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5章 涓流渐汇于襄阳
街道上随处可见装运石料与木头的车马,脚夫力士拖挑修建房屋的材料来来往往,无数座房屋被推倒又重建,长明之战的余波還在影响着這座大周的国都,
那次浩浩荡荡的异族攻城对于东宫也产生了影响。由于灵山龙潭阵沒有开启,一枚炮弹精准地落在了东宫正殿的房梁之上,房梁坍塌落下,直接把方棠经常坐的那把椅子砸了個粉碎。
不過還好,帝国的公主已经进化成了皇帝,办公场所也随着方棠搬迁到了长明皇宫中去。
最近這位新君有点忙。
自从南下和谢令婉见過一面之后,堆积到方棠面前的奏折便一下子多了起来。至于這样做的原因……或许是想用這种方式表现她沒有什么谋权篡位的心思,或许是她认为皇帝出面作保更有說服力,但在比较了解谢令婉的方未寒看来,可能都不是。
婉婉是很懒的,她大概率是把一部分繁复琐碎懒得弄的事情推了過来。
比如說像现在這样。
“砰!”
小女皇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俏脸涨红,气得浑身发抖。
正在一旁处理公事的方未寒好奇地凑過去,只听得她在嘴裡气急败坏地碎碎念道:
“九品下谒者中大夫署丞弹劾九品上司理治书的公文为什么会在朕這裡!他们的主官呢?让我看看這是哪個州发来的文件……哦,扬州……扬州刺史是哪個王八蛋来着?”
方棠沉默了片刻,突然想起来扬州刺史似乎是由丞相谢令婉兼任。
“谢令婉!”方棠气得一摔毛笔,一副不干了的样子,“她下属的两個小官吵架,小报告能打到朕這裡,她自己是干什么吃的!”
“她把朕当什么了!专门给她处理麻烦事的侍女丫鬟嗎!”
方未寒失去了好奇心,正打算默默回去继续干活的时候,明月符传来震动。
温折雪:“小寒,你還记得我师尊嗎?”
方未寒:“当然记得,好歹我也曾经是师尊门下的记名弟子来着。怎么了师姐?”
過了一小会儿,温折雪方才发来回复。
温折雪:“沒事,我在想要不要背着师尊偷偷把你的名字加进师门名册裡。”
方未寒:“……這還是不要了吧,至少要征得他老人家同意啊。”
温折雪:“嗯,那還是算了。”
方未寒放下明月符,冥冥之中,总感觉有些奇怪。
师姐平日裡也不是会闲聊的人啊,平日裡的留言也大多是以关心自己为主,几乎沒有這样沒头沒尾地分享事情。
沉吟须臾,方未寒又输入道:
“天山路远,来回需要時間准备。若是有事,师姐可千万要提前与我联系。”
又是過了一会。
温折雪:“嗯,若有事我会提前告诉小寒的。”
方未寒看着這句话,還是感觉有些奇怪。
师姐真的听进去了嗎?
他在那裡默然沉思的时候,方棠不乐意了。
沒看到她正在生气嘛!怎么老师凑過来一句话都不說!装死?
不许装死!
“老师!”
方棠嗔怒地瞪他,凤眸眯着,像是在說“我生气了,還不快来哄我”。
“怎么啦?”方未寒收起明月符,略有些心虚地问。
看着他那带着恰到好处无辜的眼神,方棠便气不打一处来,哪能還不知道老师装死的原因是什么。
他分明就是不想在自己面前說他那好未婚妻的坏话!
這岂不是說在他心中,那谢令婉的地位要比自己更高嗎?
方案深吸一口气,暗暗告诉自己不能生气,生气解决不了任何問題。
她瘪着嘴巴,刻意夹起娇柔软糯的声音,像是幼鹂一般轻唤道:
“老师,帮帮朕嘛。”
得益于她平日裡端着的女皇架子,方棠无疑是很适合撒娇的,尊贵威严的清冷气质,配上娇滴滴的可怜表情形成最好的反差。
方未寒打了個哆嗦。
“帮什么?”方未寒小心翼翼地问。
“唔,我当然是想让老师帮我跟谢相說說,让她不要再往我這裡塞垃圾折子。”
“啊這個……”
方棠用食指点着粉唇,忽地柔柔一笑。
“老师不用担心,我只是随口一說,毕竟這样会让老师很为难的吧。”
虽然她似乎在笑,但方未寒依旧感受到有某种实质性的,沉重的东西顺着笑容传递了過来。
“令婉她帮着老师做了那么多事情,从老师出身微末的时候便一同患难与共,我知晓她在老师心中是不可取代的,也从未想過要和她争什么。”
方棠站起身贴過来,身体前倾,轻轻地拽過方未寒的手,用自己的两只小手握住。
她仰头看着他,方才的所有愤怒与羞恼都消失不见。声音变得轻软,像是在对梦中之人呢喃细语。
“我只是想,在老师心中多占据一些地方,哪怕只是一点点。”
方棠将掌心放在他的胸前,感受着自己的脉搏与他的心脏共鸣的声音,眸光变得黯淡。
“不必這么說。若是在我心中沒有位置,那我何必当初千裡迢迢跑回长明救你?”
方未寒摸摸她的脑袋。
“嗯呐,我知道的。”方棠轻巧地笑了起来。
小女皇依恋地靠在他的肩头,发丝垂過前胸,拂起明亮色的幽香。
“不必要那些阳光下的芳草茵茵,也不用晶莹剔透的琉璃金瓦。我很好满足的,只要那种灯火幽微的荒僻小路就好。還請老师在那小路的末端给我留一点地方。這样,每当老师在心中回头,就能看见我啦。”
北宫屋外百灵脆鸣,元会殿前窗几明亮,暖阳如流沙落下,蕴得他指尖丝丝发烫。
“失约了五百年,今后的日子,我会永远陪在老师身边的。”
方未寒微微一怔,心中有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甜酸滋味。
他還以为方棠這次又仅仅只是普通的茶言茶语,刚才正打算一笑置之。可现在看来她似乎很认真,那自己是不是应该稍稍回应一下?
正在他犹豫的时候,方棠却又出声问:
“老师会赶我走嗎?”
“当然不会。”方未寒這次回答得很果断。
“那老师還在等什么?”方棠轻咬着粉唇,睫羽颤动,略有些羞赧地看着他。
沒耐心继续等方未寒的回应,方棠索性自己踮起脚尖,心一横闭上眼睛,主动覆上他的嘴唇。
每当与老师有這种负距离接触时,方棠总是能感到一种沉溺的放松。像是漂浮在羽毛铺成的海洋中,耳际身畔尽数被暖洋洋的热风所环抱。
那是一种紧张却又美妙的沉醉体验,這种感觉让她痴迷,让她一想到老师便会心跳加快,也让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索取更多。
自从上次尝到了甜头后,“与老师做舒服的事情”已经变成了方棠的人生目标之一,现在也不例外。
一吻终末,少女的心咚咚跳個不停,脸颊浮着红晕,像是雪地映上灯笼的烛光。
舌尖无意识地润過唇瓣,紧攥着袖口的手心不知何时已满是汗水。喘息两口气,方棠正要再次求吻之时,脑海中却不自觉地响起老师上次說的话。
谢令婉那女人都已经摘了桃子,那自己還能仅限于亲亲嗎?
别說什么女孩子家家的矜持了,方棠已经发现,和老师有关系的這几個女人裡就沒有一個省油的灯。
输给谢令婉就算了,绝对不能输给萧槿!
方棠咬咬牙,心跳越来越快,忽地就下定了决心。
在方未寒的视角中,从嘴唇分开开始,方棠便不知道怎么回事,整個人像是傻了一样停在那裡,连耳畔凌乱的发丝都不顾了。
“是不是憋气憋得久了些……”
方未寒的话還沒說完,便看见眼前的少女突然拉過自己的手,用力按在了龙袍上最突出的地方。
他的话音瞬间像是卡壳一般戛然而止。
掌心中传来惊人的柔软弹性,触感之佳甚至让他有一刹那的失神。
方未寒万万沒有想到方棠竟然会做出如此举动。如果說论起保守程度,怕是眼前的小女皇要更胜過婉婉一等。外加上师生名义尚在,装作无意间的偶然接触便已经是极限。而像是现在這等情况,他還以为会很晚后才发生。
“老……老师。”
心中想得毅然决然,而真的做出此等动作,方棠却還是紧张得不像话。
她脸颊红透,感受着身前传来的异样触感,說话时都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萧槿那個家伙說……老师最会揉面了。”
小女皇的尾音发着抖,小手不知何处安放地乱摆,最终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揪起他的袖子。
“萧槿连這個都跟你說?”
尽管房间中现在满是旖旎的氛围,但方未寒還是被萧槿的脸皮厚度惊到了。怪不得能把方棠气成這样,萧槿果然在這方面天赋异禀。
“不要……不要管别的女人了,也不要想。”
方棠努力地挺直纤腰,像是要将自己完全交到老师手中一般,眉梢时而紧皱时而舒展,潋滟眸光碎成粉色的影。
“請老师教教我……好不好?学会了這個,我以后……我以后下面给老师吃。”
小女皇撒娇般依偎在他的掌中,火热滚烫的温度隔着衣服,传递到他的心间。
方未寒今天本来是要处理公文的,毕竟公文很多。
但现在他觉得公文可以晚点再看。
“慢慢来,不要着急。学习的机会還有很多。”方未寒在失神凝滞的少女脸侧耳语,“不是說好要永远陪在我身边嗎?大不了以后天天教给你。”
“我很聪明的,一定……一定可以学会。”
恍惚之间,像是被谁支配一样,方棠想要伸手去解自己龙袍的系带,但纤指颤抖乱晃,怎么解也解不开。
喘息声起,系带渐松,眼看元会殿便要化作战场。
“陛下,飞红有要事求见!”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殿外传来飞红的声音。
“老……老师,先松开,飞红应该是有很紧急的事情。”
尽管心中失落暗恨,但方棠也知道,今天终究是无法迈出最后一步了,只好先让萧槿几天,但自己的胜算依旧很大。
方未寒帮她整理好衣领,将飞红召至殿中。
“怎么了?”方棠问。
飞红根本沒听出来陛下声音中的一抹异样,而是急声說:
“陛下,洛京并州军开始了大规模行军!”
“他们的行军方向不是西,而是向南!似乎是荆州的方向!”
“什么?荆州?”方棠倏地站起身来。
方未寒的心中陡然一沉。
……
……
這是一处巨大的山谷,却从中被泾渭分明地格开。一半是郁郁葱葱的浓绿,一半是寡淡死寂的沉灰。
天空中下着朦胧细雨,打在斗笠上化作碎水。
远离喧嚣城市的荒僻幽所,沉默的人群聚集在此,筑起百米高坛,坛边燃火,雨水难熄。
“都准备好了嗎?”
“已妥当。”
“……你们先退下吧。”
人群自动让出通路,她一步一步拾级而上,缓缓走上高台。
在高台的顶端,一座阵法正闪烁着诡谲的光。
天工阵师以方圆布阵,周正得体;逍遥御气以长锥为底,尽显杀伐。而圆台顶端的阵法为六芒星形。
這是临渊阁的手笔。
“你常說人心可畏,因此不愿离开天山,总是缩在自己的小院子裡看星星。天空星辰浩荡,只有那些最重要的星星才能拥有自己的名字。而那些沒有自己名字的星星,临渊阁上根本无人在意——除了你。”
“還记得你最喜歡做的事情,便是一颗一颗地给它们取名字。当时你笑着還跟我說,若是自己将来有了孩子,名字或许便会从這些星星的名字中挑选一個。”
“你這么社恐,谁都不认识,哪来的孩子呢……”
她抬起头,斗篷滑落,檐帽下是一张如带雪残梅般娇柔而坚定的容颜。
“‘难道命运也能像聪明人那样阴险狡诈,像人心那般残暴无匹嗎?’”
“你曾经這般问我,我不知如何回答。但若你现在再问一遍,我会告诉你——”
“是。”
她抬起手,手心亮起璀璨夺目的星芒。
“小璃,我来救你了。”
大阵迸发明光,整個高坛、整座山谷都在颤抖,星光自天际而落,如暴雨般咆哮着冲向地面。
阵纹剧烈地颤抖着,面色因力量流逝而苍白,她的心也渐渐提起。
往常都成功過的,這次应该也不例外。
她想。
“轰!”
巨响震天,阵纹轰然破碎,高坛片片崩落倒塌,星力倒灌,化作最微小的碎末。
废墟之中,她咳出鲜血,仓皇而狼狈地环顾,眸光颤动。
“失败……了?可是……为什么?”
“她……不在轮回之中嗎?可明明之前都……”
“小璃,你也……离开我了嗎?”
少女压抑的哭声久久未消,天低云厚,杳无人烟的山谷中,只有寒鸦与她做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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