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一名身着紫衣的女子晃晃悠悠的从揽月楼出来,手裡還上下晃荡着一只流苏钗,守在门口浩浩荡荡的侍从围上来想要扶她,却被她避开。
“本公主不過听了一会儿曲儿,又不曾饮酒,扶我做什么?”
女子容貌明艳,一双凤眸在阳光下闪着琥珀色的光芒,眼角微微上挑,显出些勾人的感觉来。
钗上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上下摆动,银链碰撞发出叮铃的响声。
姜朝月将那钗子放在太阳底下,然后眯着眼看它,银制的钗身折射出刺眼的光来。
她听闻,宋尚书归京,其子宋钰,入大理寺任少卿。
或许是盯的時間久了,她的眼前有些花了起来,不禁有些不舒服的揉了揉眼睛。
此时将過晌午时分,太阳還明晃晃的挂在天上。
长安街這一條全是一些商贾,每日人来人往热闹极了,即便是此时的大太阳天,路旁也全是停留的人。
姜朝月往左右看了一眼,挥手让侍从退下,然后便左拐往正华街慢悠悠的走去。
与长安长乐两條街道不同,正华街上全是朝廷的一些衙署,办的都是正经事,裡面待的,也全部都是一些正经古板不過的人。
正华街路面铺的是青石板路,古板笔直,和這裡面的人一個样儿,也不怕被折弯了脊梁,這么多年来還是這幅样子,越来越青,石板的缝隙间长满了青苔。
日头下来,姜朝月的影子映在她的正前方,又一点点偏移,于是她便用鞋尖有一下沒一下的踩着自己的影子,再见它越来越长。
此时离官员散值還有一個时辰,姜朝月才在街上站了沒一会儿便晒的有些发晕,路上时不时還有出来办事儿的男子好奇的瞅她两眼。
若是那些年长一些的男子,认出了她是安乐公主倒還好說,索性就当沒看见好了,若是那些年轻些的,沒听過她的名头,那指不定要回去与自家好友调侃一番。
姜朝月可不愿去做他们的谈资。
正华街沒有什么大的酒馆茶楼,只有一些街边的面馆子小摊子,毕竟這边的人是扎扎实实吃朝廷俸禄的人,平日裡都清正的不得了,想来那些大酒馆开在這边指不定要倒闭才是。
不過姜朝月之前听父皇說,這边有家馄饨店倒是好吃,她左右张望了一下,果然看见了左边不远处一块挂布上端端正正的写着‘好吃馄饨’四個字。
那小馆就开在了路旁,有一個老妇在打着瞌睡,這小摊看起来倒是干净的,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好吃。
小馆的正对面便明晃晃的挂着大理寺的牌匾,這位置倒是选的不错。
姜朝月走了過去,寻了個显眼的位置坐下。
老妇见有人来,還是個容貌明艳的女子,顿时就消了睡意,毕竟這條街上可是见不到什么女子,更何况是這般好看的。
“姑娘,要吃些什么嗎?”
老妇的口音听起来像是南方那边的,說起来颇有股女儿家的柔意在裡边。
“馄饨店除了馄饨還有什么嗎?”
這個姜朝月的确是不知道了,自己也不過第一次過来。
那老妇人笑了笑,开始给她念起這小馆子裡边的特色菜来,“我們這儿有鲜肉馄饨,三鲜馄饨,虾肉馄饨還有素菜馄饨,姑娘你可有中意的?”
說到底,不過是换了個芯子罢了,姜朝月要了碗虾肉馄饨。
大理寺的牌匾在太阳下熠熠生辉。
這地方倒是也符合那人的性子,指不定他在裡边待的多舒服。
不過仔细想来,自己却已经有十余年沒有见過那人了,姜朝月自己也奇怪,为什么偏偏就将這個人记了這么久。
她今日来到是要看看,究竟這人是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如今又长成了什么模样。
想来他儿时便生的好看,如今也不会丑到哪裡去才是。
馄饨端上来了,冒着热气,在這大热天气裡,看着都心烦,不過倒是闻起来鲜的很。
“姑娘,喝碗绿豆汤吧,让馄饨先凉一会儿。”
那老妇又端了碗绿豆汤過来,“老婆子送姑娘的,這天气喝绿豆汤才是最解暑的,那些官老爷们散值以后好多都要来上一碗,每日都還卖不够。”
姜朝月接過碗,想了想,尝试着问道,“那您這几日有沒有注意到一個来大理寺任职的新面孔,应该是生的很好看,让人感觉是和别人不一样的。”
其实她觉得自己這么问有些奇怪,哪有人用和别不一样来形容人的。
那老妇想了想,突然笑着看她,“這人老妇還真的注意到過,的确是生的好看,也的确是和别人都要不一样一些。”然后又指着对面說,“那姑娘還要再多等一会儿,要等到所有人都走完了,等到老婆子要收摊了估计才能见到他。”
姜朝月眨了眨眼睛,心下却更加期待见到他起来。
申时過了一会儿,大理寺中才陆续有人出来,三三两两的结伴而行来這边,买上一碗馄饨或绿豆水。
姜朝月坐在那個地方,眼睛却是一刻也不松的盯着门口,惹得众人一阵侧目。
有人开始低语起来,却不知是从同伴那裡听到了什么,面上露出惊愕的样子来,却又很快的掩了下去。
按照老妇所說,的确是等到了她收摊,那门中才缓缓而出一個颀长的身影来。
姜朝月心中一震,手不自觉的抓上桌沿,将目光移开,按下心
中的悸动,似有若无的瞟過去。
来人眉目冷清,像是含着一块冰一样,浑身上下散发着冷肃之气,却偏偏想让人再靠近一些。
一如初见时的那天气,就连那衣裳也是件月牙白色,眉如远山,清隽携远,還是那么好看。
可他却仿佛沒有看见坐在那儿显眼的不得了的姜朝月,就连個眼神都沒施舍過来,径直的走了。
见他走了,姜朝月连忙跟上,在不远也不近的地方,默默盘算着该怎么搭话才是。
紫色的裙摆在空中摆了一個圈儿,划出一道绚丽的弧度。
那只流苏钗還是在手中握着,上边的流苏都要被她给晃打结了。
前面人的背影笔直修长,走的看似不快,却让姜朝月跟不上,几次都要落后一大截。
突然她心中灵机一动,踮着脚尖轻声往前快速的多走了几步,然后把手裡的钗子往宋钰的脚下丢去,却沒想手裡沒個准头,给砸到了他背上。
眼见那人停了下来,姜朝月软软的往地上一倒,装作是崴了脚的样子来,皱着眉头好不可怜,却不想被那阳光炙烤了一整天的石板烫的闷哼了一声。
“公子,真是不好意思,奴家一不小心把脚给崴了,這头上的钗子就這么滑了出去。”
宋钰捡起地上的钗子,然后目光移到距离他大概十多步的人身上,“公主的钗子還是收好吧,免得再误伤了他人。”
姜朝月面上一滞,“公子你在說什么,奴家怎么听不懂。”
空气中弥漫着尴尬,宋钰不知道怎么挑了两下,那钗上的流苏就又散开了,发出细细的叮铃声。
“公主還是快起来吧,地上不烫嗎?”
“……”
姜朝月木着一张脸站起来,背后的手不动声色的摸了两下被烫到的地方,心中暗暗叫痛。
“你怎么知道我是谁的?”
明明這人也沒有见過自己,莫非他也像自己一般记了自己十多年不成?
這么一想,姜朝月又走近了几步,抬眼看他,撞进一双好看的眼睛裡,但裡面却仿佛是被冰封的湖面一样,沒有一丝波澜。
两人就這样,姜朝月前进几步,宋钰退后几步,最终還是姜朝月止住了步子。
“臣只是听同僚說安乐公主似乎在此处等人罢了。”
话虽是如此說,但宋钰却是在散值时第一眼就认出了她来。
“等人?”姜朝月本想凑近他一些,但想到此人的反应,又生生的停住了步子,“那你倒是猜猜本公主是在等谁。”
女子笑颜如花,宋钰垂下眼睫,不动声色的又后退了一步,“臣不知。”
“不知?”
姜朝月自然不信,明明自己都表现的這么明显了,面前人又不是個傻子。
她往前又走了几步,在他动步子之前赶紧說道,“那你将钗還给本公主。”
然后让宋钰硬生生的停住了脚步。
钗上似乎還带着他手上的温度,姜朝月抬手将发钗簪于发间,衣袖间滑落出如凝脂般的皓腕来。
摇晃的流苏打在脸颊上,使之眉眼更添俏丽。
姜朝月端详着面前人,忽然绽出一個笑来。
树间洒下细细的阴来,略略的遮住了宋钰一半的眉眼,使得另一半的面庞更加俊朗非凡。
宋钰听见她說,“本宫名朝月,宋大人可唤我朝月或安乐。”
“宋大人,明日见。”
說罢,姜朝月便越過他走了,走动间似乎還嗅到了此人身上冷清的香味。
這应该叫冷香嗎,总之是一种她沒有闻過的味道,清冽,像是天生的一样。
不過,她說明日见倒是认真的,明日见也行,天天见也行,姜朝月觉得自己暂且不会烦他。
她倒是想看看,這人的眼中出现别样的情绪,又该是一副什么样的风景。
或许会像是湖面破冰一般,但是,只在她面前融化才是最好不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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