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南洋水师 作者:雪漂 秦铠来了之后,何勇先介绍起那位广州买办李老爷,“秦大人,這是我外甥李东来,在上海做洋买办的,這次是老爷子特地让他回来办這件事的!” 這李东来四十来岁年纪,倒是一表人才,但是不知什么原因,总有让秦铠多少有些不舒服的感觉,到底是为什么,他也說不清楚,他拱拱手笑着說道:“李兄,多谢!” 李东来拱手回礼,递上一大叠东西,“這是和沈唱和、金伍几次会面和协商的底稿,其中几份都有他们的签押,裡面還有多张他们给的货物验收报告,還有就是金伍转给我货款的凭证,這其中的差价就是他们拿去的好处费!” 秦铠翻了翻這些证据,可谓铁证如山,這李东来做事滴水不漏,看得出是個厉害角色。有這些证据在手,在生些個事情出来,這沈唱和還真是死的莫名啊。 “李兄,這之后官府那边免不得找你的麻烦啊,你可想好了应对之策?”這既然设了套子,那自然要处处严密,否则一不小心,非但沒套住人,反而把自己给套了,那可就是愚蠢之极的事情了。 李东来站起身来,“秦大人,此时尽可放心,我李某此番早已打定主意进衙门走一圈了,一定把這事儿办妥贴了!” 秦铠又和何勇、李东来商议了一番,他们两個先告辞而去,周瑞东则把船厂那边的事情汇报了一番,经過近两個月的缜密调查,金胖子那边克扣工人薪水的伎俩都一一被查清楚了,這不外乎官银变杂色银两、虚报人数吃亏空、艺圃生半薪算一薪、碎煤算精煤价……整個报告倒是洋洋洒洒数千字。 对于這份挖人隐私的工作,周瑞东完成得实在是超出秦铠的预料,他正想說点什么表扬鼓励的话,周瑞东伸手悄悄指了指一边正在若无其事喝茶的章奎……原来這篇大作是章奎出手的! 秦铠掉转头,章奎先接上话了,咧着嘴露出一副苦瓜脸,“教官,你别表扬我,也别鼓励我,這活我干一次就够了,嘿嘿!” “章奎你小子,有一套啊,行!那你不要表扬,你想要啥?” “教官,若是你那天带兵打仗了,你给我一次机会,第一個带上我,”章奎哈哈大笑道,“我要在這事上赢瑞东一回!” “随你……”周瑞东满不在乎的笑着,已然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這厮一個月還就难得笑上几次。 “带兵!”秦铠有些惊讶,自己藏在心底的這些事情,這两個学生倒是猜的真准,他哈哈一笑,意味深长的看了看两個学生,拿起那沓子契约和调查报告,“這几日事情多了去,章奎,你想干事,到时候可别又說教官派的活太多罗!你现在就去整一個计划,我要船厂在一周后就开始停工!” 三個在一起一直商议了两個多时辰,然后周瑞东、章奎才匆匆离去。 两日后,在马尾港南洋水师的专用泊位,丁日昌亲自指挥众人把那门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重炮吊上了招商轮船局“东山”号大货轮,南洋水师派出了两艘兵船“泰安”、“登瀛洲”随行押运,丁日昌则在“东山”号上亲自压阵。 秦铠沒有選擇呆在吨位较大的货轮上,這次随行的只有黄兴和孙翔,此番远赴天津卫那只是一场计划中的作秀,对此,他并沒有太多兴趣,他感兴趣的是此番可能碰到的一些人,還有就是這支背负着不屈和失败的南洋水师。 两艘兵船都是1200多吨的中型木壳蒸汽动力战船,這两個名字秦铠都很陌生,正当他带這黄兴、孙翔站在码头上决定上那條船的时候,忽然发现兵船上冒出许多脑袋,竟然還冲着自己指指点点。 “孙翔,你看這么多人迎接老师呢!”黄兴個大嘴巴开始嘀咕起来了。 秦铠回头狠狠瞪了這傻子一眼,這是迎接嘛?整一個看猴戏啊!正在考虑是不是让丁老头叫個人来领路的时候,“泰山”号兵船上一侧的踏板咕噜噜的放了下来,一名相貌堂堂、身材魁梧的年轻武官带着三四個穿着五云服的士兵大踏步的下来了。 来人走到秦铠前面不远处,声如洪钟般大声问道:“可是船政学堂的秦教官?” 看来自己還是有些薄名,秦铠挺直了身体,這些日子以身作则的拉练效果确实不错,他完全抄袭与后世铁军的“三大步”训练,這么一站倒是有了几分军人风范。 他拱拱手,面前這武官应该级别不高,不過做到一舰的管带,至少是七品武官了,笑着问道:“正是秦某,将军贵姓?” 来人见秦铠施礼,忙躬身回礼,“秦大人见笑了,在下是南洋水师泰山兵船管带吕翰!”說罢又介绍起身后几位穿五云服水手服的士兵,“這几位都是马尾船政学堂早一年的学员,早听說秦教官的大名,所以今日特来拜见!” 吕翰!這名字秦铠那是知晓的,在他所知的歷史中,這位后世评价生性沉稳果断,练兵勤勉的武官在与法国人的炮战中死战不退,全舰官兵更是拼死杀敌,只可惜空有一腔热血,却无奈舰、炮远不如敌,最终以身报国。 他微微一笑,一個可造之材啊,既然我来到了這個时代,那就看我逆天改命,让這一腔英雄之血不再空洒碧波…… “吕翰……吕赓堂!将军善兵之名,我也常听人提起,”秦铠开始娴熟的应用起手中的信息资源拉扯起关系来了。 吕翰见秦大人竟然知道自己的表字,却也十分惊讶,不過也有几分惊喜。他不過是七品武职,若是說有些名气,那也仅限于南洋水师内部,他练兵勤勉,不過這在水师裡却未必是什么好性格。 他這管带,還是早年沈葆桢大人管辖南洋水师只是提拔的,這一做就是三四年,现任南洋水师统领刘深就不怎么喜歡他,平日裡战船出海训练,刘统领多让挟带些私货,而吕翰对此十分反感,多次当面拒绝,两人间的关系实在是谈不上好,這官职自然也就原地踏步了。 “秦大人,我辈才疏学浅,大人真是见笑了!請秦教官上船,我們在慢慢請教吧!”吕翰大手一挥,非常热情的把秦铠迎上了兵船,又让人特别备下一间独间的船舱供他休息。 到了船上,秦铠到也沒了看风景或者休息的念头,他的思维裡,凡是都需主动,立刻带着两学生到這艘兵船上四处转悠起来。 這泰安号战船其实就是一艘中型运兵船,并沒有安装太强的火力,在船尾,秦铠看到两门阿姆斯特朗101mm的前膛火炮,只是裸装在后甲板的射击台上,另外两侧船舷各装一门格林快炮(美制加特林转管机枪),而船首仅有一门阿姆斯特朗127MM的前膛火炮,火力实在是很糟糕。 随着“东山号”一声长笛,船队缓缓驶离马尾港,秦铠站在船舷格林炮旁边,回眼望着身后地形险要的马尾港口,两岸设立的大大小小十来座炮台将整個港口看似护得严严实实,不過再强大的炮台也挡不住满清政府的愚昧和白痴,歷史上在其后的马尾海战中,竟然纵敌入港,终致大败。 “秦教官,马尾港這防守可谓严整吧!”身后有人开口问话,這豪爽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吕翰来了。 “确实不错,赓堂兄对此有何评价?”秦铠无意评价這些炮台,這都是沈葆桢、丁日昌多年的谋划,可谓深谋远虑,然而到最后竟然落得竹篮打水一场空。 吕翰左右看了看,叹了口气,“火炮老旧,军心不振,空有其表而已!” 秦铠想起日后史书上记载的马尾海战的片段,這南洋水师和福建水师那也算浴血奋战過的,南洋水师仅有一艘战船临阵脱逃,而福建水师作为這时代的地方水军,尽管只有帆船,也是在法国人的巨舰大炮下不畏死的突进攻击,不過這结果与他们的英勇反差就太大了。 “赓堂兄,我看南洋水师军容不错,”秦铠指了指前面船首炮位上,一些士兵正在拿着药包和练习炮弹进行发射训练,倒是各個龙精虎猛的模样。 吕翰抬眼看到正在指挥训练的几個亲兵,看到满头大汗正在训练的士兵,一丝自信的笑容浮现在他坚毅的脸庞上,忽然,他指着其中一個矮矮胖胖的年轻男子,“秦教官,那位是船上的管驾,大人对此人有何评价?” “噢……若非赓堂兄告诉我這位仁兄是船上的管驾,我定然以为這位或许是船上的大厨噢!”秦铠微微一笑开起了玩笑,不過神色一肃,很肯定的說道:“既然能入得了赓堂兄法眼,必然有其過人之处吧!” “大人,陈桐浦是同治十一(1872年)李中堂大人送往美利坚的留美学童之一,他在美国麻省理工学院就读,拿到了轮机和化学两门学科的证书……秦大人,秦大人,是不是海上风大有些不舒服了?!”吕翰正介绍着矮胖子的时候,却发现旁边這位秦大人眼神有些不对劲,忙调转话头。 秦铠给一下子从思绪中惊醒了,嘿嘿一笑,刚才咱多少有些受惊了嘛,麻省理工啊,后世也是数得上的好地方,沒想到這南洋水师裡還真是藏着宝货啊,這等人才跑来开船,真是太……太……太浪费了,对了還学過化学专业,這可真是太专业对口了! “赓堂,我沒事沒事!我只是想起一些個杂事,你继续說吧!”秦铠打着哈哈,眼睛开始在周围的船员和士兵身上扫描起来,只是似乎看不出有什么特殊的隐藏人物。 “陈桐浦回来后,一直想去造船厂,不過上面不知道如何考虑的,给塞到后学堂跟英国人学开船,然后给派到我這裡来了……” “浪费啊……”秦铠忍不住一拍船栏杆,這陈桐浦留美五年,回来還要到马尾后堂跟那些英国人学上两年,和這胖子一样遭遇的,倒是确有其人,后世颇受关注的铁路工程专家詹天佑也是一般的经历!对啦,這为詹天佑呢,貌似马尾学堂裡沒看到這么号人嘛! 吕翰這会儿有些抓狂,這位秦教官可是名声在外啊,自从那本《工业兴国论》的小册子流入水师之后,這些马尾学堂出身的军官、士兵都是争相閱讀,看到自己就读的学堂有如此的新气象,吕翰和一些有想法的青年武官都是颇为感慨。 对他促动最大的,当然是秦铠在书中提及的那些全新理念,海权论、巨舰大炮学說……這无疑把海军的地位更是提高到一個影响国运的地步,所以吕翰在得知秦铠随丁日昌巡抚去天津卫时,第一個想法就是要见见這位秦教官,不過這会儿秦教官显然心事重重,他可不知道秦铠這会儿正在琢磨着這位矮胖子陈桐浦未来的某位校友。 “秦教官,我正要請教几個問題,”吕翰从怀裡掏出一本《工业兴国论》,這下倒是把秦铠的思绪拉了回来,对于宣扬自己的工业兴国论,秦铠那也是大有兴趣和不遗余力滴,两人匆匆转回屋内,而吕翰也顺便把留美胖管驾给叫了进来。 秦铠乐呵呵的看着胖胖的陈桐浦,心中暗笑,先掂掂斤两,是人才的话那就毫不客气的拿下罗,這可是为了胖子你好! 這陈桐浦实在是太应验那句人不可貌相的古语了,不愧是這时代麻省理工的毕业生,比起从国内科举出身的士子,那视野和思路大有区别,从他的口裡已经不是蹦出“民主”、“科学”這等字眼,当然這是以英语词汇的方式出现的。 因为在中国還沒有能与之对应的翻译,這时代中文中“民主”的意思乃是“万民的主宰”,這无疑与后世民主的意思南辕北辙,而所谓“科学”,那却是指的“科举之学”,以秦铠這個穿越人的眼光看看待這两個词语意义的变化,其中未免太過讽刺了。 而吕翰、陈桐浦第一回听到秦铠侃侃而谈当今时局,真是有一种发聋振聩的感觉,看過评书,多智的诸葛孔明在隆中便知天下大势,沒想到在马尾船政学堂,竟然也有一位能对天南海北、泰西诸国都了如指掌的人物。 這两位都是学习過新学的年轻人,对于泰西诸国自然知晓一些信息,但是像秦铠這样能把西方列强歷史和现状都分析得头头是道的,在他们看来,即便是那些西方来的学者和教师,也完全沒有這种能力,就是马尾船政学堂资历最深、法国上校出身的日意格,也与秦教官相去甚远。 秦铠自然不放過這個显示能力的机会,這两人无疑是可用之才,对南洋水师的笼络,這一直是他计划中的事情,不過這南洋水师成立已经十余年了,其中自然关系复杂,而军官也是良莠不齐,他需要一個切入点,而接触到吕翰這位有着猛士之风的汉子,无疑正是一個最好的契机。 几天的交流下来,吕翰和陈桐浦都有相见恨晚的感觉,不過显然现在的情况下,他们只能朋辈相交,毕竟随意插手军中,這可是犯了大忌的事情。 而陈桐浦在听到秦铠介绍火炮局的一些成绩和未来粗浅的设想时,已经迫不及待提出,是不是让秦大人找丁巡抚說說,让他转行到火炮局做些研究方面的工作,毕竟那是他在麻省理工学习了五年的专业。 对于胖子的主动投靠,秦铠自然乐见其成,而吕翰显然看到共事多年的陈桐浦终于有一個好归属也是十分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