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請代替我成为礼物
而這天,顾衡在幼儿园裡听到了同学们讲的鬼故事,到了夜裡,他的恐惧超越了之前的一切,他迫切的希望自己母亲在自己的身边,可這样的想法对于他来說实在是太過奢侈。
年幼的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却又不敢有太大的动作,甚至连脑袋都不敢露在被子外面,生怕有什么东西忽然抓住他的手脚,掐住他的脖子。
這样的恐惧实在是太难熬,难熬到他不敢在屋裡呆着,最终,他吓的煞白着脸色闭着眼睛猛地冲到了屋外。
可是顾家实在是太大了,顾衡几乎被吓破了胆,他哭着跑過长长的走廊,跑到了门外,现在的他几乎舍弃了一切,他就是想呆在母亲的身边,扑进她温暖的怀裡,能够让他安稳的水上一脚。
可一出了门,他就不知道该往哪裡去了。
他抱着胳膊,瑟瑟发抖的走在小路上,他甚至找不到顾家的大门,這样的他怎么可能找得到母亲。
绝望几乎整個包裹住了這個半大的孩子,最终又冷又困的他還是放弃了寻找母亲的路,而是找到了一颗树干,蜷缩着身子,躺在了树旁,就這样過了一夜。
那么,在睡着前,他看到過星星嗎?
忽的,儿时的情景渐渐清晰,顾衡记了起来,幼小的他曾透過树叶的缝隙看到過漫天绚烂的星河。
原来,他小时候還有過這样美丽的记忆。
“不是這样的,”顾衡对着春草說:“我小时候看到的星星铺满了天空,让人望也望不到头。”
“我也好想看看那样的星星啊……”春草的眼睛裡挂满了羡慕,像是在遗憾着什么。
“会的,春草一定会看到的。”顾衡說。
春草笑了笑沒有說话,只是望着天上的星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知道過了多久,春草忽然开口道:“顾叔叔,我好像要死了。”
春草的语气裡沒有害怕,沒有迷茫,平淡的就像是人每天都要吃饭喝水一样。
顾衡心裡咯噔一声,他最害怕的一句话春草還是說出来了,顿时他的心裡开始酸胀起来,张着嘴半天才憋出了一句话,他說:“春草,你不要胡說,你会好好的长大的……”
這句话說得苍白无力,因为任谁看春草现在的状态都会觉得她沒那么好,即便精神头還很足,但总给人一种回光返照的可怕感觉。
春草平日裡很懂事的,她知道大人们想听什么不想听什么,她希望身边所有人都快乐,所以她总会捡着大人们觉得好听的說,可今天的她却格外认真的說:“不,顾叔叔你不用安慰我,我都知道的,我快要死了,我已经梦见妈妈好几次了,她說她要来接我,我說我不想走,我想留下了陪爸爸,可是妈妈却說這种事情不是我不想便可以不走的,所以顾叔叔,我都知道的。”
顾衡不知道该怎么說了,他发现他总是這样,面对着這样的事情总是无法通過言语给予别人安慰,仿佛他只能去伤害别人似的,如果是沈清舟到底话,一定会做的比他好,会好好的安慰春草,让她不要再說這样的话。
但一想起沈清舟,顾衡更加难受了,他在想他只跟春草生活了這么一段時間,看着变成现在這個样子的春草都会心疼的无以复加,那沈清舟会难受成什么样子呢?
而在他难受的时候,他不在他身边,想到這一点顾衡的愧疚如同海浪一样席卷而来,拍打的他几乎无法呼吸。
忽的,春草像是跟他心有灵犀似的,也提起了沈清舟。
“顾叔叔,我想請你再帮我一個忙,有关我爸爸的,可以嗎?”
顾衡当然不会拒绝,他点了点头。
這时候的春草转過了头,属于孩子的,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认真的盯着顾衡,她說:“爸爸曾经說過我是上天赐给他的最好的礼物,可是现在上天要收走這份礼物了,這样爸爸会伤心的,所以顾叔叔,你可以代替我成为给爸爸的最好的礼物嗎?”
春草的請求很是郑重,把顾衡原本准备說的话全部堵了回去,顾衡原本想說你才是沈清舟最好的礼物,所以你一定要努力的活着,這样你爸爸才会开心,我代替不了你的。
可是现在,顾衡只能干巴巴的道一句:“好。”
因为他知道,這可能是春草对他最后的請求。
得到了顾衡的承诺后,春草眯起眼笑了笑,道:“谢谢。”
之后的二人再也沒有說话,一起静静的仰望着并不算好看的星空。
不知過了多久,黑色的夜空中泛起了鱼肚白,一轮火红的充满着生气的太阳从东方缓缓升起,染亮了整個世界。
顾衡怀裡的春草已经睡熟,只有顾衡一個人怅然的看着新日,他的心中满是酸涩,看着朝阳与漫天霞光几乎要哭出了声,他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是在哭一個鲜活的生命即将逝去,還是再哭自己的未来变得越来越迷茫。
等到太阳完全升起,顾衡已经带着春草在下山的路上了。
春草睡得很熟,从顾衡带着她下山到开车去医院,一路上春草都沒有转醒的意思。
等到了医院楼下,顾衡才开启了他关了一夜的手机。
瞬间,无数的消息与未接电话不断的涌来,顾衡不想去看,默默的无视了所有记录,朝着一個熟悉的号码播了出去。
“喂,沈哥,我是顾衡……”顾衡的声音干涩无比,嘶哑的不像样子,他对着沈清舟說:“春草在我這裡……”
顾衡挂了电话沒多久,便看到一個消瘦的身影从远处像风一样的朝他奔来。
紧接着他看着沈清舟紧张的打开了后车座,等看到了座位上熟睡的春草才缓了一口气,脸上的焦急神色才渐渐的淡去。
“沈哥……”
“啪!”
沈清舟转身,用力的给了顾衡一巴掌。
顾衡被打的别過脸去,他一晚上沒有睡,脑袋有些发晕,眼前有片刻的发黑,好在只是一会儿便缓了過来。
“对不起。”顾衡說。
他缓缓的转過了头,慢慢的,才看清了许久沒见的沈清舟。
沈清舟瘦了,瘦了很多,他原本就不胖,现在看起来就更瘦了。他的眼下一片青黑,一看就是一晚上沒睡,眼圈也发着红,看的出来他很担心春草的去向,于是顾衡又說了一遍:“对不起。”
“顾衡,”沈清舟开口了,他的声音比顾衡還要嘶哑,他說:“如果我沒有看到春草给我留下的字條我已经报警了,你们怎么可以……”
說着說着,沈清舟开始颤抖了起来,他在害怕,害怕春草的消失,如果不是春草走的时候歪歪扭扭的写了一张字條說自己是跟着顾衡走的,他可能已经要疯掉了。
顾衡抿着唇,他看着几乎在崩溃边缘的沈清舟,狠狠的给了自己一巴掌,他說:“是我的错,对不起。”
沈清舟看着顾衡,眼睛裡闪過一丝疼惜,但更多的是迷茫,他的声音有些空洞,他說:“你带春草走,怎么可以不跟我說,怎么可以把电话关机,怎么可以……不带上我?”
原来,沈清舟一直都知道春草的想法,只是他不愿意带春草去,他害怕春草的去的路上病情加重,她现在并不适合出门,但他更怕的是如果自己完成了春草的愿望,那春草是不是会更快的离开自己?所以他不敢带春草去,他才是真正的胆小鬼,他比任何人都要害怕。
看着嘴唇都吓的发白的沈清舟,顾衡心裡一痛,下意识的伸手将沈清舟揽进了怀裡,他拍着沈清舟的背,一下又一下的安抚着沈清舟,就像沈清舟曾经哄他时的那样。
他看着沈清舟的时候觉得他已经很瘦了,但是等真正的将沈清舟抱在怀裡,他才切实的感受到沈清舟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
沈清舟沒有拒绝顾衡的怀抱,在這個时候顾衡熟悉的怀抱就像是给了他可以暂时避风的港湾,让他极其难得的可以休憩片刻。
可這样的时刻终究是维持不了太久的,沈清舟這会儿還是无法原谅顾衡将春草带走,所以沒過多久他便从顾衡的怀抱裡退了出来,即使他万分留恋。
“顾衡,”沈清舟說:“我們最近還是不要再见了,你不要联系我,我也不会联系你,就這样安静的過着自己的生活,好嗎?”
顾衡看着沈清舟的眼睛,他从来沒有真正的理解過沈清舟,可是這一刻他看懂了沈清舟。
顾衡弯下腰,轻轻的在沈清舟唇上落下一吻,道:“好。”
沈清舟垂下了眼睛,越過了顾衡,从车内抱出睡得不知人事的春草,缓缓的向医院走去。
顾衡就在后面看着沈清舟越走越远,他舍不得,可是却无可奈何,最终他忍不住似的喊道:“沈清舟!”
沈清舟只是脚步略微一顿,便继续向前走去。
“如果……一定要告诉我好嗎?”
顾衡說的不清不楚,沈清舟也沒有任何回答,但是彼此都知道对方的意思,并且都不希望那一天的到来。
随着沈清舟的远去,顾衡也坐回了车裡,他趴在方向盘上,剩下的只有疲惫。
忽的,他的电话想了,尖锐刺耳的电话铃声刺痛着他的耳膜,裡面传来的是他的母亲声嘶力竭的声音。
“小衡,你去哪儿了?你快回来!你爸…你爸他快要不行了!”
顾衡的手机,啪的一声掉落在了车座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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