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常图皓本想去国外直接和人面谈,顺便将老昕卓带過去扯证。可孙子死活不答应,說要节约,自己却一直不回来。
常图皓即便生气,也沒反对,就连孙子這种人,能說出要节约的话,想必在海外的日子并不好過,孙子身上有多少钱,他虽然不清楚,但和孙家闹翻了,那边除了经济制约,也翻不出什么新花样。
而且w市的工程进度根本不允许他离开。他若走了,老昕卓必定要留下,他一個人跑国外去也沒办法领结婚证。
他是满腹牢骚,坐在办公室裡吹冷气,画效果图。天气太热,老昕卓怕他被晒化了,不准他去工地。
老昕卓可是被日头晒着,后脖子上的皮一层层裂开,他沒多余的精力想什么心思。若孙天翔在眼前,他能活吞了這人。
這几天,他临时抽查才发觉,施工队的原材料以次充好,屋顶上铺的防水卷材有問題,铺垫的厚度不够,沒有选用规定的标号,完全沒有按照图纸上的要求施工。
他不止一次要求停工整顿,要求将所有屋顶全部返工,可施工队的根本不听。那边的老总也和他打過电话,无非說他们按要求做的,他看到的那栋存在問題,立即就该,其他的不能返工,這可是设计公司签過字,认可的。
老昕卓不是第一天接触這行,這层工序不到位,到时候顶楼就会漏雨,冬冷夏热。别墅顶楼是大晒台,還可以做空中花园,可防水做不好,楼下的房间根本无法住人,就连储物都很困难。
這事若要检查出問題,并不容易。卷材敷设在水泥层下面,上铺瓷砖,业主若不是工地内部人员,根本看不出好坏,真要察觉到不妥,也是收房之后的事。
运气好三五年,运气不好的,在屋顶养花种草,不到两三年肯定漏水。
别墅装修都是做吊顶,除了水管,其他光彩全部从吊顶层裡面穿過,虽然电线有套管保护,但长期被水泡着,万一那個接头露在外面,结果简直不敢想。
這是高品位的别墅区,和一般的毛坯房不同,能买這房子的主,都不是好惹的。他就不明白了,都走到最后一步,施工队都快要离场结算了,竟然弄出這种事。
他知道,自己往甲方报,建筑公司肯定有一堆理由等着他,让他自己撬开瓷砖检查,承担拖工期的后果。最主要的是有人签了字,捅出去,公司也有责任。
老昕卓逮住小李就问:“其他几栋的屋顶你们检查過沒有?”
小李也慌了神,他沒什么经验,哪知道材料不对,老昕卓的眼神太可怕了:“我看過一幢,他们是按照图纸施工的,就是找平的时候坡度不对,我让他们改了。”
老昕卓:“你沒盯着他们改?他们用的材料是什么牌子的?今天的货就不对。”
小李低了头,“我……对不起。”
老昕卓只是拍拍小李的肩膀:“沒事,你不认识也是正常的。那两位老工程师也沒看出来?”
小李撇撇嘴,“他们和施工队的关系好着呢,每天都在人家那裡吃吃喝喝的,施工日志都是他们在写。”
“你签的字?”
小李想了想:“我就签了一栋的,我工程日志上记着呢。”
老昕卓点点头,小李虽然年轻,可心思缜密,该做的事一点都不含糊,只要在磨练几年,以后肯定能独当一面。
“总工,這事要不要和常总說?”
小李也看得出来,公司裡常总只管掏钱,整一個甩手掌柜。论起技术现场管理,老昕卓才是一把手。
“不用,他是老总,有其他的事要忙。要是這种事我們都解决不了,還做什么施工代表。小李,你记住,咱们這些施工代表,不仅仅代表自己,也代表公司。咱们犯了错,公司也要承担责任。”
小李点了点头,跟着老昕卓他学了不少,而且老昕卓为人爽快,只要他知道的就一定的会回答你的問題,完全和那两位上了年纪的工程师不一样,问什么都回答的模棱两可,生怕自己的手艺被人学了去。
“可這事怎么办?我看他们肯定是经常干這事,這不是关键的环节,房子不会倒,所以他们才敢這么做。”
老昕卓想了会:“去把签字的报告找出来,看清楚上面是谁的签名,然后让他来找我。”
小李立即回去找,大半個小时后,两位上了年纪的工程师過来了,只翻白眼,信誓旦旦地說沒有問題。
老昕卓只是漫不经心地說:“现在工程都是终身负责制,即便是离休退休的,只要签了字就得负责。能买别墅的人不仅仅是暴发户,再說w市梅雨季节长,夏天暴雨量大,去年的暴雨一次降水量有多少你们不知道?自己考虑清楚了,這份质检报告公司是不会认可的。”
他說完扭头就走,谁做的事谁去负责。
這事不大,漏水总比房屋倒塌,墙壁开裂要好许多,顶多让业主自己掏钱重新在做一次防水处理。他只是不想让這些人养成胳膊肘往外拐的习惯。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沾点小便宜,却直不起腰杆,這样的事他从来不做。
不出两天,在两位工程师软磨硬泡之下,施工队做了补充方案。
老昕卓不知道那两位用了什么法子,不過他不在乎過程,只要结果。
为此,建筑公司的老总隔三差五地在暗地裡问候老昕卓全家。
常图皓知道這事,只是对老昕卓說:“你总說我坏,你呢,你专门挡别人财路。”
老昕卓满不在乎地:“就省這点钱也叫发财,那他這個老总别做了。我這不是近墨者黑嗎。你就是只墨斗鱼,全身都是黑的。”
常图皓脸皮发红,他這几天总缠着老昕卓,晚上恨不得全身长吸盘,贴在老昕卓身上。天太热,空调开得太大,他冷。
…………
许久沒有和他联系的谷缜竟然给他打了越洋电话。
老昕卓当时正在工地食堂吃饭,听着那边哈欠连声,有气无力的语气,心裡五味成杂。這丫总算想起他们這帮哥们了?
“我不懂工程,反正你要怎么弄就怎么弄,咱别把自己套进去就好,甭在乎孙子面子。”
老昕卓听见那边传来惊叫声,孙子似乎也挺有活力的,心裡清楚,常图皓是给孙子打电话解释過,毕竟建筑公司老总是孙子的什么亲戚,他這么一弄,对方肯定会有抱怨。
“什么时候回来?你爸妈這几天在打听你。”
谷缜:“我是想回去,孙子不敢回去。”
老昕卓索性推开饭碗,他吃不下了,起身往外走,找了個沒人的地方,才說:“不管怎么样那是你爸妈,回去认個错,他们還真能拿菜刀砍了你?”
他爸妈多好啊,每個月過来看看他们,還给带好多山裡的野味和新鲜的蔬菜。常图皓对他爸妈也是亲热的不像话,怎么恶心怎么来。
他知道,常图皓是从心底讨好他的父母。
谷缜哼哼唧唧地:“你甭不信,他们真能。我就觉着吧,他们把我生出来就是为了传宗接代的。反正我结婚了,国内不承认,我承认就算数。”
老昕卓:“你……你真喜歡孙子?他哪裡好值得你這么做,一开始我還真以为你们只是玩玩。”
谷缜有些无奈地說:“实话和你說,我真是栽在他手。喜歡?他哪裡值得我喜歡的。我可是被他骗出来……你别掐我,滚边去……還来……”
那边传来一阵声响,老昕卓冲着话筒喊了几声,听了会便挂了电话,這群沒节操的家伙,還打着电话呢,就干起来了。
老昕卓拿着手机,琢磨了会,他是不是该休假,趁着十一和常图皓出去走走。不過在那之前,有件东西是该准备准备了。
……
谷缜和孙子回来的时候,正是w市最热的气候。老昕卓和常图皓根本沒去机场接這两人,既然悄悄地跑了,就该自己爬回来。
這两人扛着大小包的礼物,穿了身夏威夷风格的花衬衫,脸颊和手臂晒的发红,颇像马来西亚的华侨。
老昕卓开了门,一言不发,转身进了客厅,坐在常图皓身边看图纸。
强子正在做饭呢,见谷缜回来了,也死沒良心的关了火,解开围裙扔给谷缜。
谷缜翻着白眼:“我双脚刚落地,现在感觉還在空中飘呢。”
常图皓抬抬眼皮:“又不是鬼還飘呢,正好去炒菜,找找重新做人的感觉。孙子你去打下手。”
孙天翔瞪大了眼,常图皓什么时候也叫他孙子了?這都跟人学坏了。
谷缜沒了脾气,将行李礼物扔在一边,认命地系好围裙下厨。
常图皓抬手冲着孙天翔晃。
孙天翔:“你叫我用嘴啊,你晃手干嘛?我說你是在唤小狗啊。”
强子捂着嘴偷乐,“孙子,你沒洗脸,眼睛被眼屎糊住了?你沒看见常总的手指上戴着什么?”
不就是個珀金戒指嗎,自打戴上就一直在炫耀,简直想闪瞎了他的眼。
常图皓冷哼一声,收回了手,沒看见,很好,不给看了。
老昕卓只是勾勾唇角,這家伙真是個活宝。自从他送了戒指,這家伙缝人就现眼,非要人家看到了才肯罢休。
谷缜从厨房探出头来,“刚进门就被大戒指晃了下,沒镶钻石呢,光秃秃的,银的?”
常图皓不乐意了,站起身:“這和有沒有钻石沒关系!”关键是戴在那支手指上,谁给他戴上的。
孙天翔只摇头,“你丫太沒出息了,你看我!”他說完伸出手指,大大的钻石戒指,在灯光下发出绚丽的光芒。
常图皓瞟了眼孙天翔手指上的大钻戒,“谷缜送你的?”
孙天翔得意洋洋地說:“老子买的!一对。”
常图皓气得一脚踹過去,扑倒孙天翔的身上,掐着人脖子:“你丫乱花钱!把差旅费给我吐出来!”
老昕卓只是看了眼,吐出两個字:“俗气。”
谷缜嘿嘿笑了两声,俗气就俗气,反正孙子花了好多钱。要是孙子敢变心,他正好剁了孙子的手指和下面,一对戒指就是他的了。
哥几個好容易凑在一起,谷缜炒了几個菜,又从外面叫了外卖,几個人围在桌子边,把酒言欢。
孙天翔乐呵,心裡的快乐随着酒气从毛孔往外钻,越喝越多,脸色发红,也管不住嘴。
老昕卓随口问了句:“你们是合计好了一起跑的?”
孙天翔摇摇头:“老子有本事,把谷缜绑走的,哈哈!家裡的老头子气疯了,哈哈哈!他们以后管不了我。”
谷缜冷哼一声,心說要不是我舍不得那個洞,能跟你走嗎?sb,你现在全身最值钱的就是戒指了,等哪天我甩了你,有你哭的时候。
其他几個人见状明白了,孙天翔跟谷缜玩心眼,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常图皓說:“也好,你俩互补。”
孙天翔有时候脑子犯抽,有谷缜這样的人在身边时时照看着,挺好。
老昕卓问:“谷缜,我這房子太小,强子也住着呢,你们要是不嫌弃,可以在客厅打地铺。”
孙天翔鼓着眼,直嚷嚷:“让我們打地铺?你丫的還說你讲义气呢!”
常图皓翻白眼:“难不成我們打地铺?”
谷缜:“吵什么,老子說要住這嗎?咱们有地方住。”
老昕卓表示怀疑:“你们订了酒店?”
谷缜嘿嘿笑着,“暂时先住酒店。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過两天带他回去认认门。你放心,我心裡有数,不会打起来的。”
常图皓问了句:“那孙家呢?”
孙天翔刚想开口,却被谷缜拦住了,他說:“孙家我們也会找個时机回去。即便孙天翔沒有了继承权,也沒了钱,但他终究是姓孙的。咱也不图他的钱,他们家爱认不认,可我這個小辈的总要去拜访下长辈。”
常图皓冲着谷缜挑起了大拇指:“哥们,你够爷们。”
看着常图皓眼底淡淡地落寞,老昕卓很想问一句,想家了嗎?
等這两人走后,强子出去约会,家裡便只剩他们两個,老昕卓這才问:“等外装修开始了,咱们回你家一趟。”
常图皓愣了会,今天高兴,喝得有点多,脑子一下反应不過来,“回家?這不是咱家嗎,回哪去?”
老昕卓:“谷缜說得对,不管怎么样他们是抚养你的人,要沒他们也沒你不是。做小辈该有的礼数得有。他们认不认无所谓,日子是咱们两個過。”
常图皓干笑两声:“那边和孙家不一样,三家要是来個三堂会审,不死都得剥层皮,反正他们也不管我,何必呢。”
老昕卓眨眨眼:“养育之恩总要报的。当初說好了,大事你做主,這种小事我做主。”
常图皓撇撇嘴,在老昕卓心裡到底有大事嗎?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难不成在你心裡我還沒有谷缜厉害?”
“谷缜厉不厉害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那三家沒一個省油的灯。”常图皓叹了口气,他想着把所有的事都解决完了,不给老昕卓找麻烦,可老昕卓怎么偏偏要自己找麻烦呢。
老昕卓淡淡一笑:“你不是說那边最喜歡玩冷、暴、力嗎?放心,他们都是斯文人,不会和我們动手的,等儿子出生回国了,咱们抱去给他们看看。那是他们孙子外孙,就冲着這点,他们也不会动手的。”
常图皓只能点头,嘴裡先答应了,心裡是一百個反对。那是什么地方,那群人是什么人,他這么辛苦不都是为了让老昕卓好過些嗎。
…………
常图皓去法国看儿子的那天,已是九月,w市正下着雨。他死活不想走,可算算日子時間也差不多了,那边来了几次电话催他過去。
按照协议,孩子一出生就抱走,這对女方好,多看一眼就多一分留恋。可他早就找好了保姆和奶妈,根本不需要他亲自過去。
老昕卓却非要他走這么一趟,竟然還說,是他亏欠了孩子的。若不是他同意,這世上根本不会有這個孩子,他到底亏欠了孩子什么。
老昕卓送走常图皓便心神不定,每天夜裡听完常图皓的汇报,看到照片裡的那只小怪物就觉得纳闷。
常图皓多帅的一個人,长得這么好看,這孩子却丑沒了边,皱皱巴巴的,皮肤黑的发红。孩子闭着眼,只是眼线颇长,微微向上挑着,很像常图皓的那双凤眼。
孩子是一天变一個样,小脸肉乎乎的,沒了皱纹,莲藕般的胖胳膊腿,圆嘟嘟的身体,双腿间那個部位挺大的。关键是肤色已经不是黑红黑红的,开始变白了。
老昕卓将常图皓传過来的父子合照当做手机屏幕,沒事拿出来看看,這才觉得,其实两人眉眼,脸颊轮廓很像,都是一对沒长大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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