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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一堂课

作者:雪漂
福建巡抚衙门,秦铠坐在大堂最下手的位置,显然今天丁日昌是有重要事情商议,堂上坐着十几位文武官员,除了孙师爷外,其他人他都根本不认识,而和自己同级的沈唱和也沒有出现,這多少有些奇怪。 這些官员显然已经知道秦铠的事情,虽然個個高坐堂上,眼光却不时瞟過来打量一番,对于這個官职突飞猛进的年轻人,自然是十分上心的,私下裡都在交头接耳打听秦铠的底细。 “王大人,這布政司秦允判是什么来历?” “多数是個捐官儿,走了门路来咱们福州衙门补得缺吧!” “马大人,我也正想问你呢,我只听得些小道消息,据說是李中堂特别提拔的,直接给了布政司的实职!” “噢……有背景!!!” 其实就秦铠的官职而言,這从六品的布政司允判实在是微不足道的小官,這些都是官场裡混的老油條,大清朝是明码开价可以捐官的朝代,普通的七品县令,到清末时期只值百两白银,而捐個从四品的知府,也不過数千两。 但是众所周知,這大清朝上上下下一共也就一千多县令的位置,而知府的位置更是稀少,有钱的主都能捐,甚至富人家刚出生的娃娃也能捐個,但是即便你捐了后补的官位,沒有实缺可补,那也就是個一纸空文,所以到了后来,即便是富商也不高兴把钱取投到這无底洞裡,最多也就捐個官位糊弄糊弄乡下农夫,点缀点缀门面罢了。 众官员观察秦铠的眼光中多少透着些嫉妒的意味,显然都以为秦铠可能有什么非常之后台,這可是他们想象中唯一可以解释的原因了。 丁日昌显然也听到官员们细微的议论,他轻声哼了一下,众人顿时收了议论:“诸位同僚,今天召集各位来,是李中堂大人有重要事务布置!” 众官员忙起身躬身应道:“請大人明示!”秦铠自然也混迹其中,這情形倒是在后世的影视中他经常看到,沒想到今日自己也参与其中。 “上月日本国铁甲舰示威于辽东,中堂大人已决意购置铁甲战舰对抗之,這海防之要点,還在于火炮,所以特令我监造火炮于马尾,不日,江南制造局火炮器械及工匠就会随英国货船而来。秦铠……” 這堂上的官员都是南洋水师和巡抚衙门文武官员,這造炮的活计自然不会落到他们头上,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指向秦铠,听到丁日昌叫他名字,秦铠只得应声的出列:“大人,属下在!” “此事交由你全权负责,火炮内膛的打磨你务必尽早调试好,其余尽可让江南制造局的伍大使处理,可有难处?”丁日昌目光炯炯的盯着秦铠,這件事可是中堂大人一再嘱咐,务必办妥的。 原来只是要自己负责火炮内膛的打磨,這只需要改装下磨床就可以了,秦铠对此自然毫无压力,满口应下。 丁日昌继续安排福州府的民政和军务,督令各官员通力协作火炮局事宜,秦铠一边旁观之下,倒也认识了堂上一些官员,不過唯一引起他兴趣的是南洋水师统领刘深。 议事之后,丁日昌又特别留下秦铠,秦铠自然琢磨不透這老头又有什么打算,只是恭恭敬敬的候着,丁老头上下打量了着他,见他升官之后倒也沒什么特别的意气风发,才笑着說道:“秦铠啊……你的运气真不错!” 秦铠這才知道自己這次升官后面的离奇故事,朝中的那位李中堂大人本来对于這机械磨床也沒個概念,不過显然大炮巡抚的折子還是很得他重视的,所以倒也记得了這机械磨床之事。 而正巧的是,這些时日,那個不老实的邻国小日本在购置数艘铁甲舰之后,就对大清藩属朝鲜之地虎视眈眈,不断派出铁甲炮舰到朝鲜显示军力,李中堂大人也是個明白人,派水师的人去打听了一番,也明白這北洋水师的船只非得好好武装下不可,否则日后定然敌不過小日本。 這时代,所谓船坚炮利者,那自然要数這英吉利了,于是李中堂亲自找来英国驻华大使威妥玛爵士,提及這购买铁甲战舰之事,老江湖威妥玛自然不希望中国军力强大,不過這完全不影响做中国的军火生意,他非常自豪的提及英国最新的一些机械科技的新玩意,以显示英国工业的强大。 当然,威妥玛大使只准备向李中堂推销他们過时的战舰,当然价格是以最新型的来计算。不過让他有些意外的是,他提到一年前刚刚由汤玛斯公司研制出的“外圆机械磨床”时,這名词让李中堂有些耳熟,他立刻想起了丁日昌奏折裡提到的全能机械磨床。 李中堂那可是人精,拐弯抹角从威妥玛大使哪裡打听一番,反而套出些消息,這技术,英国也在研究当中,英国最先进的机械磨床只是“外圆磨床”,而能自动打磨外层和内膛的万能磨床,英国也在研制中,目前肯定是沒有的。 這個发现显然让钟情于洋务运动的李中堂十万分的惊讶,山东制造局督办徐建寅正好在京城,把他叫来一问,才让他確認自己手上凭空多出来的這個万能磨床显然是個宝贝,于是秦铠的官阶就意外的就多升了半级。 徐建寅,那是近代务实科学家,听到這個消息显然也是很意外,他立刻建议把一直来经营不善,以至于一直无法正常生产洋炮的苏州洋炮局全员搬到马尾去,而秦铠的职务也在高层的授意下,再提了半阶。 這苏州洋炮局并入江南制造局后,由于技术落后,始终只能制造一些個老掉牙的前装生铁和青铜炮,而李中堂把這落伍的炮局送到马尾来,显然也是对大炮巡抚丁日昌颇有些期待,江南制造局的火炮制造,由于工艺問題,始终沒什么进展,這也是死马当成活马医的无奈之举。 沒想到自己升官還有小日本出了一分力,他咬牙切齿的嘀咕了句:“這小日本迟早是我中华的大敌!” 丁日昌此时只想要他保证好好打磨大炮,也沒听清楚他嘀咕什么,只是盯着问道:“秦铠,你這磨床之事可要抓紧,可有什么困难之处,你尽可以提出来,此番中堂大人肯下這番气力运来机器,可别到时候你這裡接不上力! “大人,对于打磨炮膛之事,我可以立下军令状,确保能按质按量完成,只是……” “只是什么?有什么說在前头!别藏着掖着!”丁老头眼睛一瞪,倒是個直爽脾气。 “大人,我這還是缺人手,不知道能不能调些個学堂的学生来,上回您跟我說的事,我考虑過了,我想在学堂裡开一门《机器工业》的科目,這调来的学生也算是边学边实践,每周上半天课、另外安排半天实地学习机械!” 丁日昌见秦铠這么快就落实自己嘱咐的事情,自然十分愉快,他也是从工业实践中走出来的实干家,自然知道這从书本到实际中存在的困难,說实话,即便是现在,对于秦铠制作的這個机械磨床能的技术领先于西洋,他也有些不敢轻言,不過对于秦铠的能力他却是十分的赞赏。 “秦铠,這事我准了,一会儿就让孙复拟了文书发下来,学生你尽可以去前、后学堂挑选,”丁老头想了想,继续补充道:“另外,我任命你为直属教官,不可决断之事可直接禀告于我!” 对于丁日昌开明的举动,秦铠自然是十分感激,這干瘦的老者身上,却让他感受到那种开拓先驱的伟大,他诚心实意的躬身谢道:“大人,尽請放心,假以时日,我泱泱中华都能领悟到大人今日决断的伟大。” 听到秦铠這毫不掩饰的马屁,丁日昌老脸一绷,“秦铠,怎么才穿了几天官袍,這马匹功夫倒是长的飞快,赶快下去吧,好生把事情办了!” 第二天,马尾船政学堂所有的学生都拿到了一张《机器工业》授课說明,前堂、后堂所有学生都可以选修這门科目,当然也依照马尾学堂的要求,三個月进行一次考试,這是秦铠刚刚通過赶印出来的,這關於课程的說明沒有任何老学究式的名词解释,只有一個個尖锐的問題和论断。 “中国工业的现状?” “海权论!” “巨舰大炮时代的开启!” “炮弹是如何飞行的?” “火药是如何爆炸的?影响火药爆炸有那些因素?” “船只速度受那些因素影响?” “蒸汽机是否是工业机械的终结?” “机器工业的未来是什么?” 显然這份奇特的授课說明得到了学员们的普遍关注,马尾船政的学员中多数是来自本省普通人家的孩子,還有就是开明官宦家的子弟,对于大多数学员来說,在這裡读书能获得免費的伙食和每月四两白银的补助,這是他们在這裡读书的重要原因之一。 而仅仅有這种思维的学生,显然不是秦铠所需要的,他需要的是有能力、有热血、能睁眼看世界青年,虽然這要求在這时代显然有些奢侈。 三月十一日,是第一堂《机器工业》的上课時間,秦铠8点钟就早早的来到了位于前学堂的教室,這是一间能容纳30人的中等屋子,不過进入教室的瞬间,让他着实吃了一惊,屋子内已经满满当当的坐满了学员,年龄看起来从十五六岁到二十多岁的都有。许多学员显然因为沒有位置,自带了凳子坐在走道和最后排的空地。 秦铠不知道的是,虽然他在学堂裡偶有出入,但是现在却早已名声在外,因为他是這裡唯一的一個讲汉人教官,加上连升三级的戏曲性故事,更是让他名声正隆。 他今天穿的是官服,毕竟這裡是官办的学堂,這让他颇有些不舒服,這衣服上画的禽兽和脑后那根假辫子,实在是有些憋屈,所以他選擇笔挺的坐在讲台上,目光扫视着下面的学员,并沒有下去和学生做什么交流,前世的经验告诉他,保持教官的威严在某些情况下是必须的,尤其是军队。 他冷冷看着下面這些学员,心中却有些火热的东西在燃烧,就是這些普通的学员中,日后走出了中国近代工业和军事的诸多人才,马尾学堂不過区区数百学员,却在抗击列强的战斗中舍身浴血,写下了不朽的浓重一笔。 美国人马克在他的中国游记中曾今记录過這些马尾船政的学员们,哪些中国的学员非常聪明,只需要短短一個月的补习后,就能在课堂上听懂英国、法国教师传授了各类科目,他们全年只休息不足10天,剩余的時間都在拼命的学习,但是這裡看不到西点军校的体能训练,学员们在课余除了抱着书本外就是无聊发呆。 但是這個西洋人马克却不知道這些年轻人,即便是面对的绝对优势的法军军舰大炮也毫不犹豫的驾驶落伍的木壳战舰和前膛火炮投入战斗,其中不乏邓世昌般的英雄事迹,只因为他们胸中流着中国人的热血。 下面的学员也愣愣的看着讲台上這個年轻的教官,這個最近充斥着各类传言的中国教官,低声议论此起彼伏。 坐在后排书桌旁的两個青年军官,穿着后学堂的青白制服,其中一個高高瘦瘦的,脑袋左右转动,脸上似笑非笑,显然在很悠闲的听周围人的议论。他旁边那個青年却坐的端端正正,确实個挺拔有棱角的男子,他眼睛微闭,不经意间显露的锐气,让人不敢轻视。 高瘦的青叫章奎,是前堂学员,他转身贴耳說道:“瑞东,這秦教官的消息還真不少啊,今天看到真人的,你觉得咋样?” “還行!”挺拔冷峻的青年看来惜字如金。 “什么叫還行啊?”高瘦青年显然不满意同桌的回答。 “应该有些個能耐,看他這做派有些個来头……” 两人一瞬间掐断了话题,因为讲台上秦铠开始說话了。 “诸位学员,我就是你们的《机器工业》课程教官,我叫秦铠,当然我是货真价实的中国人,在上第一堂课之前,有几句话是不得不說在前面的,我這课程半天上课半天实习,沒有自己动手欲望的学员,請谨慎考虑参加,否则实践考试不合格,给取消了学籍那就得不偿失了!” 這话一扔出来,教室裡立刻陷入了一片低声议论,有几個学员考虑了一番之后起身离开了。 “這么赶学生的,我還是第一次见,”這会让后面那個高瘦的青年又凑到同桌耳边說道。 “有点意思!”同桌還是保持着那個笔挺的姿势回了一句。 “此外,我再告诉诸君,我這裡能拿到60分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人才,若是沒有足够的自信和毅力,我也奉劝你不要選擇這么高深的功课!”秦铠边說边观察下面学员的动静,他自然不是想要把這些学员都给吓跑了,但是他希望在這些学员中找到传播自己思想的苗子。 這番话显然沒有吓退学员,秦铠绷着脸等了几分钟,才似笑非笑的点点头,“恩,我看到诸君都很有信心,這很好!最后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们,从我這裡,你们一定能学到不同于哪些洋教师的学问,你们在我這裡学习的最终目的,就是要远远超過哪些所谓的西洋之技术!诸君……有沒有信心!” “有!!!”下面的学员异口同声的回答道。 高瘦的青年看看旁边的同桌,一副质疑的表情說道:“這秦教官不会是個大嘴巴吧!” “我到是很期待早日看看咱们這位教官的能耐,”同桌甩出来一句。 秦铠很愉快的看着台下哪些年轻的脸庞,虽然他此时一個都不认识,不過他相信,假以时日,其中一些人能帮助自己达成心中那個伟大目标,“很好,我现在很希望那位学员能主动站起来,担任下這個班级的班长!” 下面立刻站起来几個身影,争先恐后的說道:“我!” “你!”秦铠指着其中一個挺拔冷峻的青年,因为他前面一直注意到,這青年的坐姿非常端正,即便在与旁边一個学员交谈的时候,也沒有改变過這個姿势,显然這是個另类的学生。 “报告秦教官,我叫周瑞东!” “很好,周瑞东,我任命你为班长,你要协助我做好班级管理,接下来要做什么希望你能明白!”秦铠很快就做了甩手掌柜,“下面,我就开始讲第一堂课——海权论!” 立刻,所有人都被這全新的名词所吸引,马尾船政前后学堂学的就是舰船制作、舰船驾驶,這海权论一出,教室中的每一個人都立刻感觉到自己身上肩负的东西,不再是简单的养家糊口,不再是立功升官,而是颠覆這泱泱帝国陈旧理念的基石。 海权之說起于19世纪末,是由美国海军指挥官马汉提出来的,不過显然正式的书面成文還在十多年之后,秦铠丝毫沒有剽窃的觉悟,毫无犹豫发扬了拿来主义的精神,這步步沉沦的旧世界需要太多的光明来指引他,海权论就是第一支火炬。 5K一章哦,兄弟们,票票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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