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索取
阳光炫得刺目。
薄衾捧着一束花来到陵墓前,墓碑上的男子,笑得阳光灿烂,一如最初相识的那样。
耳边传来小兽般呜咽的哭泣。
女孩儿很小,脑后绑着一個高马尾,哭得纤细的身体一颤一颤的,单薄又瘦弱。
“简简,别哭了,你爸爸他……他也不希望看到你這样。”這安慰,毫不走心。
薄衾脑子裡突然想到前两日自己接到好友的最后一個电话,也是临终遗言。
“薄衾,我有一個不情之請,如果我這次沒能回来,請你,帮我照顾我的女儿,她叫简郸,小名简简。”
是好友简骋嘱托他照顾的女儿。
“你是?”
简骋姑姑咋然看到身边有這么一個人,疑惑的问。
众人视线看過去。
简骋并未跟家裡多說,薄衾這個人,因为简骋当初選擇走上這條路的时候,就跟家裡闹了分裂。
薄衾气度不凡,一看就是镶金嵌玉的那种世家公子,简骋的堂妹们,双眼放光,眼睛恨不能就這么粘在他身上,扒拉不下来。
薄家男人,一水儿的高冷孤傲,跟旁人氛围格格不入。
薄衾并未理会多余的人,走到一直哭泣的小姑娘身边,半弯下身,将花束放在墓碑前。
小姑娘抬眸,一双眼睛通红得不成样子,且高高肿起,她想說话,但是哭得太久,喉咙整個要烧起来一般。
一句话也說不出来,只能愣愣的看着身边突然出现如天神般的男人。
薄衾自我介绍,“我是你爸爸的朋友,叫薄衾,来自帝都,你可以叫我叔叔。”
小姑娘眼泪啪啪的掉,垂着脑袋,抑制不住的哭,她从小就明白一個道理,沒有亲人照拂的孩子,连根杂草也不如。
這些年,爸爸跟她相依为命,跟简家的人沒有联系。
但是爸爸出任务意外過世,通知了简家的人之后,他们更关心的是,简骋买的房子怎么分,银行的钱怎么分,沒有人告诉她,她该去住在哪儿。
爸爸死了,世界上唯一关心她的人,也沒有了。
她知道爸爸不喜歡她哭,虽然是個女孩子,但是爸爸說,女孩子总哭,也不好。
她不想让爸爸失望,但是她忍不住。
“這位先生,你是我們家简骋的朋友嗎?”简骋的大姐不死心,走上来问,一双倒三角眼睛,写满精明算计。
简骋死了,留给小丫头一套房,96平,不大,位置却很好,卖個两百万,不是問題。
简骋的战友說,如果想要拿到房子产权,那么就必须善待小丫头,但是這丫头今年才十岁,养大了還有好些年,白吃白喝嗎?
简骋的姐姐妹妹都不愿意,這就是個拖油瓶,谁愿意让她吃白食。
而且沒想到,简骋一個人养大小丫头,居然给小丫头留了二十几万的存款。
实在是,让人很难不嫉妒。
现在這個人自称简骋朋友,那么她倒是希望他赶紧将野丫头带走,這裡的一切,跟野丫头都沒关系。
薄衾并不看她,嗯了一声,从兜裡掏出一张手绢递给眼睛红肿的简郸,他手绢上一朵兰花栩栩如生。
简郸一愣,侧眸看着他,抽泣了几声,一开口,喉咙像是冒烟一般,撕裂得难受,“叔叔……”
“别說话,护着点你的嗓子。”
薄衾打断她,视线移到简骋的遗照上,“简骋,我来看你了,如你所愿。”
我照顾你的女儿。
“這位叔叔,你是我舅舅的朋友嗎?”
孟秋秋一脸羞涩的上前,眼睛搁在薄衾身上,怎么都收不回去。
声音矫揉造作。
简骋大姐简洁,最是明白自己這個女儿的心思,看到這裡,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准备将人拽過来,這人一看就是**,能看上她们這样的人家嗎?做美梦不是不行,但是做高不可攀的美梦,就是不行。
况且人家不是說了,他是从帝都来的嗎?
那是什么地方?
人家不都說嗎?
别在帝都跟人比官大,也别在沪城跟人比有钱。
可以說,在這件事情上,简骋大姐還算有自知之明,知道某些权贵,高攀不起。
薄衾沒理会孟秋秋,却听到耳边传来猫儿叫的细小微弱嗓音,“你是衾叔叔嗎?”
薄衾微不可查的点头,“是,看来你爸爸提過我。”
简郸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哭了起来,抽泣着将话說完,“两天前,爸爸,爸爸给我打過电话。”
简骋执行任务之前,跟简郸通過电话,
简骋在电话裡笑得温暖而和蔼,跟简郸說,“宝贝,爸爸這次回来,就会转岗,到时候,爸爸就每天陪着你,好不好?
到时候,爸爸带你去找爸爸的一個好友,他叫薄衾,你衾叔叔。”
当时她满心欢喜,爸爸要回来的,但是
却不曾想,爸爸是一去不回,她所有的美好梦想,都在得到爸爸的死讯之后,决堤。
只有薄衾,在记忆深处,有了回响。
薄衾了然,看来,简骋出任务之前,就知道自己会凶多吉少。
薄衾伸手在小姑娘脑袋上轻轻摸了摸,“以后,我照顾你,我答应過你爸爸的,照顾你到你成年。”
简郸不說话,只是哭。
不管谁提供照顾,那都不是她的亲人。
她已经沒有亲人了。
以后這世上,只有她孤零零的一個人。
再也沒有人会像爸爸那样疼她。
再也不会有。
孟秋秋在一边脸色涨得通红,简洁看不下去了,直接将自己女儿拽到一边,“孟秋秋,我告诉你哦,有些美梦不能做,你不是人家能看上的菜。”
孟秋秋被自己母亲打击,很不服气,“你怎么知道?万一我就是呢?”
那個男人长得多帅啊,而且一看年纪就不大,不過二十出头的样子,比她大不了三岁。
万一她成功了呢,以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不好嗎?
那时候,96平的房子,算什么?
在简骋的葬礼上,简家人的嘴脸,過于难看,简骋单位的领导,战友,都是薄衾一一送别,简骋战友们很担心简骋的女儿简郸。
简骋的领导也是。
跟薄衾单独說话的时候,简骋领导惋惜叹气,“简骋今年才三十啊,那么年轻,這次原本不该是他牺牲的,但是……”
薄衾表情很淡,声线也很淡,“不必苛责怪罪自己,简骋的選擇,虽然我觉得,這些都不该是简骋该承受的,但是你们内部問題,還是内部尽快做出处决为好,否则,谁愿意为這個国家拼尽全力?男儿该有血性,热血,挥洒在自己深爱的土地上,但是如果胜任不了,也不该去做這個乌龟,将自己的同伴,推上去送死。
否则以后,谁敢将自己的后背,交给這样的人?希望领导也尽快将处决结果,告知我;至于简骋的女儿,我会照顾,我当初答应過简骋,如果他有什么歪,我会将他女儿,抚养成人。”
领导惭愧,领着自己的人,离开了墓园。
除了简郸,简家的任何人,薄衾都沒给好脸色和半個眼神。
……
简骋家。
“简郸我会带走,至于简骋的這個房子,還有简骋的存款,跟你们這些亲戚一点关系都沒有,如果有什么不服,尽管去跟
我的律师谈。”薄衾言简意赅,沒有多余的废话,直击主题。
简骋兄弟姐妹们顿时不乐意了,吵成一团。
对薄衾感兴趣的,可不止孟秋秋一個人,好几個女孩子都视线离不开薄衾脸蛋。
薄衾外貌实在是出色,但是也因为如此,薄衾对這样的视线,感觉到厌恶。
抬眸看向对方的时候,眸底毫不加以掩饰的厌恶,让人为之一颤,孟秋秋捏了捏拳头,对上薄衾的眼睛,“這位先生,你說你要带小妹去帝都,但是我們怎么知道,你真的带去帝都?”
沒错,就是這样,简郸一個沒爹沒娘的孩子,凭什么比她们過得還好?
人心最难揣测,简郸小小年纪,感受到了来自亲人最大的恶意,她胆子小,但是人不傻。
她知道自己亲戚的意思,想要趁机讹薄衾。她小身板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走到薄衾面前,怒瞪自己這個堂姐,“我不许你這么說爸爸的朋友,爸爸說了,衾叔叔是好人,我宁可跟着他走,也不愿意在這裡等着你们来瓜分我爸爸的家产,我宁可将這些全都变卖,也不给你们一分。”
她永远忘不掉,自己跟爸爸回简家的时候,简家人的冷嘲热讽,和满眼对爸爸的瞧不上,他们根本从未将爸爸当做简家人。
简家有多冷血无情,這么多年,她早就知道。
薄衾看着张开双臂,护住自己的小姑娘,哭笑不得,将人拽到自己身后,让秘书好好照看,冷眸凝视着简家的人。
“不要在我面前闹,对你们来說,沒有什么好结果。”
“你威胁人。”简洁满是不甘。
薄衾倒是坦然,“威胁你了,怎么了?”
简家人:“……”
“你要带走简郸也可以,這個房子,還有我儿子的存款,你不能动。”简家老爷子,从葬礼到现在,观察很久之后,這么跟薄衾谈條件,薄衾会跟他谈條件,薄衾就不是薄衾了。
他一直观察着老爷子,老爷子一直不說话,他也沒以为是默认,而是伺机而动。
他猜测得沒错,简骋生前护着的女儿,在他死后,就会被家裡像是狼才虎豹的亲戚虐待。
倘若今天他沒来,那么這個小姑娘。
薄衾有些不忍想下去,他抬手,示意秘书,秘书会意,将小姑娘交還给薄衾,从包裡拿出一個文件夹,上面清清楚楚写着简骋的遗嘱。
简骋的遗嘱具有法律效应,他作为烈士,也收到了特殊照顾,加上
死亡补贴,他名下所有不动产和仅存现金,都交给唯一的女儿简郸所有,简家其余的人,不得将其瓜分。
“這個逆子。”
老爷子原本计划好的每一家拿多少钱,剩下的钱,他跟老伴儿养老,结果這钱一分都不是他的,他怎么能不怒?
“逆子?”
薄衾面无表情,对老爷子的话,却相当不满。
“逆子?简骋十六岁出来,你们管過他死活嗎?现在简骋死了,你们倒是巴巴上来开始策划股份属于他女儿的财产来了?”
薄衾說话一针见血,让所有简家人脸上都沒脸,大家唯唯诺诺,被薄衾的气场镇住,不敢說话,薄衾扶着简郸,扫了一圈简家人,“属于简骋女儿的一切,你们一個子儿也拿不到。
想要法院见,也可以,跟我律师說。”
……
简郸跟简家的分别很简单,甚至是沒有任何告别。
她离开了跟自己爸爸住了不久的家,一個行李箱能放下自己所有东西,一個爸爸送给她的娃娃,几件简单的衣服。
背着小书包,就跟着薄衾离开了风市,這個她居住了十年的城市。
飞机上,她靠在椅子上睡觉,薄衾看到她紧紧拽着书包带子,這书包,是当年简骋跟他說,他女儿上小学了,他送的礼物,虽然這是第一次跟简郸想见,但是简郸,一直出现在他生活中。
简骋,是一個特别喜歡炫耀女儿的爸爸。
也是一個好爸爸,只是命不好。
死得太早。
薄衾一直遵守着跟简骋的诺言,将简郸照顾得无微不至,入学最好的国际学校,入驻最好的帝都别墅区,家裡有佣人有司机,還有照顾她饮食起居的林妈,林妈算是看着她一天天长大。
林妈好几次都跟薄衾說,小姑娘太孤独了,乖巧得令人心疼。
薄衾每個周末都会過来看她,算是一种另类的陪伴,一個叔叔,对自己侄女的关心。
每次薄衾来,简郸就会高兴很久,会围着薄衾說一些学校裡发生的事情,简郸很优秀,从第一年的勉强吃力,紧追慢赶,渐渐的变成了拔尖的存在,他沒時間去开家长会,每一次都是秘书代劳,他非常忙。
简郸也毫无怨言。
实际上,她很感谢薄衾,给了她优渥的生活,最好的教育,還有那份独一无二的关爱。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爸爸死后,薄衾成了她唯一的温暖,让她觉得,世界上,不是只有她一個人,
她還有個叔叔,叫薄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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