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Chapter 20
她正要再說几句刺激性的话语,埃裡克却抬起她的脚,用大拇指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她的脚心。
“疼!”她蹙眉,立刻叫了起来。
“是么,”他极其平静地說,“我還以为你已经糊涂到既不知道疼,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了。”
“你明知道我在犯糊涂,還跟我计较什么。”她一面往后退,一面理直气壮地嚷道,“你那么喜歡我的脚,不就是因为刺激嗎?你想要刺激,我也想要刺激,为什么你不能扮成e先生,我們俩一起刺激呢?”
埃裡克沒有說话。
他冷眼看着她,大拇指反复摩挲着她的脚背,如同枪手为了遏制住开枪的冲动,而不停地扳起、扳回击锤一般。
莉齐莫名有些紧张,想要抽出自己的脚。
他的手却纹丝不动,死死地扣在她的脚掌上,沿着她的脚背,摸到了她的踝骨。
尽管知道他无论如何也不会伤害她,她的心還是怦怦跳個不停,几乎要蹦到喉咙口。
這时,他突然松开了她的脚踝,转身走向衣帽间。
莉齐顿时一阵失望,還以为他会压上来,或是握住她的脚做一些坏事呢。
她沮丧地垂下头,又掏起羽毛来。
但沒過多久,他又回来了,手上拿着一個黄金打造的细颈圈——远远看上去就像是两條蛇绞缠在一起,三角蛇头镶嵌着两颗小小的红宝石,蛇信上挂着一枚祖母绿吊坠。
莉齐马上被這颈圈吸引了注意力:“這是哪儿来的?”
埃裡克沒有回答,一只手撑在她的旁边,俯下身,拨开她略有些潮湿的头发,把颈圈扣在了她的脖颈上。
他一直想给她留下独一无二的记号,像雄性野兽一般彻底标记她,有的人会選擇纹身,但他不想像在罪犯脸上烙字母一样,给她留下那样粗劣且残忍的记号,于是亲自锻造了這個黄金颈圈,想要以此永远拴住她。
不過,最终還是沒有给她戴上。
這個颈圈凝结着他肮脏而又污秽的欲念。他不想玷污她。
但是,现在——
“你不是想要刺激嗎?”他冷冷地說道,用手指拨了一下那枚祖母绿吊坠。
“這算哪门子刺激?”莉齐暗想,“他真是個傻瓜,還好在這方面我懂得比他多。他要是娶的是别人,婚后生活该有多无聊呀!”
這一想法只是在她的脑中一闪而過,她却忍不住嫉妒起来,开始想象埃裡克和另一個女人的婚后生活。
想到他有可能用看她的眼神看另一個女人,她简直嫉妒得发狂,恨不得他立刻滚得远远的,再也别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在心裡大声咒骂,抬头一看,发现他還杵在眼前,当即一口咬在了他的手臂上。
埃裡克看她一眼,脸上的神情毫无变化,就像被一只活泼的小猫咬了似的:“咬我也沒用,一直戴着吧。”
“谁为這個咬你!”莉齐愤愤地說。
“那为什么?”
莉齐瞪着他,气得說不出话。
他平日裡太爱她了,目光总是落在她的身上,从不看无关的人一眼,以至于她竟沒有发觉,她对他也是有占有欲的。
她心脏怦怦狂跳着,控制不住地想道,他会爱上其他人嗎——假如她沒有打开他的笼子,他還会爱上她嗎——
“别過来!”她一脚踹开他,倒在床上,捂住眼睛,大声叫开了,“我要气死了!”
她健康的时候,情绪就变幻莫测,现在生病了,更是难以捉摸。
即使他已经非常了解她,也有些弄不清楚她为什么生气。
不等他开口询问,莉齐喘着气,怒气冲冲地继续說了下去:“噢,我真的越想越难受——你以为就你有嫉妒心嗎?我也有,一想到你有可能爱上别人,我就气得要死——”
她說着,怒火满腔地翻了個身,把脸埋进羽毛堆裡,不一会儿声音便带上了哽咽:“假如当初打开你笼子的不是我,我們是不是就不会在一起了?假如当初是另一個女人救了你,你是不是也会爱她,保护她,帮她惩罚伤害她的人?噢,气死我了——你花心成這样,還有脸成天吃醋——别碰我,我不想跟花心的男人說话!”
埃裡克陷入沉默。
他用了将近半分钟,才理解她话语的意思。
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想起了那位死去的印第安酋长。
当时,他骑马路過保留地山脚,看见一群白人士兵。他们护送着几辆马车,朝新奥尔良走去。他漠不关心地瞥了一眼,对他们护送的东西毫不感兴趣。
谁知,其中一個白人士兵忽然拔枪对准他:“丑八怪,滚远点儿!”
那個时候,他還沒有碰见印第安酋长,也沒有碰见莉齐,冷血无情,沒有善恶观念,也沒有怜悯之心。
在他的眼裡,那群白人士兵不過是一群会說话、会移动的肉块。
這個肉块在挑衅他,就该付出代价。
他沒有說话,甚至沒有下马,闪电般从靴子裡拔出一把枪,翻转了一圈,利落流畅地扳下击锤,瞄准,扣住扳机,开火。
鲜血四溅,渗进了泥水的车辙裡。
埃裡克收起枪,正要继续前行,却被一群印第安人拦了下来。
他刚要再次拔枪,一個黄皮肤、鹰钩鼻、涂着彩脸的中年男人骑马来到了他的面前,說他帮了他们大忙,诚恳地邀請他去山顶的保留地,想要感谢和招待他。
另一個印第安人皱起眉头,满脸不同意:“他杀了那些白人士兵,给我們惹上了大麻烦!”
酋长說:“就算他不杀那些士兵,我們也已经麻烦缠身了。族裡需要治疟疾的药,這些士兵把药抢走了。我們追過来,除了开火,把药抢回去,還有什么办法?這位先生替我們背上了血债,我們理应感激他。”
埃裡克冷漠地打断他:“我沒有为任何人背上血债。”
“不,你背上了。”印第安酋长說,“不管你怎么想,你都成为了我們的救命恩人。我能和神灵沟通,神告诉我,你本不该出现在這裡,也不该杀死那群抢药的大兵,可是你出现了,也杀死了那群士兵,那就是你替我們背上了血债。這個债,我們得還给你。”
就這样,酋长硬是把他請到了保留地。
对印第安人来說,烟斗既是圣物,也是祭祀神灵的祭坛。酋长点燃烟斗,吸了一口,然后把烟斗递给他。
埃裡克想要拒绝:“我不是一個好人,满手血腥。你确定要我碰你们的圣物?”
酋长笑笑:“谁的手上沒有血腥?抽吧,我想给你占卜一下未来。我能感觉到,你马上就要走到命运的岔路口了。這個占卜会对你大有裨益的。”
埃裡克本想說,他是一個沒有信仰的人,不信上帝,也不信神灵,可对上酋长热忱的眼神,他突然间一個字也說不出来,只能沉默着,吸了一下那支精美的烟斗。
酋长将麋鹿的舌筋丢进火焰裡,火堆立刻迸出几颗炸裂的火星。
起初,埃裡克還有耐心等待占卜的结果,時間一久,他便感到了无聊,认为自己是在浪费時間。命运不可能被占卜,他也不可能来到命运的岔路口。
他的命运沒有岔路,只有黑暗、地狱和折磨。
他站起来,转身想要离开。
就在這时,酋长开口了:“很神奇,你完全不该出现在這裡。”
埃裡克以为酋长的意思,是他本应该在德黑兰政府的监狱裡,不由得微眯起眼睛,警惕地问道:“那我应该在哪裡?”
酋长沒有回答,而是继续說道:“你和我的对话也完全不该出现,甚至于這场占卜也完全不该发生。你本应该在巴黎的一家歌剧院裡,日以继夜地修筑一座寓所,那将是你的巢穴,也将是你的坟墓。可是,你并沒有出现在那裡,說明命运已经发生了变化。你不是来到了岔路口,而是已经走进了岔路。”
“是么。”
埃裡克对這個占卜结果不以为然。
哪怕后来,他真的去了巴黎,在加尼叶歌剧院的地基裡修筑起湖滨寓所,也沒有想起這條预言,更不认为自己已走进了岔路。
直到现在,他听见莉齐的哭诉,冷不丁想起了酋长对他說的最后一句话——
“多做好事,你就能得到救赎。”
后来,他的确帮了印第安人不少忙,但并不是因为酋长這句话,也不是因为想得到救赎,而是因为酋长是唯一一個对他沒有偏见的人。仅此而已。
然而,好事却沒有给他带去好运。
他多次拦截州政府的马车,抢夺药品,给印第安人煎药,顺手击毙附近的三k党,引起了当局的注意,州警队四处张贴悬赏令,决心要将他逮捕入狱。
那是他第一次被围剿。
再之后,他在沼泽地裡遭遇短吻鳄,负伤,遇到马戏团老板,被迫加入马戏团,在剧院表演节目。
因为有伤在身,再加上马戏团老板請了好几個雇佣枪手看守他,他只能暂时待在马戏团,一边养伤,一边伺机逃跑。
也就是那时,他碰见了莉齐。
莉齐就是他的救赎。
她就是他命运岔路的终点。
他不会再碰见另一個女人,也不会再爱上另一個女人。
只有她。
因为——
他本不该出现在新奥尔良,也本不该与印第安酋长进行那场对话。
他的出现是一個意外,遇见印第安酋长是一個意外,被州警队围剿,在沼泽地被巡演的马戏团救下,更是意外中的意外。
遇到她,则是一個又一個意外所能促成的最美好的结果。
他這一生作恶多端,罪大恶极,双手沾满了血污、腥气,能握住她的手,得到她的青睐,已经是钻了命运的空子,走了天底下最匪夷所思的好运。
她還能在脑海中做假设——假如当初,他碰见的不是她,而是另一個女人,他会不会爱上对方。
他连做假设的勇气都沒有。
光是想象碰见的不是她,对他而言,便已是一种难以忍受的煎熬。
他承受不起這样的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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