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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三 恭王妃 (一)

作者:梦娃
明皇帝的丧仪上,恭王妃姚文秋可能是除了新平公主李长忆以外哭得最惨的人了。

  她哭得嗓子都哑掉了還在掉眼泪,跪在地上宫人搀都搀不起来,和长忆姑嫂两個拉着手头碰头一起“呜呜呜”,好不容易停下来喝口水,一听“大行皇上”几個字两人又抱头哭得天崩地裂。

  温贵妃叹为观止,对着姚文秋她亲婆婆德妃咬耳朵:“小四媳妇這么实诚的,好神奇啊,她认识皇帝老……认识大行皇上才几天啊,居然是真哭啊。”姚文秋气鼓鼓地扭過头去,江皇后赶紧摸摸她的头說:“小四媳妇是個孝顺的好孩子,姚大人教女有方。”

  姚文秋之所以哭得這么惨,实在是因为她受的是忠君爱国正统教育,自小就是听着明皇帝的光辉事迹长大的。

  姚文秋的祖父回家养老前官至大理寺卿,明皇帝交给他最要紧的一件事,就是重核愍帝一朝许氏当权那三十一年遗留的大小两百余宗冤案。明皇帝公正严明,数十位被无辜流放的官员重返朝堂,本人已死子孙犹在的赐金安抚,便是那年代久远全家都死绝了的,明皇帝還要下旨昭告天下为他们平反昭雪。

  姚老大人经手昭雪的冤案不知几何,但姚家满门其实差一点点也成了冤死鬼。昔年明皇帝還是太子时,姚文秋的祖父任凤翔郡长史,凤翔郡太守姓许,是许太后的侄子,亲妹子還是赵王妃。他本人不太识字,二十出头就做了一郡父母官。

  “了不得吧?官沒法做!”天气热的时候,祖父摇着葵扇在院子裡纳凉,就爱跟他们讲当年的事,“他连第十二房小妾的外甥的好友要抢人家祖上传下来的院子都能让祖父去帮忙料理一下,祖父怎么办嘛!”

  這位许太守强掳了一位年轻举子的妻子到府裡做妾,那女子一头碰死了,举子去讨說法,竟被许太守一声令下活活打死。好好一对佳偶,双双做了枉死鬼,两家人也算当地富户,哪肯罢休,联名写了状子到京兆府告状,可巧得很,京兆尹恰好也姓许。两家人白花了许多银子,到头来還落一個“诬告朝廷命官”的罪名,举子的父亲被一顿毒打,回来的路上就死了,岳父被关进大牢裡,生死不知。

  许太守本以为此事就此了结,乐呵呵又纳了两房小妾。却未料到文人也有真义气,這举子一帮同窗旧友洋洋洒洒一篇长赋递到沈丞相门下去,立刻就有人下来查。

  姚文秋她祖父一向憎恶许太守的做派,朝廷的人一来他乐得像深闺怨妇见了离家许久的郎君,恨不得扑上去抱着人家的胳膊咬一口骂一声“死鬼你怎的才来”,主动配合积极合作,提供了大量许太守鱼肉百姓的铁证,然后……然后這强抢民妇,草菅人命的罪名,连带着凤翔郡五十万两银子的亏空,最终居然落到他老人家自己头上。

  “祖父枷都带上了,秋秋知道枷么?二十斤重的大木板子,套着祖父的脑袋和两個拳头,祖父就跟后厨准备切了做菜的大冬瓜一样,被塞进囚车裡送大理寺问罪。”

  姚文秋每次听到這裡都觉得很恐惧,祖母還要把细节告诉她:“祖母和你阿爹、大伯父一起被锁在囚车裡,祖母走得慢一点,天杀的衙役就抡起水火棍掼在祖母后腰上……秋秋沒见過,十月天下着雨,只穿着一件单衣啊,你姑姑姑父抱着你表哥,跟在后面哭啊哭,我說妞妞你回家去,她喊着阿娘,喏喏喏,祖母心都碎了啊。”

  祖母讲故事绘声绘色,表情扭曲,肢体动作极其夸张,姚文秋每次听到這就哇的一下哭出来。

  进了京,审案的大人還沒问就先把祖父一阵毒打,一家子收在监狱裡,以为不是砍头就是流放,结果過完年太子亲自问此案,仗义执言据理力争,把他们救出来了。

  “十九岁,過完年才十九岁,长得又好,想得又周到,去牢裡问话還给我們带了伤药和夹袄。有的人啊生下来就是要做大事的。”祖母夸起明皇帝总不忘损自己儿子一嘴,“你伯父跟他同岁,吓得发高烧做噩梦,全靠我和你爹照看他,哎呀真是一点用都沒有,跟你祖父一样的。”

  明皇帝帮姚家人翻了案,罢了草包许太守的官,又力陈祖父在凤翔郡七年谨小慎微为官清廉,請旨给祖父补了青州别驾。這一年姚文秋她爹才十岁,明皇帝送了他一方端砚,跟祖父說:“此子聪明伶俐目光端正,来日必成大器。”

  十年后,新科探花郎正是姚家的小郎君,琼林宴上,明皇帝对新任大理寺卿半年的姚大人玩笑道:“姚卿,昔年朕說此子可成大器,今日果然,朕可能算得上铁口直断?”

  那方端砚如今還在姚文秋她爹的书案上,姚文秋每次去书房都绕着它走,生怕自己笨手笨脚一個不小心把它磕着碰着了,一家子都能捶地痛哭。

  除了听祖父讲姚家旧事,频频上她家串门的温丞相也能在三杯两盏淡酒下肚两眼发直之际开始哭天抹地忆苦思甜。姚文秋长得乖巧,很得长辈喜歡,温丞相一来,祖父就让她偷偷背着祖母给他们拿酒,借着送酒的机会,姚文秋跟听說书似的,把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听了一遍又一遍。

  温丞相中进士时不過二十五岁,沈老丞相看他人品端方,有心抬举他做自家的东床快婿,奈何這位新科进士不识抬举舍不下糟糠之妻,从此不說飞黄腾达,根本就是哪裡穷哪裡远哪裡乱让他去哪裡。每每他花了大力气将辖地治理得有些起色,就有后来人来“乘凉”,他這個前人自然又被挪個地方继续“种树”。

  “贵妃娘娘刚生下来,狄人已打下了天水安昌”,温丞相喝到半醉时,說起自家女儿都忘不了尊称,“我夫人生個孩子的功夫,西平郡守郡丞长史拖家带口的已经都不见了。我与我夫人說,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是只有殉城一條路了,她赶紧带着孩子们回陈留投奔我兄长去……”

  “我夫人說她不走,西平到陈留路途遥远,若路上有個好歹,我沒死她们母子先死了,到时我娶個年轻貌美的把她忘了岂不是血亏。不如留在西平,狄人来了她先杀了孩子再自尽,一家人死在一起。我怎么劝也不听,女人有时候真是不讲道理……”他這么嘀嘀咕咕的,在姚老大人“你也就在我這裡過嘴瘾”的嘲笑裡故作镇静地嘿嘿嘿,“万幸国运昌隆,狄人几位王子自己打了起来,就退兵了……”

  经此一事,温丞相心有余悸,把妻儿送回陈留老家,此后他一人辗转于穷山恶水间,郁郁不得志。直到明皇帝当了太子,天知道是生了怎样一双慧眼,竟将這颗蒙尘明珠挖了出来委以重任。温丞相苦尽甘来,与明皇帝君臣相得二十年,一贯是忠心耿耿两袖清风,曾有同僚问他为何连房妾室都沒有,温丞相答曰:“一则家裡穷,养不起。二则家有贤妻,妾纳来作甚?”那位同僚多喝了两杯酒,還要问温夫人如何贤惠,温丞相抹着眼泪从当年自己俸禄微薄靠夫人接绣活养活全家說起,当场把许多官员說得痛哭流涕。

  他這么明晃晃往满朝文武嘴裡塞狗粮,明皇帝听了很欣慰,亲自组织百官向他学习:“若尔等能人人似温卿,为官忠谨,齐家有方,朕何愁天下不治!”

  姚文秋听着這些事长大,对明皇帝天然一股好感,每次陪祖母去上香都不忘认认真真给菩萨磕三個头“求菩萨保佑皇上无病无灾长命百岁”。明皇帝将她指给皇四子恭王做王妃,她接了旨說的第一句话是:“皇上怎么知道我聪敏娴静的!皇上真的好英明啊!”

  姚文秋她娘被她傻得直叹气,回自己房裡就冲着姚文秋她爹发火:“你平日裡莫不是跟皇上說過秋秋?怎的就挑了秋秋做王妃?她傻成這样怎么做王妃!”

  姚侍郎捂着耳朵躲到女儿身后委屈巴巴:“我几时跟皇上說過秋秋?皇上是问過我家裡孩子都多大了亲事定了沒有,我总不能欺君吧?皇上前天刚夸過恭王,我看挺好的。”

  阿娘拿着帕子开始哭:“皇上自然是好皇上,可恭王什么样谁說得准,万一他对秋秋不好,我想替秋秋出头都出不得……”

  姚侍郎一向怕她哭,一见她哭就赶紧蹭過去,转来转去转了两圈也不晓得该說什么,憋了半天才說:“恭王饱览群书,为人谦谨,不会欺负秋秋的。”

  他话才說完就被姚夫人瞪了,瞪得他很委屈:“你瞪我做什么?难道要我說恭王一定会对秋秋不好?哪有你這样不讲道理的……”

  姚夫人气得要把他赶出房门,還是姚文秋拼命拦下来,姚侍郎缓了半天才想明白夫人在担心什么:“恭王口碑一直很好,都說他少年老成为人勤谨,品貌才学都是第一等的,不是我不向着自家孩子,說来倒是咱们秋秋不大能配得上他。他跟太子也处得很好,咱们关起门小心說一句,想来不会有什么夺嫡祸事。”

  姚夫人心才放下一半,又开始担心宫裡娘娘们嫌姚文秋傻气,整天紧张兮兮地念叨,满怀自信的姚文秋被她念叨得有些发憷,仔细想想她其实啥也不会,只在养花上有些心得,后院小花房裡几十株牡丹就是她亲手伺弄的,年年都开得很好,可惜皇上不是要她去当花匠的。

  万一被皇上嫌弃了可怎么办,想想都很难過。

  姚夫人开始零零碎碎给她科普宫裡的事。江皇后一向慈悲贤德不会为难秋秋的,恭王的亲娘德妃,温老夫人說了也不是刻薄人。林贤妃呢,她跟阿娘有旧交,秋秋见着她记得帮阿娘给她问声好。温贵妃……

  “秋秋记住了,千万别在贵妃娘娘跟前說谁绣花绣得好,明白么?你只管夸贵妃娘娘绣花绣得最好看就完事了。”

  這個小道消息是温贵妃她亲娘温老夫人亲自透露的,温贵妃自小随着母兄住在陈留郡伯父家。温老夫人因着丈夫长年不在身边,三個儿子读书全靠她亲自督促,对小女儿未免就管得不大严,见她喜歡刺绣還很欣慰,把自己的好手艺都教给了她。万万沒料到,所谓德容言功,温贵妃前面三项丢得干干净净,三句话离不开一個“绣”字。

  “到了十二三岁,绣得就比我好多了,隔三差五缠着我要到城南绣庄去,我原不想太拘着她,想去就让她去,谁知她在那拜了好几個师傅呢。”温老夫人痛心疾首,“脾气犟,她两個哥哥都沒她犟。她堂姐跟她合不来,說有哪家的姑娘绣得比她好,她就非去看看人家姑娘怎么绣的!”

  温老夫人以为她是年纪小争强好胜,等温丞相把一家子接到京城来,才发现女儿哪裡不太对——京城繁华她半点沒放在眼裡,整天忙着批评府裡的绣娘并提供业务指导:“這绣的都是什么?這配色也太难看了,這鲤鱼的眼睛一点活气都沒有。這裡针要這么下才对……”

  温老夫人试着鼓励女儿参加社交,譬如护国公家的六姑娘十五岁生辰给温家也下了帖子,不如备份礼物去交個朋友,然而温贵妃只顾埋头绣鲤鱼:“阿娘,你别闹我,眼睛這裡不太好绣——去哪?陈家六姑娘?不去。上回她来咱们家,我见她身上的荷包還沒我绣的好,问她家可還有别的绣娘,她說我怎的沒学好规矩。嘁,学個鬼的规矩!”

  温贵妃沉迷绣花,就算收了她的绣架罚她抄书,她抄完看见温老夫人只会說:“阿娘,你襟上這朵兰花绣得怪呆的,把衣服换下来我改一下好不好?”這样如何嫁得出去!温老夫人愁得直掉头发,温贵妃還雪上加霜地安慰她:“阿娘放心,我不会嫁人的,我把我绣的活计拿去绣坊卖一样能养我自己,活到老绣到老,等绣不动了我不活了就是了。”

  “這是說的什么话,哪有姑娘老死不嫁人的,一大家子的名声要不要了呢……后来选秀进了宫也好,就是我整天提心吊胆的,生怕她哪天张口說皇上的龙衮花纹配色不好要改一改”,温老夫人拍着姚夫人的手臂,“你放心吧,我看秋秋比媛媛靠谱,咳,我是說秋秋很招人喜歡的,你只管放心好了。”

  姚夫人听得瞠目结舌,瞬间觉得自己的担心全是多余的,等见着姚文秋蹲在花房裡一边修剪牡丹花的枝條一边跟那株花說悄悄话:“我很快就能见到皇上啦!我好紧张怎么办!”姚夫人就觉得万事還是要防患于未然:“秋秋,你进王府先别带着花去,跟恭王商量他同意了再来家拿——你可千万别跟花說话了!人家听了以为你是傻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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