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沈家人一商量,由沈山带着四個孙子到镇上的私塾去。五月初六這日清晨,沈持早早起来拾掇,他穿上青衿,這是朱氏特地给他做的,是当朝的“学生服”——一件交领的青色襕衫,是读书人考上生员之后的常服,是以有“布衣即白丁之谓,青衿乃生员之称1”的說法。在当朝,小童们去私塾的时候为了表示郑重,也可穿青衿。
朱氏的手巧,青衿穿上很合身。
沈全、沈正和沈知秋也都穿着同样款式的青衿,沈全和沈正的有些窄了,穿上紧绷,他俩不自觉收着肩,一脸拘谨的神情。
“青衿,青领也,学子之所服。2”出了沈家的门,沈知秋一板一眼地掉书袋,把沈全和沈正听得云裡雾裡的,但是很羡慕,心中暗暗的有些自卑。
沈正扯着沈全的袖子:“哥,你喜歡念书嗎?”沈全欲言又止:“应该喜歡吧。”他听三婶說的“万般是狗屎,只有读书香。”,說道:“念书大概和吃烧饼夹肉一样香。”
阿二抿了抿嘴唇,馋得想哭:“……”這么說读书是天大的好事,是不是念书回家就有烧饼夹肉吃了?
……
沈山带着四個孙子搭了一辆去镇上的骡车,吱呀吱呀的很快就到了镇上。一眼看去,镇上是比村裡繁华,有货郎挑着担子走街串巷吆喝着买卖,十分的热闹。
他们走了几步路,来到一座宅院跟前,门边悬着個木牌子,上面写着——“苏家私塾”四個字,便是清镇上最大的私塾,他们要找的地方。
门沒有关严实,留了一條半人宽的缝隙,沈持远远地望进去一眼,庭院中的正堂用作教室,是一间打通了的木制结构的建筑,四面安装着四方的窗棂,沒有糊窗户纸,阳光透进去,把教室裡照得明亮。
裡面大约有三十来位年纪不一的学生,上至30多的童生,下到8岁的蒙童,每人一套桌椅,面前摆放着书本、镇尺和砚台、毛笔。他们坐得笔直,手背在身后,摇头晃脑地背书。
教室的前面挂着一张孔子像,画像中的孔圣人目透精光,睿智而严厉地俯瞰着学子,一位老夫子端坐在高脚长桌边上,他五十多岁的年纪,头发花白,胡子有些打结,看起来不是很讲究,应该是苏秀才了。
听說他年近五十才考中秀才,实在沒心劲往上考进士了,于是在镇上开了家私塾,靠教书为生。
等学生们背诵完一段,他开始讲课。
沈持听了一会儿他讲课,实话实說,苏秀才的课讲得很投入,他手不释卷,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但是好半天,沈持愣是沒听懂他在讲什么,只晓得他讲的课好枯燥好深奥。不能說跟听天书似的一字都沒听懂,但也差不多了。
他以为自己不熟悉古文的缘故,沒想到底下的学生也是云裡雾裡,不少人小鸡啄米似的一点头一点头,打起瞌睡。
或许是被感染了,沈持也困困的,忍不住想要打個哈欠,昏昏欲睡。
苏秀才讲着讲着见学生们沒了动静,還有人头都要挨着课桌了,他可容不得别人這样轻视课堂,手持戒尺敲了敲讲台,把正打算去和周公短暂约個会的学生惊醒。
几個年岁小的蒙童倏然一惊,霎时坐直了身体。
“再瞌睡,”苏秀才严厉地說道:“打手板。”
学生们强打起精神来,两眼空空地竖起耳朵听讲。
這档子功夫,苏秀才往无意间往门外一瞥,看到了正在专注听讲的沈持,以为他满心向往学堂,不由得生出自豪之心。他很是欣慰,又一板一眼地讲他的课去了。
……
隔着门,沈持只觉得一股浓重的沉闷扑面而来,让他霎时提不起精神。
這时候苏秀才的书童,說是书童,看着有二十多岁了,他看见有人在门外,放下书背着手出来把他们請进去,沈山道明来意:“听說這裡收学生,我家四個孙子有意求学,我带他们来见见先生。”
“好,好——”书童见一下子来了四個学生,连连說好,目光从沈全身上扫過,最后瞧着沈持问他:“几岁了?”
“到下個月就八岁了。”沈持口齿清楚地說道。
书童满意地点点头:“前头有個孩子程旭,与你年岁相仿的时候来這裡念书,17岁就考中童生了。”
只在這裡读九年的书就考中童生,沈山听到這话,一脸的与有荣焉。
客观地說,在古代,科举是個漫长的事业,从垂髫蒙童到七十老翁,只要走得动路愿意考的都能考,考官也沒有年龄歧视,程旭能在17岁考中童生,已算是年少得志,旁人难望其项背了。但沈持却在心裡哀嚎:读书九年才考中童生,那要读多少年才能考中秀才,重点——要花多少银子啊!
他很缺银子,想要“速成”。
沈持又朝裡面瞟去一眼,看着一個二十多岁還沒考上童生的学子,心中直摇头,這种熬岁数的方式看来不适合他,他要速度考上童生,秀才,强烈的直觉告诉他,他并不想来這裡念书。
沈持想“择校”!找個可以“速成”的学堂。
听村裡人說县裡的青瓦书院出過好几個神童,十来岁就考上了童生,未满十六岁就考中秀才,速度惊人,好像很适合他。
苏秀才的书童和沈山相谈甚欢,看样子彼此都很满意对方,沈家孩子入私塾的事大抵說定了。
不好耽搁人家太长時間,商定之后,沈山带着孙子们告辞。
往回走了片刻后,沈持忽然說道:“爷,我想我爹了,去县城找他,你们先回去吧。”他来的时候有作去县城的青瓦书院看一眼的准备,跟朱氏打過招呼,不算临时起意。
“你一個七岁的娃娃,”沈山一把把他拽住:“莫被人贩子给拐走了。”
沈持說道:“爷,咱县是谁的地盘,在我爹的地盘上,怕什么。”他爹這些年沒跟人结過仇,他怕什么。
沈山想了想,县中确实沒听說過拐子,但還是问道:“你小伢子去县城做什么?”
“来的时候我娘說要买什么东西,”沈持编了個理由:“她忘记告诉我爹了,我去找我爹告诉他一下。”
沒等沈山再拦,他已经溜走。
毕竟這裡离县城只有不到三裡地远,他跑的快些,一会儿功夫就到。沈持越走越觉得繁华,人,车马更多了,县城到了。
他看到富人坐着车马谈笑风生,也看到乞讨的为了一口吃的在饭馆门口张望……形形色色的人,实实在在的烟火气。
沈持心中喜歡。
他沒有去找沈煌,而是找了個老伯打听,青瓦书院在什么地方。
青瓦书院是县衙给调拨的土地修建的,在禄县很有名气,老伯指了指說道:“你往东南角走,過两條街就看到了。”
沈持按照他指的路走過去,很快就找到了——对面翘角的门楼上书着“青瓦”,二字浸润着书香气息,是這裡沒错。他站在青瓦书院对面,不远处的两扇青灰大门敞开着,裡面两排遮天蔽日的古树和竹林交互相接,静悄悄的沒声音透出来,很是清幽。
偶尔流出三五声蒙童们的轻快欢笑,入耳生机盎然。
他在书院外面张望许久,路過挑担子卖菜的小贩好奇:“小哥儿,你在看什么呢?想读书啊。”
沈持点点头。
小贩打量着他:“哎呀,书院可不是一般人能进得去的,一年要在裡头花8两银子。”普通人家一年几口人不知道能不能挣到這個钱数:“這還沒算上笔墨纸砚的开销呢。”
沈持沒有說话,他又渴又饿,从口袋裡摸出一文钱问小贩:“大哥,這個果子怎么卖的?”
小贩挑出两個皱巴不太新鲜的果子說道:“拿去吃吧。”沈持說道:“两個不够,大哥,你给我优惠些就好了。”
“给你五個吧。”小贩把两個不太好的扒拉回去,给沈持装了新鲜的:“你還要在這裡等多久?”
沈持:“我一会儿就离开。”
他也不知道要等多久,或者要等到书院放学的时候吧。想着那时才会有学生从裡面出来,他才好打听一番。
小贩换地方卖果子去了,沈持拿衣裳擦了擦果子的表面,反正這個朝代种植果蔬不打农药什么的,比后世洗多少遍吃起来都放心,于是不再讲究,大口啃起来,果腹后,他转到青瓦书院的后头,三两下爬到一棵大树上,透過浓密的枝叶往墙裡张望。
离他近的有個教室,裡面有位年轻的先生在授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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