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阿娘,你和阿月先去转转,一会儿我去找你们。”他說。
朱氏:“你别乱跑。”
沈持:“阿娘放心吧,县城巴掌大的一片地方。”横竖他爹還在四处巡逻呢。
禄县统共就两纵两横四個街道罢了。
“口气不小呢,”朱氏笑吟吟地說着:“行,一会儿阿娘在前头的糖水铺子那边等你。”
說定之后,沈持把他自己做的把式组装好,就一根与他差不多高的木头,上面楔着几個小棍,他把六個能叫出憨声的蝈蝈挂在顶端,酝酿几次才吆喝开:“绿美人——会在书案唱曲儿伴读的绿美人——”
“宜其子孙,振振兮的螽斯——”
“碧纱窗外静无人,闻君声過好相宜1的大蝈蝈——”
“……”
他换着方子走街串巷地叫卖。
一开始哪有人理他,沈持走街窜巷,后来有两個顽童跟在他身后傻傻拍手:“好听,好听——”头顶赤日炎炎,脚底板走得生疼,迈一步像被火灼般痛,他闷声道:“嗯,好听着呢。”
两個顽童竟然跟着蝈蝈的叫声有节奏地舞起来,左三圈右三圈,叉腰,抬腿……。又跳又唱,好不欢乐,孩子们的欢乐感染了路人,他们停下来看热闹:“咦,這是蝈蝈嗎?”
沈持赶紧给大伙儿介绍:“是蝈蝈,会唱曲儿的蝈蝈儿。”
蝈蝈也很给力,他话音一落,六小只发出此起彼伏的憨叫。
众人越听越觉得好听:“這個叫的好。”
围观的人多了,终于等来有人问价:“小兄弟,你這蝈蝈多少钱一只啊?”
沈持說道:“今日开张图個吉利,便宜卖了,8文一只。”
“這可不便宜,”有人立马反驳他:“别人那裡才6文一只。”
沈持笑道:“這位大哥是愿意听‘极——极——’的叫声呢,還是愿意听我這蝈蝈唱曲儿呢?”
這人還算厚道:“還是你的蝈蝈叫的好听。”
而真心想要买东西的人从来沒那么多废话,头一個问价钱的人說道:“7文能卖不?”
沈持眨了下眼睛:“郎君,开单的生意,我图個吉利,给8文好嗎?”
他說完下意识地脸面涨红,沒有叫卖经验,脸皮真是薄得不行。
那人笑了笑,从荷包裡取出八個铜板给他:“好吧,给你。”收了铜板,任人家挑选了一只蝈蝈带走,這买卖算是开了张。
卖出去這一只,把他买蜂蜡和松香、朱砂的钱赚回来了,余下的五只,只要卖出去一只,到手的钱算净赚。
在逐利的驱使下,沈持鸡血满满地继续沿街花式叫卖蝈蝈,把他肚子裡的那点儿文采全掏出来了。
很快,下一位顾客叫住了他:“小郎君,你這蝈蝈一直都是這么鸣唱的嗎?”
问询的是一位清俊的儒生,白面微须,一双桃花眼带些许忧郁,看起来三十岁出头的模样。
沈持說道:“是的。”看這人的年纪,想是成家了,于是他吆喝道:“螽斯振振,瓜瓞绵绵2。郎君来一只放在书案上听叫吧?”
那儒生探究地向蝈蝈笼子裡看去:“我還从未听過蝈蝈這般鸣唱。”
“郎君要是需要,我還能让他模仿青蛙叫呢。”沈持說道。
儒生說道:“哦?”
沈持:“郎君不信?”
儒生指着其中的一只說道:“這样,我买下這只,你帮我让他叫出青蛙的声音怎样?”毕竟喜歡蛙鸣的极少数的人,不能提前让人家改了卖不出去不好。
沈持觉得他可真诚实,挑了一只最强壮的:“郎君瞧瞧這只如何?”
儒生点点头:“就這只。”
沈持拆开笼子从中取出蝈蝈,把翅下的暗点挪了挪地方,而后放回蝈蝈笼:“等一会儿听听。”
“你几岁了,念书了嗎?”儒生问他,看着沈持的個子,正是该考虑念书的岁数了。
沈持:“有打算去念书。”
儒生正要开口,蝈蝈忽然发出一声低低的“呱”鸣,很是清脆。
“听,叫了叫了。”沈持暗暗得意。
儒生笑了:“原来蝈蝈的叫声是可以操纵的啊。”他不问沈持是怎么做到的,毕竟這是人家谋生的路子。
沈持做完他的生意,沒想到男子竟不打算离去,還要跟他唠几块钱儿的:“打算去哪儿读书呢?”
沈持被他一问,瞬间如醍醐灌顶般,他放下蝈蝈笼子对着儒生施礼:“您是孟度孟先生嗎?”
他忘了,前头那條街朝外面的就是青瓦书院,从那個方向走過来的,看這年龄和气度,不是孟度又会是谁呢。
“是我,”孟度微愕之后点点头:“你小子很机灵啊。”
“谢谢先生夸奖。”沈持說道:“先生放学了?”
“嗯,青瓦书院……”孟度有种想要给他推销一番的强烈念头:“你听說過嗎?”
沈持恭敬地答道:“在禄县,有谁不知青瓦书院和孟先生呢。”
孟度提蝈蝈笼子的手背到身后:“书院七月底招生。”
沈持的眼睛亮晶晶的:“孟先生,我晓得。”
孟度微微一怔,他从沈持的眼神中看出来,這孩子会来青瓦书院念书,他扬眉微笑,用手指勾着蝈蝈笼子,步伐愉快地走了。
沈持换了個地方叫卖,好半天,迎来了下一個金主。但這金主有点难缠。
一上来便把余下的四只蝈蝈都搁到耳边听了够,问东问西的,足足磨够半個时辰的功夫,又开始還价,把沈持的耐心消磨殆尽,但他還得笑脸相迎:“……有條件的喂虫子喂新鲜的菜叶子,能活九十天左右吧……”
“這要是活到八十九天断气了,小郎君给退钱嗎?”
沈持:“……”他想了想:“要是活到九十一天,郎君给补钱嗎?”
那人略笑了笑:“实在是喜歡這叫声,小郎君,你明日還来這裡卖蝈蝈嗎?”
沈持:“……”還想白嫖听他的蝈蝈声儿,沒门:“明日在家中编蝈蝈笼,不出来。”
“那你后日出来嗎?”
沈持:“這可說不准,等我买糖吃完了再来。”
那金主:“……”這真不知道什么时候了。他甩甩袖子:“咱们說了這半天话了,6文卖我一只怎样?”
沈持也笑嘻嘻的:“大老爷,這可不行,卖不到钱,回去我娘要打我的。”
金主看似无奈地走了。
等沈持举着蝈蝈笼子要走的时候,他又快步回来了:“小郎君太会做生意了,奈何我实在是喜歡這只蝈蝈,”他掏出7文铜板不情不愿地递给沈持:“7文吧,我买下了。”
7文……算了,卖给他吧。
沈持接過铜板,咧嘴笑道:“谢谢郎君。”不管怎样,钱真实地過到手上,和想象中会赚到一笔钱的感受還是天差地别的,這一刻他有些亢奋,他甚至想边唱边跳科目三。
接下来他又八文卖出去一只,路上经過卖粮油的铺子,沈持进去买了一小瓶猪油,当朝的食用油脂非常贵,目测不過一两50来克的猪油,要了他14文钱。
沈家常年缺少油水,每顿饭都吃不香,他馋猪油好久了。
之后,看着和朱氏约定的時間到了,沈持赶紧往糖水铺子门口赶去。
朱氏牵着沈月等在那裡,两個人的手上都拿了一串烤的豆腐,见他過来,面色才放松下来:“可算来了。”
沈持指了指蝈蝈笼子:“阿娘,卖出去四個呢。”他把二十多個铜板晃着响给朱氏看。
朱氏的眼泪哗啦一下子来了,又是惊喜又是心疼儿子:“阿池,這是真的嗎?卖掉啦?”
沈持:“当然是真的,你看我只剩下两只蝈蝈了呢。”
說完他举着草垛子晃了一晃:“娘,城裡卖蝈蝈的人多,销路很好的。”
朱氏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远眺一眼,果然看见一個老者举着的木桩上挂了密密麻麻的有上百個蝈蝈笼子了。
沒玉村的农人老实,除了种地外,不会想到這种谋生的手段。
再說了,也就是种不动地的老人家出来卖個小玩意儿讨口饭吃,要是像沈煌這样五大三粗的出来卖蝈蝈,定然要被人笑话不事农耕的。
朱氏把卤豆干串塞到沈持手裡:“快吃吧,吃完咱们回家。”
沈持還想再叫卖一圈,朱氏看出他的心思:“边走边卖蝈蝈吧。”
娘仨往城外走,路上几個人听着蝈蝈的憨叫来瞧了一会儿,问了价格,但并沒有人买,直到快走出那條街肆的时候,有個夫人带着五六岁的女儿迎面走来,听着他的蝈蝈叫声特别,小女孩又說:“阿娘,我想买一只。”
夫人笑吟吟地问:“小哥儿,你的蝈蝈多少钱一只呀?”
沈持:“8文钱,夫人。”
夫人挑了一只叫声最低沉娇憨的:“听声音是母的吧。”
沈持說道:“是的。”小女孩儿:“家裡也有一只母的,回去给它当妹妹吧。”
又看见沈月生的可爱,大眼睛乌溜溜的看着她:“這個妹妹几岁了?”
沈月伸出白白嫩嫩的四根手指头,对着她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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