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呦鹿鸣(二)(他成了清净山上著名的高岭...)
九三读高岭之花
陆烬不喜歡游泳, 還有点小洁癖。如果是私人的游泳池那倒還好,但是這种公共泳池,先不說池水干不干净, 就是在大家面前只穿條泳裤,对陆烬来說都要克服极大的心理障碍。参加游泳班的第一天, 陆烬换上泳裤, 在更衣室磨磨蹭蹭了半天, 披着條浴巾出来了。游泳班是小班教育,一堂课有几個教练分别带班。陆烬跟叶呦不是同一個教练,他出来的时候, 叶呦的班已经开始做热身运动了。陆烬的教练一直在等他,见他终于出来了,本来松了一口气,瞧见他裹得严实的浴巾后, 這口气又提了上去。“這位我同学,你裹着毛巾不热嗎?”老师尽量控制情绪, 笑盈盈地问他。班裡起他的几個同学, 也看着他笑了起来,還有人开口道:“你不是男孩子嗎?男孩子也怕被看啊?”他這话一說, 班上的同学们都笑了起来。老师让大家安静下来, 走到陆烬身边跟他道:“我們先把毛巾放在那边的小凳子上, 好嗎?马上就要开始热身运动了。”陆烬裹着毛巾,跟老师說:“我有点不舒服,可以坐在旁边看嗎?”老师听他這么說, 也不敢怠慢, 毕竟這是专门针对小学生的游泳班,稍有差池就会被家长追着投诉的:“你不舒服呀?那要不先给爸爸妈妈說一声, 今天就先回去休息?”因为班上学生的年龄都很小,游泳班规定了必须要有一個监护人在外面守着,如果孩子有什么問題,家长也能第一時間处理。陆烬来這裡就是为了叶呦,肯定不会轻易就回去。他摇了摇头,跟老师說:“我就是刚刚突然有点头晕,我坐一会儿就好了。”老师见他态度比较坚决,就让他先在边上的小凳子休息一会儿。安顿好陆烬,她就开始讲课了。一個小班有五到六個学生,有的人有一些基础,有的人完全不会。老师把人分成两拨,先带着大家热好身,然后做好防护去了儿童泳池。陆烬坐在泳池边上,看到叶呦也下水了。她头上盘着一個丸子头,腰上戴着一個游泳圈,正在水裡扑腾。离她不远处,是上次被陆烬听到,說要教训叶呦的男生。他的基础要比叶呦好一些,已经可以不用游泳圈游一段距离了。這個暑假班都是小朋友,现场的安全措施做得很足,除了有教练紧密盯人意外,岸上也有好几個随时待命的救援人员。但陆烬還是不放心,他不知道那些人想了什么办对付叶呦,只能随时关注着叶呦的动静。他在岸上坐了一会儿,老师就来问他情况怎么样了,陆烬在岸边坐了半节课,最后還是不情不愿地下水了。前面几堂课一直過得相安无事,陆烬用最短的時間把蛙泳学会了,然后每节课在水裡象征性游两下,就会坐到岸边的小凳子上。久而久之老师也习惯了,也沒有再說他什么
。這天放学,陆烬在更衣室换好衣服,突然听见了几個熟悉的声音:“叶呦我已经约好了,让她等会儿在后门等我。”“她爸爸好像就在外面,她会不会告诉她爸爸?”“应该不会吧,毕竟這是我們的事,谁告诉家长谁就是狗。”“……”陆烬从更衣室裡走出来,看见了那几個男生。确实是那天自己在放学路上看见的几個。他们似乎是沒有想到更衣室裡還有人,吓了一跳,惊疑不定地看着陆烬。因为更衣室是沒有隔间的,所以陆烬每次都是等到最后再来换衣服,能够有效避免坦诚相见的尴尬。不過其他的小孩子似乎并不在意這個事。陆烬沉默地看着面前的几個男生,中间那個的個子高点的男声外强中干地冲他:“你看什么?”陆烬道:“你们几個不是游泳班的学生,怎么进来的?”冲陆烬喊话的男生脸色顿时变了变,明显是有些心虚。大家都看着和叶呦一起参加游泳班的王宇,王宇下意识挺了挺胸膛,跟陆烬說:“他们是我的朋友,在這裡等我的!”“对,我們在這儿等他。”几個男生似乎一瞬间又有了底气,都冲着陆烬横了起来,“关你什么事啊?换完衣服了就快走!”陆烬道:“非培训班的学生是不能使用更衣室的,我要去告诉教练。”“你!”几個男生把陆烬拦了下来,不让他出去,“你多大的人了,還告老师呢?”陆烬沒有理会他们,想绕過他们继续朝前走。這個年纪的男生都特别容易冲动,再加上陆烬完全不把他们当回事的态度,轻易就激怒了他们。“你别走!”一個男生猛地拽住了陆烬。教练听到动静赶過来的时候,几個男生已经扭打在一起了。陆烬本来年龄就比他们大一点,再加上他身体素质好,以一敌四也沒有让对面的人占到什么便宜。“你们在做什么?快住手!”赶過来的教练迅速把扭打在一起的孩子分开了,后面跟来的教练员一人控制住一個,把他们全带了隔壁的休息室裡。游泳班的孩子都必须有监护人在场的,陆烬和王宇的家长很快就被請了過来,剩下三個男孩都不是這裡的学员,家长也沒有在這裡。“我换完衣服准备离开的时候,就看见他们鬼鬼祟祟地在商量什么。”陆烬的头发乱糟糟的,难得的有些不修边幅,但脸上依然沒什么表情,“我看他们不是這裡的学员,就想去告诉教练,他们不让,還跟我动手。”事情可以說是十分清楚明了,再加上一边是四個打一個,王宇的家长都不好說什么——尽管他家孩子脸上明显挂彩了。陆烬爸爸就更沒有說什么,两边孩子互相道了個歉,握手言和,就各回各家了。而此时等在后门的叶呦,沒想到她竟然被放了鸽子???王宇果然就是個孙子,约了她還不敢来了?是不是男人?呵!回家的路上,陆烬坐在车
上一言不发。陆烬的爸爸和他并排坐在后座,侧头看了他一眼:“有沒有哪裡受伤了?”陆烬摇了摇头:“沒有。”虽然他說沒有,但刚才毕竟是四人对一人,陆烬爸爸還是有些不放心:“回去让郭叔叔给你检查一下。”“嗯。”陆烬点下头,又沒了声音。车上安静了一会儿,陆烬爸爸忍不住开口:“为什么跟人打架?”陆烬沉默了一下,跟他道:“我看他们不是游泳班的学生,举止也很刻意,就想去告诉教练,但是他们不让。”還是這套說辞,可以骗過游泳班的教练和其他人,却骗不過他爸爸。“以你的性格,根本不会管這样的闲事。”陆烬抿了抿唇角,沒有作声。车裡又安静了一会儿,陆烬爸爸再次开口:“为什么忽然想到来学游泳?我看得出来,你并不喜歡。”陆烬還是沉默。陆烬爸爸沒有再问,他知道自从陆烬妈妈离开以后,他這個当爸爸的就做得不称职。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陆烬对他已经有了很多秘密。這些秘密他现在不打算告诉他,以后估计也不会告诉他。他转头看向转外,沒有再說话。回到山庄,喜叔看到陆烬的样子着实吓了一跳,听到他是跟人打架,還是一对四,更是惊讶得不行:“不可能,陆烬不是這样的孩子。”陆烬道:“喜叔,是他们先动的手,我只是正当防卫。”“……”喜叔不知道该說什么了,只能带着陆烬先去找郭医生過個检查,看看有沒有伤到哪裡。這件事之后,王宇就沒有再去游泳班了,而陆烬一直坚持到了课程结束。结业那天大家聚在一起拍照,他坐在岸边的身影,一不留神就被拍进了叶呦的照片裡。升上高一那年,陆烬爸爸把山庄全权交给了他,自己去了清净寺清修。陆烬沒有時間享受高中生活,被迫从他爸爸那裡接過了山庄的重担。每天对他来說最放松的时候,就是去公园看叶呦喂猫。這也是他偶然发现的,叶呦在喂学校附近公园裡的一只流浪猫。他每天回家前都会让司机走這條路,說是想在這裡透透气。司机张叔叔知道他心理压力很大,毕竟是個才十六岁的孩子,就被迫面临了生离死别,肩上還压着一個鹿鸣温泉山庄。每天他都会把车开到這裡,停在路边等他十分钟。陆烬给自己放风的時間只有十分钟。有时候张叔叔都希望他能别崩得這么紧,像一根随时都拉满的弦。终于有天,陆烬在這裡待了远远不止十分钟。他說有只猫不见了。张叔叔不知道什么猫,又是哪裡来的猫,只是看陆烬很着急地在找猫,他也帮忙找了起来。陆烬每個周末都会下山来补习,结束后也会让张叔叔走這條路,他会待十分钟,用来喂猫——因为叶呦周末不来学校,沒法喂猫。叶呦喂的那只猫,他也一直在喂,猫猫认识他。他找了几個猫猫常待的地方,
心裡也是越来越着急,他知道叶呦都急哭了。“喵~”突如其来的猫叫让陆烬停下了脚步,他朝路边看去,猫猫正朝他的方向飞奔而来。它不知是去哪裡鬼混了一通,弄得浑身都脏兮兮的。陆烬把它抱起来,它也完全不反抗,還好像知道自己错了似的,讨好地蹭了蹭他。然后把他白色的衣服蹭上了一团黑色。陆烬平时极爱干净,這会儿也顾不上這些了,他把猫抱到叶呦的必经之路上,然后躲到了一边。叶呦果然很快就在這裡找到了猫猫,只是陆烬沒有想到,她直接把猫抱回家养了。這样也好。這天之后,陆烬每天放学再也不绕路来這边了,周末补习班结束后,也直接让张叔叔返回山庄。他和叶呦之间最后的一点联系似乎也沒有了。很多次张叔叔都想问他怎么了,不透气了嗎?十分钟都不行了嗎?但最终他還是什么都沒有问出口。此后陆烬一天比一天忙碌,升上高三以后更甚,喜叔考虑到他高考压力大,主动把山庄的事情都揽了下来,让他专心复习。陆烬学习成绩一直很好,及时同时肩负着山庄和学业,最后也顺利考进了美院。进.入大学以后,他和叶呦几乎就再也沒有见過面了,他在大学交到了志同道合的朋友,有一個博学多才的好老师,古建筑是一片浩瀚的海洋,而他還要学习的有很多。偶尔他還是会想起八岁那年在温泉池边遇到的那個小女孩,但他现在已经学会了放下自己的执念。大学毕业之后,他回到了山庄,成为了大家口中那個清净山上著名的高岭之花。他以为這辈子都会這样過去。直到那天,他偶然听到了山庄的一位客人提到叶呦這個名字。一开始他以为只是巧合,后来特地打听才知道,他說的叶呦就是自己认识的那個叶呦。他還顺便打听到了,叶呦要在一家私人会所過26岁的生日。从第一次见到叶呦,到叶呦26岁的生日,已经整整過去二十年了。陆烬以为自己变了,但他還是跟二十年前一样,一听說生日宴的事,就担心有人欺负她。那天他找了個借口,特地下了山。他沒去办他跟喜叔說的那些事,而是去了叶呦举办生日宴的私人会所。那一天,他的人生迎来了第二個分水岭。原本已经恢复平静的生活,再次被打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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