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泼妇
吴秀娥的亲娘邱氏一大早就问闺女,“都住一宿了,還不赶紧家去?”
吴秀娥不以为然,“娘,家裡现在正乱着,我回去干啥?我等過去這两天的。”
邱氏有些担心,“你那小叔子摔得看着不轻,那指定得送医馆吧。”
吴秀娥撇嘴,“娘,放心吧,死不了的,顶多抓几副药吃吃就好了。我要是搁家,那泼妇不得跟我闹嗎?我婆婆偷偷攒了几個私房想补贴老二两口子,先给她花完吧。”
她顶讨厌老二媳妇那副泼妇架势,一点都不像读书人家的弟媳妇,净给她男人和儿子丢人。
這一次她就要趁机治治老二家的,让她知道知道這個家谁說了算。
她估计老二应该沒大碍,顶多就是摔昏迷一下子,所以并不着急回去拿钱给治病。
邱氏還是有些不落忍,“终归是给咱家修房子摔的,多少的也得表示表示,你回去的时候带上三十文钱买斤肉,买两块点心,好生哄哄他们,你弟媳妇也就不好意思闹了。”
吴秀娥笑道:“娘,你就是心善,天底下沒有再比你心善的了。放心吧,我那個小叔子最听他大哥的话,那婆娘闹不起来的,保不齐還被她男人好一顿揍呢。”
以往都是這样,老二家的越闹腾她就越一副通情达理的样子,老二就越生气,老二媳妇就越挨揍。
邱氏心底不安,到底還是撵着闺女早点回去瞅瞅,要是摔得厉害就拿钱给看郎中别耽误了,毕竟老裴家還得指望他种地养家呢。
裴大嫂只得带着女儿回家。
裴家這边,沈宁喝了一碗鸡汤,吃了一碗鸡汤涮青菜,又啃了几块肉,叮嘱俩崽儿慢慢啃肉喝汤,不用着急,又把给裴母和裴父留的肉和汤直接倒进一個汤瓦罐裡,上面有個木提手。
现在天還暖和着,家裡也不会一天做三顿饭,都是早晚各一顿。
早上捞干饭,顺便就把午饭带出来,用热汤泡泡吃,晚上再熬稀饭。
沈宁又把烫的青菜也放在汤罐裡,把婆婆早上留的豆饭用麻布口袋装了几勺子,收拾好就去喊裴母。
“娘,還有点鸡汤,晌午我們就泡豆饭吃。你拎着汤罐儿去给我爹送饭吧,顺便帮他干点活儿。二哥還伤着起不来床也不能下地,十几亩地我爹一個人忙不過来,這眼瞅着要秋收了可不能减产,你得去帮衬一下。”
要是她单纯让裴母不织布去地裡送饭,裴母指定不去,更别說让她和老头子喝鸡汤了。
可使唤她去干活儿,裴母就很顺从。
裴母见儿媳妇给收拾的鸡肉鸡汤,咋也不肯带,“俺们不吃,留着给二郎和孩子们吃。”
沈宁强硬道:“我們吃過了,這些你跟我爹晌午吃掉,晌午别回来免得耽误干活儿。”
她把婆婆請出去,闹起来裴大嫂找不到人辖制她。
见是怕耽误干活儿,裴母不說啥了,扛着锄头拎着瓦罐和口袋就去田裡了。
沈宁原本想把俩崽儿也打发去地裡跟着爷奶的,可他们非要在家照顾爹。
她让俩崽儿在屋裡陪爹,她则收拾了几块本色麻布條,又去灶房提了家裡的菜刀。
吴家和裴端夫妻想這么算了?
那不行,原主和裴二郎不能白死,裴长青也不能白遭這個罪!
裴长青在屋裡唤她,“媳妇儿。”
他很担心,很不放心媳妇儿自己去吴庄。
可沈宁說了,她去吴庄闹事,总不能带着他吧?
除非给他放木板车上拖過去,還得让他一直装昏迷,那有点难为他。
再說也影响她发挥,她還是有形象包袱的嘛。
她正准备出门呢,吴秀娥带着闺女回来了。
還不等进家门,裴宝珠就吸了吸鼻子,小声道:“娘,谁家炖鸡啊,真香。”
她也想吃鸡。
吴秀娥也吸了吸鼻子,闻到了。
這年头家家户户不富裕,轻易不会沾荤腥,谁家炒個鸡蛋、煎個带鱼、炖個肉啥的,能香飘十裡。
鸡汤的鲜香味儿咋可能藏得住?
随着娘俩进了院子,鸡汤味儿越来越浓。
好嘛,合着是她家吃鸡呢!
吴秀娥瞬间怒了,她這個当家媳妇儿不在家,婆婆和老二家的怎么敢杀鸡?
她立刻跑去两只母鸡常去的地方寻找,果然只有一只芦花鸡在那裡蔫头耷脑地刨食儿。
“娘,娘?”裴大嫂提高了声音,带着怒气。
往常有问必应的裴母今儿沒动静,倒是灶房传来沈宁的嗤笑声。
沈宁走到灶房门口,冷冷地看着裴大嫂,“哟,去安慰你受惊的爹娘回来啦?给你娘家修房子的裴二郎可還半死不活的呢,咋,你们就沒個說法?”
裴大嫂原本憋一肚子气,要质问婆婆和老二家的为什么杀鸡,结果不等她开口先被沈宁骂到脸上,她登时面色涨红。
她指着沈宁,“你、你、你胡說什么?老二家的,你一天天地为什么净闹事儿?就不能好好過日子?可别给你男人和孩子丢人。”
她向来自诩是童生的女儿,知书达理,不和普通农妇一般见识,更瞧不起遇事就会哭闹的沈宁。
每当沈宁撒泼哭闹,她就用一种非常明事理、不和泼妇一般见识的高冷姿态来一句“二弟妹,你這是作甚?有什么事儿不能好好說,非要這样哭闹,這不是给他二叔和孩子们丢人么?”
她這样說,裴二郎就会骂自己婆娘。
可惜,今儿裴二郎注定不会如她愿。
沒听到裴二郎骂沈宁,她心裡一咯噔,难不成裴二郎不成了?
不能吧?
要是不行了,老二媳妇儿不得满地打滚儿哭闹?
那就是……老二也怪她和大哥?
嗯,肯定是的。
哼,說什么大哥好,听大哥的,要尽全力供大哥和大侄子读书,不過是說着好听罢了。
這么一点事儿就怪上他们了。
她自诩有身份,不能和泼妇一般骂架打架,自然不是沈宁的对手。
她也顾不得问杀鸡的事儿,拉着女儿就进屋,“我還要织布,不和泼妇一般见识。”
若是从前,原主就会羞愧得无地自容,沒有女人喜歡被人骂泼妇。
沈宁冷笑,“我是泼妇,你们夫妻是蚂蟥,占便宜整天卖乖,好像吸我們的血就是给我們脸似的,啊呸!”
吴秀娥被她骂得直接脸色都白了,她何曾被人這么指责過?
老二供大哥读书,那是他自己愿意的,是裴家的规矩,又不是她逼着!
“你、你……”她气得浑身哆嗦,冲着西厢尖声道:“老二!”
管你老二老三,沒人搭理你。
裴长青躺在床上,按照沈宁要求装昏迷。
小珍珠被娘和大伯娘吵架吓得脸色有点白,身体也微微发抖。
小鹤年抓住她的小手,看看床上一直躺着不动的爹。
如果是从前,爹伤得再重也会跳起来骂娘的。
有一次爹得了伤风,高烧躺在床上,娘想给他抓药,大伯娘說沒钱,娘就在院子裡哭闹发牢骚,大伯娘就阴阳怪气几句,爹就起来给娘打了。
這一次爹却躺着不动。
小鹤年小嘴一瘪,哇哇大哭起来,“爹,爹呀——”
裴长青浑身一僵,我怎么了?
小珍珠也被他吓一跳,爹怎么了?
看爹一动不动,她也慌了,开始哭,“爹,爹呀……”
外面的沈宁:“……”
俩崽儿這是演戏還是当真了?
裴长青应该会哄孩子,不会吓着他们吧?
哎,早知道让他们跟着奶去地裡了。
裴大嫂一听俩孩子哭得那么惨,原本的恼怒瞬间退散,取而代之的是慌乱。
难不成老二真不行了?
她想质问沈宁,沈宁却冲进灶房,又一阵风地刮出去,嘴裡喊着:“孩子爹不行了,我和孩子以后可怎么办啊,我也不活了……”
屋裡的裴长青默默地握紧了拳头,媳妇儿,你悠着点演。
裴大嫂也慌了,立刻冲到西厢门口,颤声道:“老二,老二?”
小鹤年哭得更大声了。
裴大嫂也慌,她不想独自面对這事儿,她定了定神,决定去柳家洼叫男人回来处理。
裴长青虽然很想陪媳妇儿去,可他知道自己得忍住。
他和沈宁商量過,古代不同于现代,古代太重名声,尤其想走科举的话。
他们想分家就得占领道德制高点,不能被人指责爹娘還在就想分家。
现在裴二郎在大嫂娘家受伤,就是最好的道德制高点。
如果吴家主动赔偿、大张旗鼓地慰问,那這事儿就解决了,他们赌对方舍不得。
吴秀娥亲爹可抠门儿了,只想让闺女往娘家倒腾东西,可不想往外拿,那就是一個只吃不拉的貔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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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上旬,天儿還是热的,农人们在地裡锄草松土,也是挥汗如雨。
吴庄的村民在地裡忙碌着。
突然,他们听见村口传来女人凄厉的哭声。
“活不下去了啊,求大家伙儿给主持公道呀。
俺男人是来他吴家修房子摔坏的,血呼啦的得流了一碗血啊,他吴家不给送医馆也不给抓药,一张破门扳子就给俺送家去啦。
吴家闺女把着俺家的钱,骑在婆婆头上当家,一文钱都不给俺。
俺男人现在半死不活地昏睡着,脑袋肿得又大又亮,胳膊腿儿也瘫着不会动啦。
他要是有個三长两短,俺和孩子可怎么办啊?
天塌了呀……”
裴长青在吴家摔了的事儿村裡不少人都知道,也有人看着吴家用门板子给人抬走。
“咋滴,那天沒给抬去看郎中?直接给送家去了?”
“送家去沒给人银钱看病?”
“啧啧,這样可不厚道啊。
“可不么,吴童生可真抠儿,咋能這样呢。”
這事儿很快就传到裴大嫂爹娘耳朵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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