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到的照片
寡不敵衆不丟人,他運用傳乎尋常的勇氣蹲下,雙手抱頭,以此來自保。不問是不是效果顯著,因爲他沒打過人,更沒捱過揍,接受着雨點般的攻勢劈頭蓋臉砸在身上。捱揍前可能還會恐懼,真被揍了,那種害怕竟然隨風飄散。他越發相信人這個物種是存在血性的,只是隱忍不發,躲藏在暗處等一個厚積薄發的機會。
棍棒敲下去,拳頭砸過來,混戰中自己人掄起武器打中自己人都在常理之中,畢竟都是些混子,沒戰術可言,完全憑藉人數和一股英雄氣。
漸漸地,貝當發現自己沒知覺了,雖然保持着雙手抱頭的姿勢,卻也感受到有一剎那的昏迷再甦醒。失去知覺的雙手緊緊保護人體最主要的頭部,接受着四面到來的疾風驟雨。
額頭出現一抹溫度,從頭部下來的血慢慢流淌,一直流淌進嘴巴之中。
周圍店家着實看不下去了,有人喊了一聲警察來了,毆打貝當的衆人才做鳥獸散,只是當最後一人離開前用力踹在了貝當肩膀上,年輕人失去支撐躺在地上。
即便倒地,他還保持着那個姿勢,大腦更是無比清醒,愣愣的看着前方的地面。
後來,他知道危險過去了,平躺在了地面上,全身用不上力氣,該疼痛的地方變得疼痛難耐。捱打時沒太多感覺,輕鬆下來方後知後覺有了感受,真疼啊,骨頭震痛,肌肉撕裂,大腦昏沉。他好想就這麼睡一覺,潛在的羞恥心告訴他不能在這裏睡,千萬不能。
街上的店家們能喊一嗓子爲貝當解圍已經是仁至義盡,這時萬萬不敢過來幫助年輕人,哪怕在店裏買東西的顧客一樣如此,只是議論的聲音不減。
在衆多的議論之中,很突兀的有人大膽假設:“該不是死了吧?要不要報警?”
早早失去力氣的年輕人心頭一震,他不顧身體的疼痛,撐着地面站起來,咬着牙一瘸一拐離開街道,血滴了一路。他不敢走人多的地方,專挑一些羊腸小徑,避免與人相遇。如果走累了,或者實在疼到受不了,便找個地方坐下來喘口氣。
低頭看一眼這身衣服,多出撕裂,佈滿了泥土和血跡,頭髮也因血液凝固打結,耳鳴不斷。賣力喘着氣,年輕人查看下自己的傷勢,不得不去醫院掛個號。
他突然笑了,這以後見了同學可有的吹了,再見了陳天更是不怕。
醫院急診,醫生見慣了江湖廝殺,隨便看一眼傷口就知道是多大尺寸的砍刀砍出來的,用了幾分的力氣。外傷都好弄,最需要注意的還是頭部,沒有腦震盪哪怕留下別的後遺症可都不是小事,一定要重視起來。
貝當沒敢住院,也沒錢檢查大腦,隨便包紮過了再拿點更換的藥就算。只是可惜了這一身衣服,回去後必須趕快換掉,切莫被家裏人察覺出了異常。
醫生給貝當清理好了頭部傷口,貝當強硬的不去包紮,只是一些腫脹和皮外傷,有頭髮蓋着不礙事的。真給頭整個捆起來,回家後又要讓家裏人擔心,這是貝當不願意看到的。
他計算好了時間,悄無聲息回到了家裏,在自己臥室飛快換好了衣服,隨後就那麼躺着,回想這次刻骨銘心。怒火攻心,貝當開始想象,那羣人不會就這麼算了的,下一次碰到該如何解圍,是不是需要隨身攜帶一把防身的武器,例如匕首之類的。
置身於幻想當中,很快愁苦涌上心頭,這次還算好的,如果說真有愣頭青對着自己的頭來一刀,後果不可想象,怕自己家人只能在醫院見到自己了。
當真後怕,充滿了無力感,還想過主動找陳天和那個老外服軟,或許能夠保平安,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晚飯時間,貝當亦如從前,該喫該喝該說話,管理好自己的表情,一家人沒看出有什麼不對。
晚上,其樂融融看着電視節目,新聞報道衛敬代表走訪了外資企業,與太輝人交流。
貝當注意到了奶奶細微的厭惡,於是問:“奶奶,您不喜歡衛敬代表?”
“他在一個漩渦中必須有自己的立場罷了,如果真的要問喜不喜歡,奶奶當然不喜歡。”
“這是爲什麼?衛敬代表可是洛汗閣下的後人,如果我要選,肯定會選他的,哪怕是爲了以故的洛汗閣下。”
出乎意料的,貝基沒着急講解自己的原因,而是反問疼愛的孫子:“如今這種想法很多嗎?”
“我們學校的學生是這樣,老師也差不多吧,很正常。奶奶您想,洛汗閣下做了那麼多的事,我們應該感恩閣下,選擇衛敬代表難道不是人之常情?”
貝基先是展顏一笑,緊接着老夫人認認真真的告訴貝當:“有些想法你無法理解,這是因爲很多事你並不知道,奶奶可以告訴你,如果有選擇的機會,我一樣會選衛敬作爲新的會議長。”
“這……我真的不明白了,能詳細點說嗎?”
“詳細點說啊,也好,奶奶就站在客觀的角度上,把奶奶知道的事情告訴你。”
貝基從民巴這個存在開始講,講到國王和貴族,講到決定衆人命運的那一槍,講到戰爭中爲國捐軀的英雄們,講到英雄變爲不可提及的恥辱,講到洛汗得到一切,講到全天下的貴族土崩瓦解。她什麼都說過了,就是沒提貝家頂着的貴族頭銜,似乎是一個旁觀者。
越講越投入,貝當不敢打斷,只在奶奶說完了才說:“奶奶,您講的這些應該都是野史上的內容,我有個同學專門喜歡看野史。如果真如您所說的那樣,我們和太輝人應該有深仇大恨,可您看看,兩個國家的關係是多麼好。”
“野史正史,奶奶不會和你爭論,奶奶只是告訴你,我所說的一切都是奶奶自己的親身經歷。你能想象當初奶奶還是個小女孩,帶着你爸爸在泥濘中掙扎着活下來,有多麼不容易。”
貝當信了一半,另一半是從小接受的教育,這不允許他對洛汗有什麼不好的想法。但是奶奶不可能騙人,更不可能騙自己的孫子,但這個事實未免太扯了。
他學習的歷史告訴他,是當初的皇帝昏庸無道,百姓叫苦不迭,洛汗閣下祕密聯繫了太輝人,救民於水火之中。就是說太輝人來過,太輝人和王軍打過仗,只是理由天壤之別。
想到這裏,貝當突然一個激靈,他跑回房間翻找以前的課本,抽出了畫滿了重點的歷史課本。而後跑回客廳,有一個地方不對,有衝突。如果不是奶奶講了以前的事,他絕對意識不到這種不對勁。
翻到了垂釣翁山脊那一戰,既然太輝人是來解放這個國家的勞苦大衆,還一邊倒的擊破王軍,那怎麼會在大樂的國土上打仗?
教材沒給出理由,之所以選這一點,是因爲後來編教材的人只找到了爲數不多的照片,這張還是特別有代表力的照片之一。
只是隨後一想,也不算什麼衝突,說不準大樂國土上也有那個喜歡奴役別人的皇帝的軍隊存在呢?這倒是說得通。
“奶奶?”
年輕人準備說出自己的看法,只是他發現自己奶奶正對着照片怔怔出神。
貝基慢慢把教材拉到自己這邊來,端詳着照片中那個軍人,之後悲痛萬分。
老夫人曾給貝當補課很多,唯獨歷史課從來不碰,這張照片看的完了,遲到了多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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