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铭刻于此的绝望与执念的回音
【要我来說的话,這场调解根本就沒有必要,你们该做的是取消這对父母的监护人权力,把這個孩子送到福利院去。就她现在這個样子,不管去哪儿都比待在她的家庭裡更好】
【年轻人别激动别激动,有话慢慢說,人家一家四口好好的怎么就要送福利院去了?】
【好好的?你看過她身上那些伤嗎?你知道她被打成什么样子了嗎?】
【老子的娃老子想怎么打关你屁事,长得一脸傻样,嘿,還不服气是吧,再瞪一眼试试?老子打死你!】
【不要激动不要激动,大家有话好好說】
【想打是吧,那来啊,怕了你了老不死的东西!】
【喂,喂喂冷静一下你们——】
【啊啊啊杀人了杀人了!】
【快来帮忙,把這個年轻人拉开,喂别打了這有监控你快别打了!】
【哈哈哈你今天不打死老子,老子明天缠個绷带就上你爹妈单位去,哈哈哈看你能怎么样】
磁带裡的声音从平静到混乱,不過几句话的功夫而已。
男人粗鄙不堪的辱骂声,女人歇斯底裡的尖叫声,青年愤怒的吼叫声,以及椅子被推倒,人和人相互撕扯殴打的声音,就這样混乱的响成一片,以至于根本无法辨别出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但這样的声音并沒有持续太久,最终,所有的声音渐渐平息下来,接着又再次响起,而這次的声音,是那個之前的青年,以及另一個中年男人的声音。
【你才刚搬出家去不到一個月,就跟人闹上警署,還在调解室裡打架?你小子是要把我的脸丢干净啊】
【……我知道,但是那家人,那两個人根本不配当父母,你不知道他们究竟是怎么对那個女孩的】
【是,我是不知道,你知道了你又能怎么样?】
【我只是看不過去那件事……怎么能有這样的父母,他们给自己女儿饿一天一夜不吃饭,她胳膊上還有针扎的伤,半夜他们把她扔在楼道裡面,她就穿了件单衣,当时气温只有6度,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情嗎……】
【好了好了,你小子,我知道你是個热心肠的人,但沒想到你能到這份上,为個认都不认识的人在警署闹事。你知不知道,你在调解室把那家伙打伤后,他就赖在医院裡了,這会儿左一個检查右一個,估计不从我們家裡赖個几万几十万這件事是過不去的】
【怎么可以還给他钱……】
【你先动的手,录音录像在场人员全都可以看到,检查结果也真的有伤,你给人胳膊打折了,而且還是在警署。你知不知道這件事严肃处理的话不光你要进去,我的工作也要受影响,现在再多拿点钱把這件事抹過去,等他伤好一些后真上我們单位闹事,那时候才不好处理。你让我怎么办?這個家不要了,你的妹妹我不养了爷爷奶奶外婆外爷不养了,陪你当侠客把那人干了?】
【……爸,对不起】
【行了,我知道你是個善良的孩子,這件事你沒错,只是有些烂人,我們這种有家有负担的人,真的跟他耗不起。這样吧,我托熟人问问,在市救援队给你弄個名额,虽然比较艰苦,但你是個能吃下苦的孩子,在那边好好干几年吧,說不定能当個小队长什么的,這种救人性命积福德的事也适合你】
【那個孩子就真的管不了了嗎……】
【怎么管?你能怎么管?别想這件事了,对了我已经找人把那间房退租了,家具东西都给你收拾回来了,不用再去那公寓了。下次出门选住的地方,先好好看看周围环境情况怎么样】
【……我知道了】
似乎是一对父子的对话,是那個青年与他的父亲语重心长的谈话。
似乎能看到這样的画面。
看到阴冷的夜晚,青年打开门,看到了楼道上瑟瑟发抖的女孩,将她带到了家裡,给她披上衣服,让她吃了点心喝了热茶。
然后是第二天发现了這件事情的父母狂怒的找上门去,不允许任何人对這個孩子好的他们与青年发生激烈的冲突,而初出社会的青年在心性上终究不過是一個大男孩,被挑衅动手后反而成了不占理的一方,最后心灰意冷的离开。
从那之后,沒有人再给那個女孩开過门。
直到有一天,在执行洪灾救援撤离工作的时候,已经成长许多的青年回到了那個地方,再一次的看到了那個公寓。
【洪峰提前了,白川公寓還沒有完成撤离,我們是最近的救援队,還有力气的兄弟们跟我来!】
他重新的回到了那個地方。
他前往三楼,挨個挨個房间的组织人员撤离,直到来到304的门前。
他想着那女孩如今会是什么样子,他知道她的生活在他离开后還是会一如既往的艰苦,但是,终究虎毒不食子,她至少应该還能继续生活,直到长大之后,有希望摆脱這对父母,找到属于自己的生活。
在打开那扇门,在找不到那個孩子之前,他曾经這样想過。
在面对那两個人躲闪的目光和答非所问的话语时,他還沒有彻底放弃這個想法。
在顺着那股令人不安的异味前进,走入厨房,朝着卫生间的方向走去,却被阻拦住,被說那是【不能去的地方】前,他還沒有完全抛下這样的妄想。
但最终,他還是看到了真相,看到了发生的事情。
【這是给弟弟的糖果】
【不是给你的】
【敢吃老子打死你!】
【叫你贪嘴叫你馋叫你贪嘴!!!】
【我看你這下還怎么偷吃】
那一天的妈妈真的很生气。
讨债的人又来了,還把家裡给砸了。
家裡的大门门锁被打坏了,厨房门上也被砍了個洞出来。
妈妈說暂时沒有钱修只能先将就,然后又被父亲痛骂揍了一顿。
她一整天不高兴,都一直阴沉着脸。
但是很饿。
昨天又被罚不准吃饭。
在哥哥家裡吃過一次糖,很甜,很好吃。
只吃一颗的话,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伸手去拿的时候,才发现母亲一直沒走,就在等着自己去拿。
先是被骂,然后是被打。
就像以前一样。
但是妈妈還是很生气。
她又像以前那样用针扎人。
很痛。
但她還是很生气,還是沒有消气。
然后她說,要让我再也不能偷吃东西。
嗡嗡——
开水壶的声音响动起来。
滚烫的水淋下。
针线穿過滴下血泪。
痛。
很痛。
真的很痛。
身上到处都在痛,嘴巴很痛,喉咙很痛,很痛,很痛……
妈妈說我该受惩罚,把我关在厕所裡面。
身上沒力气,很痛。
外面的天黑了,很痛,很痛。
外面的天亮了,又黑了,然后又亮了。
身上還是沒力气,脑袋晕晕的,而且還是很痛。
想站起了,但是站不起来了。
外面又天黑了。
爸爸开门进来了一次,又把门关上了。
他忘记锁门了,我要待在裡面受罚,但是很痛,很饿,很晕。
哥哥在家嗎?
哥哥家裡有吃的嗎?
好久好久沒看到哥哥了?哥哥走了嗎?哥哥還在嗎?
我想去敲哥哥家的门。
哥哥……
哥哥在嗎……
记不起来哥哥的家门在哪儿了……
…
……
……畜生。
……你们两個畜生!
畜生东西……我现在就打死你们!
队长,快停下,别這样!
洪峰淹不到三楼的,先把人控制起来带走。
不要破坏现场,把他们带走再报警,别在這裡动手。
老子的娃老子弄死又怎么了?!
畜生玩意儿我打死你!
杀人了杀人了啊啊啊啊——
队长冷静!冷静!你這样做沒用的,先把人带走,洪峰马上就要来了,再不走来不及了!
你们干什么?想抓我?滚开,别碰老子!
放手啊,非礼了非礼了!
赶紧带走,這两個……算了,队长,走吧,等洪峰過去再回来。
……
那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了。
我从未想到,会有人对自己的血肉亲人,对自己的亲生孩子做出這样的事情。
我出生于一個普通的家庭,我一直相信大多数人都是正常的,我知道不正常的人只是少数。但這样的少数人,只是见到一次,就令我愤怒到无法自抑,却又如此的……无力,我不知道我能做些什么,我只能一厢情愿的相信,自己欺骗自己,让自己相信一切能变得更好。
但最后的事实比我想象的更加残酷。
這一切依旧沒有结束。
那对畜生在這永无止境的轮回重复中有沒有受到应得的惩罚,我不太清楚,他们原本应该和我一样,是保留了意识的。但现在我已经看不出来這一点了,也许是承受不住折磨彻底疯掉了,也许才一开始就死了。我希望是前者,而且老实說就算是前者我也觉得他们受的惩罚不够,他们活该如此。
但是那個孩子不是。
但是那些被這個公寓拉进来的无辜人不是。
這栋公寓会变成如今的這個样子,和那個孩子沒有关系,這并不是她做的。
有什么人,有什么东西,在背后策划了這一切。這個公寓会变成如今這個样子,是有某种力量刻意诱导的结果。
我从那孩子的记忆裡勉强看到了一些残留的东西,但相关的情报還是太少了,我甚至不知道那到底是個什么样的东西,只知道它曾经存在于公寓内,一直看着這一切发生,直到最后一刻,才显露出自己的痕迹,让這一切走向了今天的地步。
那個孩子依旧无法安息。
我的战友们,他们的执念也被诱导,被困入第七天的死循环无法离开。
還有那些有着自己的家庭,有着自己生活的普通人。他们被扔进這個地方,就像是投喂猛兽的肉料一样,只能在挣扎中死去。
就像是在培养着什么东西一样。
用這些人的死亡和痛苦,用那個无法安息的孩子的记忆与绝望,不断循环往复,吞噬更多的生命,以此来培养着什么。
這一切不该如此。
不论那個策划這一切的人有着怎样的目的,我都绝不接受,我会抵抗到底。
似乎我的身份对那個孩子有什么特别的意义,我沒有彻底变成我战友那样的状态,我還记得发生了什么,我還能正常的思考。我想我应该是一個例外,是一個变数,是那個幕后策划者所沒有预料到的存在。
所以我会尽我的全力去改变這一切。
只是……
我似乎无法接触到那個孩子的存在。
這栋公寓似乎正在蜕变。
那個孩子的存在本身被禁锢着,在如今的這個公寓裡,她是沒有办法得到解脱的。
我欠缺了什么嗎?
我明明能看到她的记忆,能感受到她的痛苦。
但我却看不到她的执念,看不到她究竟渴望着什么。
我想,也许最后我還是会失败。
果然我還是会失败啊。
就像我曾经无法拯救她那样,這一次的结果也還是一样。
但你不同,高海先生。
你身处的公寓,已经完成了蜕变,她的存在已经得到了解放,已经到了能够带给她安息的时候了。
1楼,2楼,3楼……不,三個楼层,其实都是一体的。
她到死沒有离开3楼,她在第三天从家裡爬了出去,她爬完了3楼的楼道,敲了每一户人家的门,想要找到我,希望我能像上次那样为她打开门,让她进去,让她躲到那個安全的小卧室裡,关上门,再关上外面的大门,就不需要再听到门外吵闹的声音。
她的活动范围其实只有3楼,1楼和2楼只存在于想象,并不是真实存在的,所以104就是204就是304,每一個屋子在空间上其实是重叠着的状态,只是因为公寓本身的规则依托于她的记忆,所以被强行分成了三個部分。
现在的你们无法抵达309,是因为她沒有找到她心目中的309,即使你们真的抵达一個门牌号写着309的房间,你们也无法进去。因为你们现在是在她的执念范围内行动。
不過现在已经沒关系了,因为你收到了這份磁带的信息,這裡有我留下的最后一丝执念,也有曾经存在于公寓裡的所有人挣扎生存的执念,聆听了這一份信息的你,一定能找到那個地方。
实现這個愿望,让她得以安息吧。
這样,你们也一定能够逃出這個地方,能够把這個血腥的公寓彻底毁灭。
只是,拜托,动作一定要快。這個以她的执念生成的怪谈是沒有任何情感理智可言的怪物,它不会同情你们,不会因为你们想要拯救這個女孩而手下留情。
接下来污染只会以越来越快的速度加剧下去,時間不多了,你必须和你的同伴们以最快的速度找到那裡,赶在一切崩溃之前,找到那扇门,将它再一次的打开。
我也会尽我的全力,尽到我最后的力量,去帮助你。
祝您一切顺利,高海先生。
我是虚生。
……
……
手心裡似乎多了什么东西。
低下头来,摊开手,一把带着些许锈迹的,写着309标识的钥匙,已经落在了手中。
整個白川公寓已经完全陷入到了黑暗之中,来到了第三天的夜晚,来到了最后的,這不到两個小时的倒计时的时刻。
高海已经听不到那個叫做虚生的男人的声音了。
客厅内的磁带机還在继续运转,但裡面早已经沒了声音,已经将能够播放的內容全部完成了播放。
不過,也已经足够了。
高海站起了身子。
该走了,
他本想要這样对着身旁的真妃辉夜开口說道。
但真的开口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說不出任何话来。
疼痛。
剧烈的疼痛在嘴上蔓延开来。
“海君,你的嘴!”
真妃发出了惊呼声,赶忙的冲上前来。
另一边的辉夜也是一脸震惊,跟着就拿出那把执念物手术刀,对着高海的嘴部就是一划。
那密密麻麻的缝住了高海嘴部的线跟着被切断开来。
“啊……”
张开嘴,在說话之前,血便已经流了下来。
狰狞恐怖的烫伤正在身上浮现。
這一刻的高海,深刻的理解到了虚生所說的【時間不多了】,究竟是怎样一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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