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0章 同胞
“阿姐!”
她一坐起來睜開眼,才發現哪還有什麼阿姐,只有浮風那雙驚恐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地盯着她,擔心地問道:“姜大人,您沒事兒吧?”
怎麼會沒事?
姜寶玉昨夜喝得爹媽都快認不出來了,這會兒頭還幾近裂開似的。
只見她揉着腦袋一臉懵,皺着眉問道:“頭有些痛,甭擔心,耽誤不了下午的宴席。”
“能不痛麼?”
浮風立時端上一碗醒酒湯來,道:“喝了整整一酒囊的馬奶酒,換誰隔夜起來都會頭痛的。”
姜寶玉接過醒酒湯,一邊喝一邊想,倒是想起了一些畫面,尤其那熟悉的梔子花香。
“昨夜是誰送我回來的?她人呢?”
她有些急了,那分明就是姜寶珠的感覺,她不會錯的。
“還能有誰?國舅爺唄。要說您膽子也真大,這鳳儀的位置還沒坐穩呢,就敢去鴻臚寺找趙國人鬧事,虧得是國舅爺去了,不然事情鬧大了,您要怎麼收場啊?”
“趙國國師?”
姜寶玉眉頭微皺,努力回想着昨天晚上發生的事兒,可是除了一張被面具遮住的模糊面孔和那熟悉的梔子花香,她便當真什麼也記不起了。
“嗯。”
浮風點頭,但很快她又爽朗笑道:“不過大人不用擔心,昨天夜裏有人比你闖的禍大多了。”
“什麼意思?”姜寶玉問。
浮風於是掩脣笑道:“要說您與崔小將軍不愧是摯友,做的事情都如出一轍。崔小將軍聽說兩國要通商交好,是第一個站出來反對的。畢竟邊關那麼多戰士死在趙國的鐵蹄之下,他們也有許多族人死在我們手裏,如何能說交好就交好?”
“崔寶玉?”
姜寶玉有些心急,下意識抓住浮風的手說道:“你說清楚一點,他幹什麼了?”
“他呀。”
浮風剛想說話,忽又得意笑道:“不過話說回來,這個趙國來的花國師可真是有本事,昨天夜裏崔小將軍約她出去私聊,本是想給她難堪,嚇跑她。
結果也不知她與崔小將軍說了什麼,兩人見面沒多久,竟開始摒棄前嫌,把酒言歡了,回去以後他還連夜上疏說全力支持兩國通商呢。
要知道太后剛得知崔小將軍要攪黃此事時可是急壞了的,立馬派了一隊羽林衛出去要把崔小將軍給抓回來呢。”
“後來呢?”姜寶玉追問。
“後來羽林衛到的時候,竟看見崔小將軍滿臉堆笑地送花國師上車,那表情就好像是——”
“像是什麼?你快說呀。”
浮風卻猶豫了,小心翼翼地看向姜寶玉道:“崔小將軍畢竟是大人的摯友,這種話奴婢若說出口,你可不能告訴崔小將軍去啊。”
“哎呀你快說,我沒事與他說這種閨房裏的閒敘之言作甚?”…
如此,浮風便壯了壯膽子,笑道:“那回來與太后稟報的羽林衛,說崔小將軍當時的樣子,活像個看見主人歸來的哈巴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這個描述——”
姜寶玉低頭尋思半晌,又問:“那被派去抓崔寶玉的羽林衛,可是魚統領?”
“是了,”浮風還有些驚訝,“沒想到大人人雖醉了,腦子卻還清醒的很?”
姜寶玉立時又往前湊了一些,急急道:“那魚統領見到花國師時,又是什麼表情?”
“這個,”浮風猶豫了,納悶地看向姜寶玉道:“這奴婢也不在場,魚統領回來也不會說啊。”
說着,她又疑惑問道:“大人,您可是懷疑花國師與崔小將軍?”
姜寶玉卻不與她繼續說了,只搖搖頭,擺手道:“你先下去吧,通知大夥今日宮宴上多上點心,我待會就過去。”
“是。”
浮風下去了。
姜寶玉還坐在牀榻上沉思半晌,覺得這裏一定有什麼不對勁兒,崔寶玉可是連水寒舟都不服氣之人,又怎麼會對花容卑躬屈膝,而且她還是個女娘。
總不會是,看上人家了吧?
姜寶玉下意識搖了搖頭,她瞭解崔寶玉,他並非好色之徒,更何況一個戴着面具連臉都看不見的女娘,又有什麼色相好貪圖的?
她怎麼想都是一團亂麻,只好猛搖了搖頭,換好了衣裳,就急急往水漓歌那兒去了。
今日宮宴是大頭,水漓歌等姜寶玉見了禮,便對她笑道:“好了,哀家這裏不缺人手照顧,你趕緊過去盯着宴席吧。
姜寶玉是宮裏做事的女官不假,但在外人眼中其實還是個下人。
是以宮宴這種滿是權貴的場合,她沒有一席之地的,只在場地周邊巡視,看看哪裏還有不完美的地方。
這會兒賓客來的差不多了。
大夥兒幾乎都在討論趙國的這位女國師多麼傳奇,多麼厲害,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也有人表示若是通商的事能成,將是造福萬世的壯舉,改在邊境給這位女國師塑個金身。
還有人說用不着他想,趙國早就給這位女國師塑過了,還是供在趙國國子監的。
衆人一陣驚訝,自古有女子去國子監讀書有之,授課有之,能被塑成金身,供萬千學子瞻仰,世代供奉,這個花容恐怕還是第一個。
一時間,衆人紛紛朝殿外望去,都想要探得這位曠世奇才的真容。
姜寶玉也跟着忘了過去,剛好這會兒宮人喊出了花容的名字,門外光線強烈,整個大門都被金光籠罩着,幾乎看不清周邊的物件。
唯有花容沒有被光吞噬,從裏面徐步而來。
她穿一身黑色箭袖長跑,腳踩粉底皁靴,髮髻簡單用發冠豎起,並未有任何配飾。
半張刻有趙國圖騰的面具雖遮住了她的容顏,卻難掩她眸中從容。
她走在燕國臣子的中間,絲毫沒有異鄉人的窘迫,仿若回到了自己家一樣自在自信。
一時間,衆人心中忽然有了一種感覺。
啊,這是我們的同胞啊。
但很快,緊隨其後的三五個穿着趙國服飾的壯漢便打破了這種遐想。
就見他們對花容服服帖帖,爲她鞍前馬後,安席置墊。
那些剛纔還覺得花容是同胞的人當即搖了搖頭。
趙國人那樣不可一世永不服輸的性子,怎會對一個異族人士俯首稱臣,當牛做馬呢?
別人看不出來,可姜寶玉卻徹徹底底地認出來了。
如果說昨天因爲酒醉不清醒,她只是嗅出了她來,那現在她是直接看出了她來。
她走路的姿勢,自信起來脣角勾起的弧度,甚至是她邁腳和提袍落座的習慣,姜寶玉都再熟悉不過了。
那是不論她們多少年沒見,她如今長成了什麼樣子,她都不會忘記的事情,尤其在花容津津有味地喫完一整塊椒鹽豬手,卻半點沒碰桌上的魚之後,她便更加確信自己的推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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