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小三
那双清澈的眼睛露出几分惊恐的神色,嗓音却是清爽明亮的,奶声奶气的說:“为什么要为了不相干的人去死呢?别人若想让我們死,我們便死,他们岂不是会偷着大笑?娘亲,我想活着,我們要活着,好好看那些欺负過你的人去死。”
当时她就震惊了,觉得自個傻透了。
她的小棉袄,给了她撑下去的勇气。
后来黎孜念那混蛋不知道哪根筋出了错,突然就来同她示好,可是却和别人连生两子,视往日的诺言为无物嗎?
白若兰冷冷一笑,她的心已经千疮百孔,她只想看他撕心裂肺。她是皇后,却沒有子嗣,黎孜念将二皇子送来养!這是在侮辱她嗎?
白若兰恨不得把孩子拽出去,可是她的女儿再一次拦住她,反倒是真带起孩子来。她的心姐儿才多大年岁,黎孜念居然狠心的让她带孩子!
不過心姐儿似乎很喜歡小弟弟,她便沒有多言。权当是给孩子作伴吧……
“娘……”黎回心见白若兰又走神了,眼睛裡染上一层薄雾,特别令人心疼。她扎进白若兰的怀裡蹭了蹭,腻味道:“别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了……”
按照规矩,她是要叫白若兰母后的。可是当初常青宫快和冷宫持平了,谁又记得他们娘俩?她娘是不懂规矩,便由着她叫娘了。
可是娘亲再傻再沒心机,却是护她疼她,否则她這個一出生就被人大做文章不吉祥的女孩,指不定什么下场呢。
她抬起下巴嘬了白若兰脸蛋一大口,說:“有女儿在,娘您就继续傻着,女儿疼你。”
白若兰翻了個白眼,戳了下黎回心额头,道:“敢說你娘傻……”她也觉得自個不够聪明,否则不会把日子過的這般差劲,可是她从来沒想過做皇后呀!
她本就是幼时丧母,常年被姑姑养在身侧的……
白若兰凝望着越来越有大姑娘样子的女儿,伸出手缕了缕她的发丝,柔声道:“過两日远征侯夫人进宫,你记得打扮的庄重一些,别懒洋洋的,让人看了不好。”
黎回心顿时心裡咯噔一下,她娘不会真打算把她托付给远征侯的夫人梁希宜吧!
“你梁伯母看着冷淡,其实性子最是和善,你定会和她处的极好。”白若兰幽幽的說:“你刚出生时候因为胎毒太厉害了,身子都有些发青。后来還是托了梁伯母,寻了漠北神医给你看過,方渐渐把身体的胎毒排出去。”
黎回心想了想,小时候却是要天天抹药,浑身湿漉漉的可难受了宅师。
“可是你脸颊,我們却是不敢碰的。怕反倒是治坏了。哎,都是娘亲不小心,着了别人的道。”
黎回心捏了捏母后的手,道:“我觉得现在自個挺好的,一点都不丑。”
白若兰低下头,指尖拨弄起女儿的头发帘,說:“本可以更好地。况且终归是落了他人口舌,你是女孩家,我也不能把你当成东西似的,谁說你丑就让你给人家看,反倒是落了下成。”
“母后!”黎回心语重心长的劝着她道:“這世上的规律从来都是,认可你的人总会觉得你好。讨厌你的人,总会觉得你不好。我們自個觉得自個好便是了,哪裡有功夫在乎别人的想法。”
白若兰听着女儿懂事儿的言语,心裡揪着疼,道:“可是他们說你不好,我、我就难受。”
黎回心笑了,不屑道:“谁說我不好,您点出名来!我倒是要看看,哪個奴才敢让母后难受!”
白若兰目光复杂,摇头道:“就是觉得都是娘的错,我确实不是個聪明的,在你以前,流产了那么多次,娘很笨,保护不好自個的孩子。你的脸……团子似的孩子,就被人說三道四,黎孜念那混蛋关键时候却只想着风花雪月,不顾及你我娘俩,那些流言蜚语,就成了别人饭后茶余闲话。他们现在是不敢說了,可是该传出去的都传了出去,日后你的姻缘该何去何从,娘不能陪你一辈子,我若是去了,别人会不会欺负你……”
“母后……”黎回心想起往日裡倔脾气的娘亲受過的苦难,顿时心如刀割。
她抱住白若兰的腰部,流着泪,哽咽劝道:“娘,你流产定是被人陷害的。父皇也是個笨的,他年轻气盛,又意外登基,前面的事情就让他忙不過来,后宫又哪裡顾得上呢。我只求娘亲别那么恨父皇,你们越是這样冷着,我們真正的仇人才会笑着。”
白若兰冷哼,自嘲的說:“利用?利用就可以背叛嗎?孩子总不能是别人的吧。”
“母后……”黎回心噤了声,决定不再刺激白若兰。母女俩彼此宽慰片刻,她见娘亲扶额,便先行告退。
回到兰花苑,黎回心的心情差了许多。父皇和母后的事情就真的无法解决了嗎?白若兰当年生产落下了病根,一到冬天就腰疼,前阵子在东华山還晕倒過一次,黎回心很担心母后的身体。還有她的父皇,若是照现在情景看下去,她特别郁闷的是,若母后真的撒手人寰,她父皇搞不好也活不下去。
黎回心糟心透了……
接连几日,她白天在兰花苑裡看书练字,午后陪陪主动上门的弟弟们玩耍,晚上再去寻母后聊天說话,直到二月底,远征侯归京,夫妇一起进宫。
远征侯欧阳穆是靖远侯家的二房,因为其功勋卓越,被先皇赐下爵位。他和妻子的爱情故事是一段佳话,两個人成亲十余年,始终只有彼此。不過欧阳穆的妻子梁希宜在生第三個儿子的时候,经历了难产大出血,差点暴毙而亡。這也惹得远征侯大怒,差点摔死自個的小儿子……
他日夜不眠的亲手照顾妻子,吃素求佛,从鬼门关把妻子的命拉了回来。后来,他甚至吃药自毁身体,再无有子嗣的可能。
其种种做法或许对于家族来說并不推崇,可是于妻子来說,却当得起深情两個字。母后之所以对他们夫妻敬重,也是因为是他们感情的见证者,觉得欧阳穆值得被尊重。他至少做到了父皇黎孜念沒有做到的事情。
哎,黎回心有时候觉得自個娘真是太看重爱情了。
身为食物链最顶端的女人,仗着霸气威武的身份,为自個而活多好?
她甩甩头,准备应付未来准婆婆,梁希宜伯母室家。
宫门外,欧阳穆张开手接梁希宜下马车。
梁希宜有些窘迫,却拿這家伙沒办法,尴尬的被抱下马车。欧阳穆仔细替她系好披风,冷冷的看向旁边老奴,說:“看顾好小少爷,别扰了夫人。”
老奴急忙称是。
被唤作小少爷的男孩眼睛清澈明亮,一言不发。他看起来特别瘦小,仿若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
梁希宜责怪似的瞪了一眼丈夫,說:“小三還小,你莫吓了他。”
欧阳穆咬住下唇,生硬道:“到底是谁吓着谁?”因为小儿子的缘故,他差点失去妻子,后来让人批命,這孩子生辰八字克母亲。若不是梁希宜坚持,他当时真有处置了這小崽子的心思。
他是凉薄,這世上谁的命都抵不住她妻子。
梁希宜說不动丈夫,将目光落向两個年长的儿子,道:“待会见了皇帝,别失礼数。往日裡祖父如何教的你们,便如何做就是。”
长子欧阳鸿点头称是,笑眯眯的說:“娘亲放心好了,我会看顾好二弟。”
次子欧阳源急忙附和兄长的话,道:“儿子绝对不丢爹娘脸面。”他们两個人年岁不大,却已经生的玉树临风,隐隐有几分风华。
梁希宜满意的点了点头,长子从小被祖父教养,次子却是被丈夫带大,都属于大气沉稳的性子,又不失礼数洒脱。至于小儿子……
她皱了下眉头,碍于当年难产一事儿,丈夫把孩子扔到了庄子上。若不是她后来养好身体几次和丈夫沟通,這孩子是死是活都难說。
孩子再命硬,那也是她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可是她和丈夫去远地赴任,小儿子却是留在了靖远侯府的漠北老宅。這孩子经历過什么,她不甚清楚,生活上不会短了他,就是精神上……
她想起去年回漠北過年的时候,這孩子跟個野孩子似的,一双锃亮的眼睛,黑夜裡看過去,像是一头蓄势待发的孤狼。
他们连夜赶路,难免劳累,她受了风寒,丈夫又怒了,大年三十的把孩子送到了郊区庄子。等他病愈,接孩子回来,這孩子的眼底神色却是又冷了几分。
她毕竟沒养過小三,倒也說不得亲近,可是令人意外的是,他们秋天起程回京,孩子却突然求到了她那,叫了她一声娘。
……
曾几何时,她以为生了個哑巴呢。
那一刻,有些心酸,忍不住哭了,丈夫看到,又骂了孩子一顿。
孩子說、他想和娘一起进京……那眼巴巴的样子,令梁希宜特别心疼,为此和丈夫较劲数日,总算是如愿以偿。
欧阳穆冷淡的扫了一眼小儿子,眼底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之情。
小儿子不到七岁,可以和梁希宜去后宫。他巴不得不带這孩子,于是便如此安排。
小男孩的眼睛特别明亮,有些不自然的被娘亲牵着小手,紧张的连身子都开始发抖。
那双清澈的眼眸,染上了一层道不明的水雾。
好想哭、他要见到她了……
他永远的公主殿下。
黎回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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