老家务农,那么很可能会健康地活到90岁,而90年幸福无忧的人生,相比自己這短暂如焰火的生命历程,哪一個更让他留恋,不言自明。丁日民肠子已经悔青,可惜的是,老天根本就不会再给他第二次選擇的机会。
调查工作依旧在进行着……随着丁日民的被抓,孟茹也感到有些紧张了,她知道自己虽然沒有直接参与丁日民的违法违纪行为,但她与丁日民的不正当两性关系,很可能会通過這次审查而大白于天下。为此,孟茹也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来面对任何可能突发的事情。不過,令她感到意外的是,她几乎成了最后一批被调查组传唤的人。当孟茹接到调查组要她過去了解相关情况的通知时,孟茹的心态平静得很,她整了整衣服,心想该来的一切迟早都要来的。
进入问话地点后,调查组的人员首先问了她的工作单位、职位、级别等基本情况,然后就直接了当地切入了主题,问她和丁日民究竟是什么关系。孟茹愣了一下,然后低下头来看了看自己被崭新皮鞋包裹着的双脚,心想這些年就是用這双脚走了一段不光彩的人生之路,想到這儿内心居然泛起了阵阵酸楚。调查组的同志抬高了声调,再次严肃地问道:「請你回答,你和丁日民到底属于什么关系?」
孟茹抬起头来,看了看這些威严的工作人员,长出了一口气,很平静地說道:「情人关系!」
调查组的同志们面面相觑,他们对孟茹這样直接的回答感到很惊讶,稍稍停顿了一下,他们继续问道:「既然你们是情人关系,希望你能如实反映他的情况,对我們的调查工作给予配合……」
孟茹低下了头,再次陷入了巨大的思想斗争,她不知道该和调查组的人說些什么?该怎样說?事实上她也沒掌握多少丁日民的犯罪证据,即便掌握了,她也不愿意說。毕竟這個男人曾经以情人的角色,在她的生命裡出现過。孟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和丁日民相处的一幕幕,包括丁日民为讨她欢心一掷千金的情景,包括丁日民与她闹僵时甩她的那一记响亮耳光。丁日民的音容笑貌就在眼前,這個男人已经以他的特殊身份,成为孟茹一生中最重要的男人,任凭往事怎样不堪回首,也注定了无法从记忆中抹去。对丁日民,她谈不上爱,也称不上恨。她与丁日民之所以能走到今天這個地步,那是一件永远也无法說清的事情。至于今后丁日民又会给她带来怎样的影响,她也无法预知。但是此刻,孟茹作为一個官场情人,已经对這個特殊身份的悲情冷暖,有了深深的认知……孟茹在记忆中极力搜寻着,她知道自己所掌握的事情,调查组也一定都很清楚。作为官场情人,孟茹是聪明的,从认识丁日民的第一天起,她就沒有過问和参与丁日民的任何事情,她知道给自己留有一條后路,她甚至预感了一個贪得无厌、骄横跋扈的人,注定了迟早都会有翻船的那一天。
孟茹絮絮叨叨地說着,调查组的工作人员面无表情地记录着,当然她所提供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问话终于在规定的程序中马上就要结束了,孟茹开始起身整理衣物,准备要走。调查组的人见孟茹并沒有提供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忍不住提醒孟茹道:「有件事情我們有必要告诉你,丁日民并非只有你一個女人,据我們所知,除了你之外,丁日民至少還和其他三位女性保持着不正当的两性关系。」
孟茹听了工作人员的话有些吃惊,虽然她对丁日民的劣行心知肚明,但是当今天终于得到证实的时候,她的心中還是有一种强烈的失落感,她为自己所扮演的角色感到可卑。
那调查组的人员见孟茹沒有什么反映,也开始收起记录本,准备结束這段谈话。正待调查组的人员转身要走的瞬间,孟茹考虑再三终于說出了這样的话:「对了,有件事情或许对你们有用,据我所知,丁日民和煤老板马英凡关系不错,他们经常一起出去游玩,有一次我曾亲眼见他们一起出去赌博……」
调查组的人员立住了,听了孟茹的话眼前一亮,赶紧重新摊开记录本,认真地做着记录。
可能身陷囹圄的丁日民永远也不会知道,正是因为孟茹的這一句话,最终他被送上了断头台,从而结束了他罪恶的一生。可叹的是,這個风华绝代的女人曾在他最得意的时候,任凭他呼之即来、招之则去,被他肆意地压在身下,柔情万种。自古道「红颜祸水」,可许多凡尘俗世中的好色之徒,并未参悟其中的真正涵义,仍为女色二字而苦苦追求,直到大难临头,甚至身首异处了,還蒙在鼓中。
接受问话之后,孟茹回到了自己的家裡,她钻进卫生间痛痛快快地洗了一個热水澡,她想要洗尽自己一身的肮脏与疲惫,她知道从今以后,她将开始一种全新的生活,這种全新的生活对她充满了未知。孟茹有些彷徨、有些焦虑,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充溢着全身。
从卫生间出来,孟茹简单擦洗了一下,就一头趴在了自己的床上。她睁大着眼睛想着心事。母亲推门走了进来,坐在床边,轻轻地用手爱怜地抚摸着女儿的头发。孟茹回過头来,用那柔柔颤颤地声音叫了一声:「妈——」
母亲慈祥地端详着自己的女儿,在她的眼裡,女儿听话懂事,为了這個家付出了太多太多。虽然女儿很少回家对她倾诉自己的委屈,但是作为母亲,她又怎能不知女儿一個人在外打拼的不易。此刻,眼见着女儿情绪低落、神情恍惚,她又怎能无动于衷。
母亲一边抚摸着女儿的头发,一边十分关切地问道:「小茹,妈知道你很不开心,告诉妈,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孟茹看了看母亲,勉强从嘴角挤出一丝微笑:「妈,什么事情也沒发生,只是這两天身子不舒服,想一個人待一会儿。」
母亲看了看日渐消瘦的女儿,万般心疼,忍不住语重心长地对女儿說道:「小茹啊,這些年来妈很少過问你工作和生活上的事情,妈知道你是個要强的人,你也很少让妈心,可有句话妈還得对你說,作为一個女人家,凡事努力過就行了,不要奢求得太多,最终還得找一個靠得住的男人嫁了,有一個稳定的家才行啊!」
母亲的一句话,触动了孟茹心裡面那最脆弱的那一根弦,孟茹知道這句话是母亲用自己的一生总结出来的,看着母亲满脸沧桑的样子,孟茹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情感,发自内心地喊了一声「妈——」,然后一头扎在母亲的怀裡,委屈地大哭起来。母亲怀搂着女儿,用手爱怜地拍打着女儿的后背,觉得自己的心随着女儿的哭声一起碎掉了。
调查组的人根据孟茹提供的情况,立即提审了煤老板马英凡,本来马英凡還想抵赖,但调查组将那次参赌的時間地点经過等一一列举出来,在强大的事实面前,马英凡知道再抵赖下去是沒有意义的,加之那提审他的人动不动就给他一点特殊的「关照」,让马英凡觉得這样的日子也实在是难挨,索性想想還是招认算了,再怎么着也难躲這牢狱之灾,于是便将他怎么和丁日民相识,怎么与他沆瀣一气,丁日民怎么给予他关照,他又给了丁日民多少好处的事实经過,一一地供述了出来。
当调查组拿着這些证据材料,再次摆到丁日民面前时,丁日民彻底地崩溃了,他知道自己大势已去,一下子就瘫软在了地上。至此,丁日民违法犯罪的事实已经基本调查清楚,证据比较充分,案件也被正式移交到了检察机关。
丁日民被批捕的那天,高明正在一处小树林裡散步,当他从电话裡得知丁日民被批捕的消息后,禁不住泪流满面,他冲着苍天扑通一声跪倒,大喊了一声:「老天啊,你终于有眼,让那罪恶的人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高明哭得很痛快,压抑了這么久,他的情感第一次得到了真正的释放,那泪水就如同决堤的江水一样奔涌而出。旁边有两個正在锻炼的老人围了過来,他们看到高明年纪轻轻却举止异常的样子,善意地围在身边观望了一会儿,看确实沒有什么大碍,才慢慢地离开。高明顷刻间明白,這個世界還是好人多,勤劳善良的劳苦大众构成了這個社会的主流,几乎所有的人都是善良的正义的,大家为了人类的自由与平等而不懈地努力着。那贪得无厌、善于钻营的毕竟是一少部分人,但恰恰是這一少部分人侵害了人民的利益,破坏了社会的和谐与稳定,這些人像吸血鬼一样鲸吞着人民的劳动成果,从而也将自己推上了一條不归的人生之路。
高明想起了那成千上万下岗职工期待的眼睛,想起了煤矿透水事故现场那一具具惨不忍睹的尸体,高明知道,丁日民之所以能有今天的下场,不是他高明一個人的功劳,也不是我們的监督体系有多么健全,而是丁日民违反了民意,自古以来,任何一個骑在人民头上作威作福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這是一條颠扑不破的真理。
高明一個人在小树林裡呆了很久,当那喜悦的心情逐渐平静下来之后,高明也感到了一丝迷惘。是啊,丁日民是被扳倒了,但今后的人生道路该怎样走,对他還是一個未知数。现在的高明,已经对从政彻底失去了兴趣,他只想着能再觅一处清净的所在,了却残生。经历了這么多,高明对仕途已经看透,他知道自己生性倔强、刚直不阿,根本就不适合在這個万分复杂的是非之地再待下去。
高明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他长长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顿时觉得心情畅然。這时,正有一群洁白的鸽子从头顶飞過,高明向远处望了望,夕阳笼罩下的天河市被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外衣,显得依旧那么的美丽。远处传来了嘈杂的人声和汽车的鸣笛声,此刻,下班的人流正在匆匆往家裡赶,這個多灾多难的城市虽然经历了日寇的铁蹄,也经历了腐败分子的蛀蚀,但它依旧会一往无前地发展下去,這就是趋势,這就是潮流,這种规律任何人都无法改变。
丁日民被检查机关正式批捕的消息迅速在天河市传开,曾经与丁日民有過瓜葛的人,都坐立不安起来,早在丁日民被双规的时候,整個天河市就已经人心惶惶,尤其是政府机关的那些大大小小的干部们,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被丁日民的案子给牵扯进去。如今丁日民被批捕的消息得到证实后,天河市的干部队伍中出现了一种有趣的现象,那些曾经自诩为丁日民「嫡系」的人,如今也不說自己是「嫡系」了,都恨不得立即与丁日民划清界限,而這在以前,他们可是逢人就說自己和丁市长的关系多么「密切」。尤其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某局的一個局长,得知丁日民被批捕的消息后,居然在人前历数丁日民的不是,說什么他早就看出丁日民不是什么好鸟,曾经丁日民要他做几件违背原则的事情,他都沒有答应。
谁知,刚說完這些话的第二天,這個局长就被检查机关控制起来,理由恰恰就是因为他参与了丁日民违法违纪的犯罪事实。
天河市的老百姓得知丁日民被批捕的消息后,整個城市都沸腾起来,像過节一样热闹,鞭炮声不时地从各处传来。一位退休的老干部得知丁日民被抓后,拄着拐杖,眼噙着泪花,激动地說道:「天河市的天终于亮了!」
上级组织部门根据天河市的具体情况,从工作大局出发,立即对天河市的班子进行了调整,由市委副书记冯刚代理天河市的市长,主持政府的全面工作。并且在与冯刚谈话的时候提出了三点要求,一是要确保稳定;二是要迅速扭转丁日民造成的不利工作局面;三是要尽快使天河市步入经济发展的快车道。
冯刚临危受命,自然不敢怠慢,立即召开了政府工作会议,重申了上级的各项决定。同时反复强调,天河市的干部不要受一些事情的影响,要安下心来继续努力工作,只要大家做得好,就一定会得到组织上的认可,而且他保证在短期内绝对不会对干部进行调整。随后,冯刚又对近期的工作做了布置,尤其对一些方向性错误的工作进行了及时纠正,确保了政府工作能够得到有效运转。
高明接到冯刚电话的时候,他正领着乐乐在滑冰,自从乐乐被黑社会分子迫害后,冯刚总觉得在心灵上愧对儿子,他也试图用实际行动对儿子做出一些补偿,所以趁着赋闲在家,他都尽可能花多些時間陪乐乐一起玩。
电话裡,冯刚单刀直入地說道:「现在市裡面正是用人的时候,你回来上班吧?」
高明听到冯刚让他回去,心裡很意外,转而又不无伤感地說道:「回去還能干什么呢?那综合科长的位置不是已经有人了么?」
冯刚說:「你别在市委干了,来政府上班,办公室還缺一個主抓材料的副主任,你来做吧」冯刚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在高明的心裡掀起了巨大的波澜。老实說,政府办公室副主任,這是一個让很多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好位置,可经历了這么多之后,高明真的对仕途丧失了所有的兴趣。高明沒有立即回答冯刚,他很客气地說道:「谢谢你冯书记,你让我再考虑一下好么?」
撂下电话后,高明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自从龙江大学的培训结束后,高明已经赋闲在家了半年,在這半年時間裡,高明对自己的人生进行了深刻的总结。
如今他已经接近40岁,他這40年的人生過得浑浑噩噩、平平淡淡,根本就沒有什么大的成就。尤其和孟茹成为情人,又经历了丁日民的事件后,高明觉得自己真是一次彻彻底底的失败。虽然他已经如愿以偿地扳倒了丁日民,但高明却沒有一丝一毫的成就感,他知道自己付出的代价太大了,在状告丁日民的整個事件中,高明感觉到自己還太不成熟,需要历练和捶打的地方還有许多。
当一個人经历了一次大磨难,再次重新审视自己,就客观了许多。如今的高明,已经和一年前的自己有了本质上的区别,他已经习惯了沉默寡言,总是将一丝微笑挂在脸上,对人对事也不轻易发表自己的看法了。高明知道,无论你看到和感悟的再多,你也无法用怨言和牢去改变一切,這個世界需要我們去做的事情有太多太多,而你如果违背常规、标新立异地妄想去做什么救世主,那么你最后只能落得個是四处碰壁、遍体鳞伤的结果。所以,只有顺应歷史和潮流,在各种诱惑面前坚持自己的立场和原则,不要违背了良心和公理,才是最明智的選擇。
高明想起了冯刚,他一直认为冯刚的思想境界是很高的,但是冯刚却懂得将自己的锋芒内敛,在面对邪恶和丑陋时,技巧地作着斗争。高明相信,在我們的党内,還有一大批类似冯刚這样的好干部存在着,他们受過良好的教育,懂得事物的内在规律,深谙政治经济领域的诸多問題,虽然在政治生涯中他们也面临了许多困难,但是他们却沒有放弃,他们默默地努力着,能够以一颗无私的心在为国家和人民做着踏踏实实的事。
高明想到了自己的未来,他知道凭自己的能力,怎么都能混口饭吃,但是那曾经有過的抱负和追求将注定了将无从实现,似乎只有手中有了权力,才能最大限度地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而且,公务员毕竟是一個相对稳定地职业,如果不要了這個职业,自己還面临着重新找工作的問題。与其這样,還不如像冯刚那样,在仕途上重新定位自己,给有限的生命画上一個圆满地句号。
想到這些,高明决定给冯刚一個肯定的答复,他愿意回去重新工作,但同时他也附带了一個條件,那就是不要让他做太久的文字工作,他对写材料這种枯燥无味的工作已经厌烦透了,他觉得自己的能量和价值也绝对不止体现在写材料這一件事情上。
冯刚在电话裡听到高明给他的答复后,忍不住意味深长地笑了。
高明回到政府办公室上班的事情并为引起多大的关注,就像他和孟茹的這段婚外恋情一样,只是圈子裡一小部分人知道。在整個机关裡,高明只是一個小得不能再小的人物,人们习惯于将更多的目光投向各個市长、局长的身上,至于小人物的绯闻轶事每天都有,人们早已司空见惯。不過似乎所有熟悉高明的人都认为,他适合坐办公室副主任這個位置,因为他文笔好,思维敏捷,对政治经济工作了解。
当第一天有人称呼高明为高主任的时候,高明的心裡蓦然一动,当他意识到這是在叫他的时候,他有些诚惶诚恐地「嗯」了一声。主任這個不大不小的称谓对高明来說意义深刻,曾几何时,他就梦想着能走上领导岗位。可今天真的有人叫他主任的时候,他竟然感到些许的迷惘,难道自己朝思暮想的就是为了這一句称谓么?
重新走上工作岗位的高明,工作做派完全变了,他变得沉默寡言,個性上的东西少了许多,只是踏踏实实地做着事情。一個熟悉高明的领导說:「咦!高明,我发现你不過是学习了半年,怎么成熟进步了這么多?」
高明谦虚地說道:「哪有,我還不是老样子,可能是年纪大了的原因吧!」
其实說這话时,高明内心的苦沒有人能够懂得。
高明最近与孟茹的幽会也是越来越少了,自从丁日民被批捕后,两個人也在不知不觉中收敛了许多。高明偶尔会收到孟茹发来的短信,都是些「你想我么?怎么不和我联系?」
之类的话语。高明收到后,真的会很想念孟茹,這时脑海中一個身姿绰约的女人就会浮现出来,冲他莞尔地微笑着。那女子是如此的风情万种、妩媚动人,高明有心奔她而去,但当女子转身的刹那,不知怎的就会长出一身的毒刺来,像仙人掌一样竖立着,让高明远远地就望而却步。
人是一個很复杂的动物,這個复杂的动物有着复杂的感情,人的感情是瞬息万变的,往往难以說清楚。此刻的高明,就难以說清楚他对孟茹究竟是怎样一种感情,如果說单纯是为了性吧,還有一丝爱的成分在裡面;如果說是爱吧,好像還爱得不是那么纯粹。高明常常想,如果孟茹沒有那些复杂的经历,如果她不是丁日民的情人,他可能真的会义无返顾地与孟茹相爱下去。但如今的孟茹就好像被打碎了的花瓶,又被重新粘合在了一起,高明一想起来就觉得心有不甘。他常常在做這样一种假设,如果当初孟茹沒有出现在他的生命裡,那么他也不会与之成为情人,更不会因此得罪了丁日民,乐乐也不可能被人灌了酱油……這是一個让人无比心碎的逻辑,尽管高明不愿意這么推理,但事实如此,已经无法改变。
高明虽然不想给孟茹回短信,但是每每感动于孟茹对他的一片痴情,還是给她回那么一两條:「嗯,我最近很忙,我也想你!」
相比于高明的冷淡,真正难過的還是孟茹。随着丁日民的翻身落马,她预感到自己的冬天已经来临,她仿如坠入了一個无边无际的黑洞,阴冷和恐惧袭裹着她,她不知道自己最终将飘向哪裡。随着丁日民案件的不断深入,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她就是丁日民的情人,各种流言蜚语像冬日的寒风一样扑面而来。
孟茹走在路上,都能感觉背后有人在指指点点,有无数双眼睛投来鄙夷的目光。
「這個女人好漂亮啊,她是谁?」
「你连她都不认识啊,她就是丁日民的情人啊!」
「丁日民不是被抓了么?這回看她還得意什么。」
「是啊,沒想到她也有今天啊,据說她還是团市委副书记呢!」
「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陪市长睡觉么?我要是那么不要脸,我也能当上团市委副书记。」
「……」
孟茹真想冲上去,将那些嚼舌根子的女人嘴巴撕烂。可是她不能,她知道对有些事情是不能计较的,她对這些流言蜚语只能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可她的心裡却难過得要死,就如同有千万支钢针在往心口上戳一样。
孟茹有些想不通,想当初那些同样在机关工作姿色不比孟茹的女人们,是多么羡慕孟茹能够成为市长的情人。而今,同样是這些女人,却换了一副面孔,她们对孟茹的际遇冷嘲热讽,那一副副幸灾乐祸的表情就好像地狱裡一张张狰狞的鬼脸,让孟茹倍感恶心的同时,又不寒而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