辨我雌雄(十五)
玄靈門雖然不是仙界中爲首的幾大宗門,卻也不算太弱,護山大陣自中央延綿至四周,護住門派上下千餘年。
然而,在未曾觸動結界的情況下,竟然會有如此多的血魔蟄伏於此。若非是對方領略了他們不曾知曉的密法,那就是玄靈門內出了奸細。
不論是哪一種,都不是越昭涯想看到的局面。
大敵當前,雲出岫也沒了兒女晴長的心思,她很快斂起心神,護住越昭涯的後方,急聲問道“現在該怎麼辦”
入目所見的,就是地面塌陷了一個缺口,而自缺口之下,無數血魔正不斷從地下攀爬出來,伴着桀桀的笑意,令人不寒而慄。
越昭涯抽出長劍,神情肅然,冰冷的眼底沒有一絲溫度,薄脣微啓,唯有聲音的餘韻震顫在空氣裏,他只說了一個字。
“殺。”
雲出岫點了點頭,喚出飛劍之時又捏碎了玉簡,給她的父親傳音。
黑夜在頃刻間,籠罩上了整片大地。沒有人曾預料到,這場黑夜竟會持續如此之久的時間。
不管是仙界還是人間,都將迎來一場浩劫。
太子大婚在即,觀星者卻突然觀測到了異象,還未來得及和殿下稟明,這位年邁的觀星者已然死在了高臺之上。
他的死像一個訊號,整座榕城頃刻間陷入了地獄。
不知名的死訊越來越多,毫無跡象可以搜尋的兇手,越來肆無忌憚的命案,這座繁華的京都在一時之間,皆是人心惶惶不可終日。甚至有流言開始傳說是太子無德,這才引來了天地浩劫,只要天子重立儲君,便可安然無恙。
黑夜的獵手總是靜待良機。
這日,它們摸上了昌平侯府的大門。
整座侯府內仍高高懸掛着嫁娶用的紅色燈籠,然而此時夜深露重,蕭颯寒風席捲而過,燭火搖曳幾下,倏地一瞬滅了。
“吱呀”一聲,窗戶被推開了。
它們伴着這陰冷的風涌了進來,猩紅色的雙眸在黑夜中格外清晰,那些眼珠緩緩轉動,對上了牀上的人影,然後伸出尖銳的指尖。
牀上的人似乎睡得正熟,完全沒有注意到危險已經靠近。
三寸一寸近在咫尺之間
血魔勾起了脣角。
然而下一秒,他的手掌卻被生生斬斷了。
原本應該正在熟睡的人不知何時已然甦醒過來,那人只隨意披了件外衣,胸口大敞,挑起的眉梢間還帶着些剛剛甦醒的春意。
“怎麼不打聲招呼就直接闖進來嗎”
沈臨淵的樣子極其隨意,任誰瞧了都會覺得那是一個慵懶到了極致的美人。
然而,美人身前橫臥着一柄懍懍長劍,其上所佈滿的雷火之力,令神鬼都爲之退散。方纔那貿然進攻的小鬼,已經被斬掉了一隻手掌,斷裂的手掌甚至還沒來得及捱到地面,就已經化爲烏有,消失於天地之間。
血魔本就是已死之人,腦海裏只會殘存身體本能刻下的命令。
其中刻在他們腦海裏的有一條命令遇到能傷害身軀的人類,先擒,若擒不住,則逃。
潛伏進沈臨淵房裏的血魔一共有三人,其中一人已經被斬了手掌,他們互相對望一眼,接着後退幾步,離開沈臨淵的攻擊範圍,然而那一雙雙猩紅色的眼眸卻仍是牢牢鎖定着對方,做出了攻擊的姿態。
略過那三隻血魔的時候,沈臨淵有過片刻的愣神,但是很快就回過了味。
在貞明村中的異樣感,在這一刻得到了解答。在初次遇到越止戈的世界裏,他所遇到的血魔與眼前這三人毫無差別,而貞明村內的村名則更像是轉化還不完全的血魔。
沒想到這兩個世界竟然還能有所聯繫,倒是有趣極了。
他提着破軍下了榻,隨手拿過腰封,鬆鬆垮垮地系在了腰間。
先前從貞明村離開時,金洋將滿身的修爲送給了他,憑着那些修爲,他輕而易舉就突破了境界,如今已然步入金丹,眼前不過是最爲低級的血魔,處理起來輕而易舉。
戰鬥的開始與結束不過在眨眼之間。
甚至連聲音都不曾想起,那三隻血魔已然化爲了灰燼。
破軍劍緩緩沒入眉心,沈臨淵隨手將自己的長髮束起,原先的女兒姿態一掃而空,這一刻,他就是踏仙門中的雷霆真君。
凡間已被牽扯進了仙與魔的紛爭,他不能在人間久留,只有速速斬斷這具身體在凡間的塵緣,他纔可以踏入仙界。
心內已經做出了抉擇,沈臨淵提着劍走出了房門。
院子裏,撕心裂肺的尖叫聲傳來,濃郁的血腥氣瀰漫在空氣間,宛若人間煉獄。沈臨淵一眼就看見了那個護在沈君蘭身前的王夫人,這位平日裏眼高於頂的夫人,此時髮髻散亂,衣衫不整,哪還有半點國公夫人的樣子。她是後院裏慣會使陰私的毒婦,她毀了原身的一輩子,然而就是這樣一個心腸歹毒的婦人,此時爲了她的女兒,用自己的身軀擋在了那些魑魅魍魎面前。
沈臨淵幾乎是一瞬間就想起了曾在越止戈的識海中見到的那個夢境,如出一轍的黑夜,如出一轍的場景,此時在他的眼前,就發生着那麼相似的一幕。
眉心間再度傳來鑽心刺骨的疼痛,沈臨淵一把按住躁動的破軍劍,猛地深吸了一口氣。
不對、不對、不對
當初看完夢境時的熟悉感覺再度降臨,然而他一時之間分不清是在爲夢境裏的小越悲傷,還是單純在爲那個無助的男孩悲傷。
這股感同身受的悲徹在這一刻徹底攫取了他的身心。
行走人間太久,沈臨淵幾乎都快忘了哭泣是什麼滋味。
然而此時,淚水卻毫無預警地落了下來。
他的腦海裏此時一片茫然。
越止戈夢境中的那個人究竟是誰
血魔尖嘯着撲向王夫人和沈君蘭,千鈞一髮之際,雷霆之力悍然出手,將那隻作怪的血魔燒成齏粉。
王夫人臉色煞白地跌落在地,捂着胸口喘起來粗氣。
“你、你是妹妹”躲在對方身後的沈君蘭,難以置信地望向沈臨淵,明明是那樣熟悉的眉眼,可是此時對方的神態卻讓她覺得陌生又畏懼。
當沈臨淵聽見聲響,望向她時,沈君蘭往後縮了縮,“不,你不是。”
沈臨淵轉過身向她們走去,在聽見沈君蘭的話後,卻是大大方方承認了。
“是的,我不是你妹妹。”
他圍着兩人的身軀,用破軍劍的劍氣畫下了一個圓,將兩人圈在了裏面。
冷然的眉眼裏只有冰霜一片,沈臨淵說道“沈婉兒早就死了。”他緩緩看向王氏,只一眼,便讓後者幾乎肝膽欲裂,迫切地就想要往後退去,然而手剛碰到劍氣所畫的邊緣,就感受到驚人的雷電之力,將她震得皮開肉綻。
“你、你這是做什麼”王氏大叫道“你個上不得檯面的小賤人,快放我們出去”
沈臨淵看了她一眼,接着徒手抓過一隻血魔,大力一扯,就將之扔向了劍氣所設的屏障,只聽嘭的一聲,血魔的身軀應聲而裂,鮮血濺了滿地,圈內的母女抱頭尖叫。
“這個圓是在保護你們。”沈臨淵一字一頓道“只要不踏出分毫,你們就不會有任何危險。”
說罷,他將破軍劍收回眉心,轉過了身子,在靠近門邊的時候,他看見了這具身體名義上的父親,對方雙眼俱瞪,眼底寫滿了驚恐。
沈臨淵腳步一頓,擡手將那雙滿是血污的眼眸合上了。
直到沈臨淵的身影看不見了,沈君蘭纔像是找回了自己的聲音,輕聲說了句“娘,他還挺好的。”
王氏卻是苦笑着什麼話也說不出。
好真的好嗎
對方這行爲從表面上看,確實是保護了她們母女沒錯。可是這院中,還活着的怪物不在少數,被圈在一個小小的圓內,眼睜睜看着人間慘劇在自己的面前發生,這哪裏是好這分明是道貌岸然的惡劣。
沈君蘭回想了下方纔見到的沈臨淵的模樣,頓了頓,又小聲詢問道“娘,那位公子好厲害,可是他的樣子怎麼和妹妹長得”
話音未落,王氏就大聲呵斥住了她。
“別再提他了你的妹妹三年前就死了”
出了侯府,沈臨淵提着劍徑直往太子府走去,望着烏雲蔽日的天空,他咂了咂舌,在心底嘆了聲。
月黑風高夜,正適合痛飲一罈桃花釀,然後提着劍衝入妖魔邪道間,但是可惜啊可惜,他全身上去,連個酒塞子都沒有,實在寂寞。
太子大婚,皇帝新賜了宅子,與昌平侯府捱得很近。想來,這也是太子對“沈婉兒”的一點心意。
路上血魔的數量雖然不少,卻也不成氣候,沈臨淵沒費多少力氣就來到了太子府邸。
正如昌平侯府內的慘狀,太子府內也不遑多讓,白玉石鋪就的地磚縫隙裏盡數淌滿了鮮血。
沈臨淵踏入的一瞬間,院內燈火齊齊亮起。
太子劉璨正坐於他面前,望向他,露出鬼魅般的笑意。
“你終於來了。”
猩紅色的眼眸在黑夜裏格外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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