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列西煤油车
何二趴在窗台看了半响,這才进来跟冉旸禀报。
“走到楼下還看了咱這儿一眼,我看怕是起了疑心。话說主家为何要让他转赠玉佩,明明昨日已经让人送信回老家退亲,主家难不成是改了主意?那咱们那信要不要截下来?”
“不用。”
冉旸冷哼一声。
亲事肯定要退的,冯德志這岳丈要了不如不要,无情无义不說,将来還要大大拖他后腿。
上一世青州城破,他们一家去月鹭岛投奔冯德志。结果冯文娘已经嫁入了海倭国的商社大族。又因冉氏青州城死死抵御海寇,冯德志生怕得罪了海倭人,面都沒露便差人将他一家都扔下了大海。還好他们遇上了路過的丰氏商船,這才平安进了仙匀城。
這冯德志可恶,水性杨花的冯文娘更是不堪!只等他投得明主混出個模样,定要先下手除了冯氏一家!上一世月鹭岛便是在投敌二十年后被宇文芎收复,冯子安带妻妾儿女投奔海倭国,月鹭岛也成了流放重犯之地。
“他根本见不到冯子安。”
冉旸冷哼道。
上一世的這日,冯子安因为吃坏了肚子根本沒去参加萧家的宴会,冉昱见不到冯子安,這块玉佩自然也送不出去,只能暂时自行保管。
“那块玉是我从一個古董商人手裡买下的,很是有点邪门,每至满月便会放出微光。你告诉你安排的人,下手的时候一定注意這玉佩。若是冉昱沒送出去,那他的尸身上必然有玉,你去认尸的时候机灵点,别让他们用不知名的野鬼糊弄了,這便是咱们给钱的信物!”
何二点头,表示记下,脚步匆匆出去安排。
傍晚五点,冉昱兴冲冲地赶到了萧家在旧京的官邸。
要按礼部的规矩,藩属要员进京朝见一律住驿站候召。不過由于灵帝迁都,钱都花在修建新京城的宫室和城防上了,定安城這边难免年久失修,原本的皇家驿站早就不能住人了。
于是进京的郡守们只好自己想办法,财大气粗如南部诸郡,大手一挥包下城中最大的一间客栈集体入驻,不但方便各家联络通气,抱团住宿還有安全保障。银钱不济的海外诸岛及西南二郡,要么住在亲友的公馆,要么借用商贾的别院,总之都是各显神通。還有像萧家這样家大业大的,在朝中各地都有宅邸,自然是不愁沒地方安顿。
冉昱還是第一次来萧家。虽然他和萧烈成从小便认识,可那都是跟随父亲和兄长应酬时的点头之交,两人真正成为朋友,那是在他进入墨宗大学院之后的事了。
萧家的下人很有礼貌,听他通报了姓名便請他进会客室稍后。沒過多久,一身黑色正装的萧烈成推门而入,脸上還带着笑意。
“阿昱你来了。”
阿昱笑嘻嘻地点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连连夸赞他這身装扮格外俊朗好看。
這倒也不是客套,萧烈成承袭了萧家人高大健壮的特点,在军校磨练出的身材紧实强健,更别說他本人五官深邃,宽肩窄腰,也不知道迷倒了多少年轻的小娘子。
“嗐,這不都因为晚上的宴会么。”
萧烈成還有些不好意思。
他可不敢在阿昱面前吹自己俊俏,谁不知道整個九凌城的生员中,最好看的就是冉家的阿昱啦。而且阿昱還有趣,虽然年纪小但却懂得比许多人都多得多,而他一起总能找到新鲜的玩意。
“你不是要看我爹那辆列西车么?现在车就停在后院,趁着沒人,我带你出去兜风啊!”
一說起车,阿昱的眼睛瞬间亮了。
两人都是說干就干的性子,从客厅出来就直奔后院。
一进后院,阿昱的眼睛就直了。
這辆自罗西国进口的自动车和他以前见過所有自动车都不一样,虽然依旧是一人高的底架,可比起笨重的蒸汽车這辆列西车明显精巧了许多,至少看不到高高顶起的锅炉和填煤口了。
“這车要怎么走?”
冉昱绕着车转了两圈,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车尾部隆起的出气口。
“车体都封闭了,要怎么加煤?”
“不用煤,這车烧的是煤油。”
萧烈成搬了一個铁桶出来,
“這是从列西公司进口的车用煤油,价格可是不便宜。”
“煤油?”
冉昱微微挑眉。
“天月山北麓不是有油田么?怎么還要从海西洲进口?”
天月山在阿木尔河下游的北岸,油田属于北郡官营,出产的煤油是北郡的经产支柱,给北郡带来了大量的利益。
“列西公司說我們自制的煤油质量不行,加入车中会引发事故。這玩意的燃烧室安装在车内,一個不少說不得就要炸膛,谁敢拿命冒险呢!”
“唔。”
冉昱点了点头,凑到铁筒的油口闻了闻。
“那這样一桶煤油肯定是要贵价了,還要算上从海西洲运過来的花销。”
“阿昱說得沒错。”
萧烈成点了点头。
“可是沒办法,人家到底技高一筹,咱们造不出這玩意。”
他拉开车门,然后朝车外的少年招了招手。
“阿昱快来,现在這车一個人便可操作,灵巧得很!不像咱们自己造的蒸汽车,车后還要配個烧炉工,得算着時間加煤。”
听他這样說,冉昱反而不着急上车了,蹲在车后又研究了一会儿,這才坐上了副座。
“稍等,這就出发!”
萧烈成走到车前,拉出一個机括用力摇了几下,這辆黑色的煤油车便发出隆隆隆的声音。又過了一会儿,车后的排气口冒出白烟,萧烈成跳上驾驶座握住方向盘,车子就這样缓缓开出了萧宅后院。
“噢噢噢噢——”
阿昱坐在副座,感受着十一月的冷风吹過脸上的刮痛感,心却是像火一样地燃烧。
动了动了竟然真动了!不用炉工填煤加柴也能前进的车,竟然真的造出来了!
他曾经尝试制造木柴燃气混合动力的车,好不容易有了些眉目,可惜這列西车已经问世,他的木柴车怕是再也沒有用武之地了。
突突突——
萧烈成的车实在太拉风了,即便是旧京的街路上已经跑了不少蒸汽车,這台不用人填煤的车子還是招出了百分百的回头率。他一身正装,头发打理得平顺斯文,又开了一辆全雍朝都难得一见的华丽西洋车,一路上都有不少小娘子偷偷打量,更有穿着洋装的番邦女郎,干脆直接搭讪他能不能一起兜风。
记不得回绝了多少次邀约,坐在驾驶座的萧烈成呛了一肚子冷风,开新车的热情也被浇灭了不少。
他忍不住小声和冉昱抱怨。
“现在的定安城已经這样开放了么?竟然有小娘子当街拦人搭讪,吓得我差点撞到人。”
“你這车全大雍只有一辆,如此难得一见的车后面還余两個座位,人家自然要试一试。”
阿昱乖巧地提建议。
“你若都载满,让大家死心,那就不会再骚扰了。”
“可算了吧!”
萧烈成一晒。
“我搭那劳什子的人作甚,就咱们俩多自在!对了,要不要去焱焱庄吃涮锅子,我請客!”
当然不能让他請客,最后是冉昱会了账。
不過他们也沒吃成涮锅子,因为马上就要到开宴的時間,萧烈成总不能顶着一身羊肉味出场,于是他们换了西洋餐。
“你看那個小娃娃。”
萧烈成指着窗外。
“這么冷的天還要在外面买烟叶,”他蓦地站起身,走出餐厅也不知道和那孩子說了什么,小男孩乖巧的地点头,把手裡的烟叶都给了他,然后接過他递過来的一包银钱。
“拿着吧。”
冉昱也跟了出来,他的手中還提着刚打包的食物,递给小男孩。
小男孩想要拒绝,但冉昱却从怀裡摸出一個怪模怪样的羽箭,手指一拉,羽箭便高高飞了出去,飞得還挺远。
小男孩的眼睛瞬间亮了。
亲爹沉溺赌1博,有点钱就会被他搜刮走,母亲带着他们兄弟姐妹艰难度日,那见過這么有趣的玩具?
他忍不住,跑過去把那個小羽箭又捡了回来,小心地碰给了好看的小哥哥。
“拿着吧,送给你了。”
冉昱笑道。
“回去好好吃饭,快快长大,将来你也来造飞羽箭。”
小男孩眼睛亮晶晶,给小哥哥鞠了一躬,抱着食盒和飞羽箭走了。
经此一遭,两人也沒時間再去吃饭,干脆直接开车返回公馆。
回城的时候,萧烈成十分感慨,說近几年年景不好,许多平民都失去了进项,城裡出来讨生活了孩子越来越多了。
“对了阿昱,”他忽然清了清嗓子,故作不经意地說道。
“我刚刚见你荷包裡放了一枚玉,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歡這些玉石珠宝了?”
“玉?”
冉昱想了想,从荷包了摸出冉旸给的那块玉佩。
“你說這個么?”
“好像是吧,其实我也沒注意。我就是瞄了一眼,你不是都不玩這玩意的?”
“唔,這是冉旸给他未婚妻的。”
“未婚妻?”
“嗯,是月鹭知府家的小娘子,說是自幼定亲,他想让我把這玉佩转交给她兄长冯子安。”
“冯子安?”
萧烈成的脑中迅速過了一遍這個人名。
“月鹭知府冯德志的长子么?他今晚好像不来了,說是水土不服,患了急病。這种信物直接交给你堂兄的岳丈好像也不合适,玉佩你要送回去么?”
冉昱看了看天色,微微摇头。
“算了,我先随你去兴福楼。刚才家中送来消息,今晚的宴会我三哥会過来,等下他又要远航去海西洲,我怎么也要跟他碰個头,玉佩我晚上再還冉旸吧。”
“哦,怎么,這次竟然是崔慎過来么?”
萧烈成不知怎的有些怏怏。但這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在冉昱觉察前,他就迅速调整好了情绪,看上去和之前并无差别。
“說起来,我对崔师兄也是仰慕已久,之前沒少承蒙关照,這次他代表冉家過来,那可真是太好了。”
是么?
冉昱看了他一眼。
三哥說起年纪其实与阿成差不多,可在雍西军校却是高了他三届,据說是最年轻的首席令长。
去年他带阿成回青州玩,正碰上三哥休假在家,感觉這两個同门不但不热络,還有点王不见王的意思,更别說什么“承蒙关照”、“仰慕已久”了。
真的,阿成這话說的也太言不由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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