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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0章 母子异见,相争失和

作者:未知
当李隆基来到太平公主府上的时候,马上便察觉到气氛明显的有些异常。 中堂裡坐着母子三人,太平公主脸色有些阴郁,哪怕见到临淄王步入堂中,也只是略作颔首,并沒有更热情的表达。 两個表弟倒也恭谨,起身迎向表兄,薛崇训還问了问李隆基有沒有进用晚餐、需不需要厨下整治,但神情语气都有些不自然。 至于小表弟薛崇简则就热情得多,快步入前拉住了李隆基的手腕,眼神裡则不无央求。 见到這母子三人迥然有异的神态样子,李隆基当即便意识到在自己到来前、母子间似乎正发生什么争执。 彼此间也都是常来常往的近亲,李隆基虽然心裡感觉有些尴尬,但既然已经来到,也就不再拘礼,于是便对薛崇训点了点头并微笑道:“署中办公至晚方出,的确是腹中空空,便在此讨上一顿酒食。” 薛崇训闻言后便连忙举步行出,而太平公主阴郁的脸色仍然乏甚好转,视线落在儿子背影上诸多的不满,過了片刻才又收回了视线,转向李隆基勉强挤出几分喜色,不无好奇道:“光禄寺有什么剧要事务,居然让人忙得餐饮违时?” 听到這问话,李隆基不由自主的露出一丝苦笑,寻常时节裡,光禄寺的确是清闲有加,假装忙碌都不会有人相信。 不過见到府内這样的气氛,他也不便先将来意表明,只是微笑自嘲道:“我這样一個拙员,自要加倍努力,难免費时。” 說话间,他便坐在了太平公主下首的席位上,并递给薛崇简一個问询的眼神,而薛崇简则将嘴角一撇、指了指自家阿兄离去的方向,显然争执是发生在這两者之间。 因不知争执的具体內容,李隆基也不便贸然发问,只望着薛崇简随口问道:“近日有沒有去外苑观赛?球场上可有什么精彩赛程、出色球手?” “一天到晚,无所事事。正经的事业全不上心,只对那些无聊的闲趣着迷费神!” 本来是随口一问,薛崇简還沒有来得及回答,太平公主却冷哼一声,又将怒火发泄到少子身上来,她指着薛崇简冷哼道:“近日哪裡都不准去,只在家中用功,如果今夏還不能通過昭文馆的考选,看我不烧了你那些马具!” “一定一定!” 薛崇简在年初被昭文馆直学士陈子昂开革出馆,也懒得再去别处求学,最近几個月一直在坊间游戏。他在這家裡存在感也不太高,寻常时节阿母也少有過问,可是因为今天兄长惹恼了母亲,便倒霉的遭到了波及。 听到母亲的训斥声,他也不敢反驳,只是连连点头,不无埋怨的看了表兄一眼,你這沒话找话、偏要找能让人借题发挥的干啥? 李隆基见状自然更觉尴尬,干笑一声后便作扶案而起状:“我是来的不是时候?瞧着今天不是会见宾客的好时机啊。” “不干你事。” 太平公主闻言后怒容稍作收敛,狠狠瞪了少子一眼后才又叹息道:“我恼恨的是一样的怀抱养出之物,偏偏我家无可欣赏,让人烦躁!明明血亲之内這么多的端庄秀才,但何种优良的禀赋,全与此门户无缘。三郎你来评评道理,究竟是我家教有差,還是這几物生就的劣性难除?” “姑母這么說就言重了,我出入厅堂凡所见闻,两表弟全都举止有礼、从来沒有什么劣迹浪行招人取笑。還要什么样的华美才器才能让人满意啊?” 李隆基闻言后便回答道:“世道之内的人物总不免上下优劣的区别,但优中自有更优、人上仍然有人,亲长们难免对少辈期望更高,但我等眼下才具委实难企至好。只要不自作堕落,逐分逐寸的向好处攀比,总能有所可观。” 這话本也說的周全,不失安抚之意,但却沒想到恰恰戳中了太平公主的愤怒点。 正在這时候,薛崇训又从堂外走入,太平公主便陡地挥手拍案,怒声說道:“孩儿但知上进,纵使一时不器,父母自然不会失望。可若有人自甘堕落,又该如何說教!” 這一番怒火自然是指向薛崇训,听到母亲的忿声,薛崇训垂首入前,有些无奈的說道:“阿母言事如何,我不敢强作申诉。但儿如今已非黄口,虽然不是高才大器之选,但庭中也有妻儿需作养活,对人对事总需要有几分自己的度量决断。我并不觉得出事外州就是自甘堕落,寰宇天下,概是王土,在朝则侍君进策,在外则宣教牧民,各有分工、各创事迹,但能无愧于恩用,总能不耻于立世。” 李隆基听到這裡总算是听明白了,望着薛崇训有些讶异道:“表弟要向外州就事?” 薛崇训点了点头:“前日殿举,得授易州刺史,入省领取告身之后,便要动身。” 听到薛崇训的回答,李隆基一時間心情复杂无比,他去年恳請进事,本就希望能够得授外州官职,结果却被发落到鸿胪寺這個闲司。而眼前這位表弟,不声不响的便谋求到河北大州的临民掌印官职。 這当中际遇的差别,实在是让人不得不暗生感慨。有人求而不得,有人俯拾皆是,人与人的差别就是這么大。而薛崇训能够得到如此关照,当然是因为他宗家女婿的身份,作为长公主李幼娘的夫婿,朝廷凡所官位只要不有触军国大计,自然是予求予取。 且不說李隆基心裡突然生出的羡慕嫉妒,太平公主在听到儿子這番话后,脸上怒容更盛:“你有老母在堂,有幼子求哺,這样大的事情不同家人商量便私作决断,還有自己的道理了?那易州在何方位你知不知?临民官事几桩你又知不知?在朝清贵的官职前程留不住你,偏要去求远州与骨肉分别,這难道不是误人误己?” 讲到這裡,太平公主又一脸怒色的望着李隆基說道:“为人父母,究竟欠债多少?因他少失父执看顾,我唯恐他人面上受人冷落看轻,入世以来几多筹谋?此前便与皇后计定,着他入直昭文馆,就近看护雍王,日后春宫正位,自然可以顺事太子官僚。這样显赫的前程,世道几人能够羡求得来?他却偏偏的不肯珍惜,若非今日门下传制,我還不知他竟求出外州!” 李隆基听到這话后更觉无语,甚至都懒得发声安抚。這母子两哪裡是在吵架,分明是在他面前赤裸裸的炫耀啊。无论是出事外州,還是近护雍王,那都是时流、包括他想求都求不到的机会,结果却被這两母子挑三拣四,乃至于庭中失和。 “阿母苦心为我筹计,厚重恩情我如何感受不到?但正因为恩情的深重,我才更加的不敢继续腆颜承受。故事不必多說,如今我已经是当户的长丁,阿母能不能容我为家计有几分自己的思量?” 薛崇训见母亲情绪爆发出来,叹息一声深跪在地:“因此血缘亲眷,少来便得以立朝具位通贵。如此恩遇,已经是世人毕生难求。我德惭才逊,腆颜受此,少时懵懂不知惶恐。但时龄渐长,越发体会到冲盈折止的道理。 朝廷官职的许授,乃是国之用士大体,并非私门的随意赐许。美位虽然羡人,但我并不是德才居之。生而六尺丈夫,难道毕生都要悠游于血脉恩泽之中?人间富贵,我享受极多,但却一直都无所贡献。我這一生可以富贵于终,但儿孙又将何以自立?” “哈,宗家血脉的恩泽,到了你這裡反倒成了难以承受的逼迫?生人在世,谁能沒有血脉瓜葛的牵连?你生就這样的身世,注定了许多的人事只能循情论断。我不說你才情的多寡,仅此一桩将身所享有的势位同世道俗流并为一谈,就是十足的愚蠢!” 太平公主对人事又有自己的见解,对儿子的解释只是嗤之以鼻:“天家之所选你适配,难道真的是因为你德才优异?只要能尚主体贴、家事和睦,你便不算亏享了恩泽。良才举士,那是对门外疏远之人才要施展的尺度。辞妻弃子,抛弃宗中的伦情,這难道不是舍本逐末?” “阿母固执此见,我也說讲不通。总之在阿母眼中,儿子只是身无一长、器难自立,凡所预见的艰深,不准我品尝试探。但我今次殿举得授,恩眷之余,德性资历也是得到了朝中大臣们的嘉许器重。户中娘子并不怨我离家宦游,入州之后事能厘定便作亲为,束手无计则事授佐贰,只当增长几分人情世故的见识。” 薛崇训见母亲這裡只是說不通,索性也摆明自己的态度,外州就事算是去定了,不管母亲乐意不乐意。 太平公主闻言更怒,拍案怒喝道:“滚出此门、滚出去!既然如此意坚,那我便在京中等着见你涕泪求归。” 母子两這是彻底谈崩了,薛崇训见继续留下来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于是向堂上怒不可遏的母亲叩拜告别,然后便弯腰退了出来。 李隆基同薛崇简见状,便也连忙追赶出来,還待再作劝說,薛崇训却只是摇头:“阿母直将亲近人事当作手执棋子,不准人有私计主意。這当中的隔阂已经不是一时一事的积攒,我并不是欠缺恭顺的孝义,但男儿在世总要保有几分自我。 此内忠孝并非对立,只是人情中固有的刁难。与其相顾不安,不如短暂告别。我离家后,二郎你不要再竟日游戏,阿母的教诲自是用心良苦,若本身的见识体会尚不足超出此中,還是要恭然受教,不要放纵自我。” “阿兄你可真是豪胆,换了我实在沒有胆量這样同阿母对话。我是沒有福气同阿兄你加亲连襟,你走后阿母這一腔怒火,我也只能咬牙生受了!” 薛崇简对兄长既是羡慕、又不乏抱怨,只是摇头叹息。 “請表兄代我安慰阿母,今天的吵闹让你见笑了。” 薛崇训懒得再搭理自家兄弟,又望着李隆基叹息說道,然后便拱手告辞,离开了母亲的府邸。 李隆基看過這一番母子争吵,心情五味杂陈,返回堂中后一時間也想告辞离去,今天這气氛也实在不适合再谈别的事情。 不過随着长子离开,太平公主還是控制住了情绪,有些疲惫的說道:“三郎你不要因此斗戏见外,我并不是一定要他如何如何。但劳神费力安排好的一份事业前程不被珍惜,恼怒总是难免的。我不知费了多少口舌才說动皇后应允……” 她這一番絮叨牢骚,李隆基也不好直接起身告辞,只能陪笑道:“人之惯于享有,总是目作寻常。如我這般怙恃俱无,不知有多羡慕亲长這样的用心铺路,哪怕是有损和气的争吵,到如今也只能梦裡回味。” 這么一說,气氛又变得伤感起来,太平公主抬手搓了搓眼眶,接着又說道:“你也不需自伤,于此人间并非孤独。转日偕同你家娘子再来我家,我要庄重接待向你致歉。你此前专程使人来告,肯定也是有事商议,现在不妨道来,让我分心别处,不再沉湎被那劣子激生的怒气。” 李隆基本来不打算再說,但听到姑母问起,想了想后還是开口道:“的确是有一桩事,是我内心的私计,但却迟疑难决,想要請教姑母该不该做。今日吐蕃递书入使,請求和亲,我思计家中诸妹多到适婚之年,此中是否有可作勾连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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