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柳如永與刀花魁（四）
那幾位姑娘雖然心中鄙夷，但卻是笑的更開心了，一女子說道：“瞧您說的，古大人。畫眉姑娘可是煙花樓裏出了名的好嗓子，那曲兒唱的可是一絕。”/p
畫眉在刀花魁來之前，應該算是煙花樓的頭牌。一等一的模樣，一等一的氣質，還有那一等一的好嗓子，這等一等一的人兒，怎會不惹人愛呢？/p
畫眉姑娘走到半截時停了下來，她那一雙似笑非笑，含情脈脈的下垂鳳眼往下一掃，登時就有幾個畫眉姑娘的堅實擁壘暈了過去。那一眼的風情，着實撩人。/p
各位煙花客的心中也有些納悶，雖說這古河算的上是貴客，但今日表演的可不該是畫眉，一晚上兩位上等的妓子上臺，這是煙花樓不曾有的規矩。柳如永坐在角落裏昏昏欲睡，這畫眉姑娘雖美，但可勾不起他的興趣。/p
“讓她下來。”古河淡淡道。/p
那幾位姑娘面露難色，一人道：“像畫眉姑娘這等層次的人，是不會聽人招呼的。”古河心生厭惡，大地方規矩多，這也是他爲什麼喜歡去下等窯子之一，那裏的人只要銀子給足，是什麼都願意做的。/p
“各位客官，奴家唱曲兒可好？”畫眉的聲音甜又糯，這話說出來，怕是沒人會拒絕。/p
但那古河卻不合時宜的喊道：“來來啦，來我胯下唱曲兒！”這話粗鄙難聽，誰人能想到，一個飽讀聖賢之書的高官大臣，竟然如此下流無恥。/p
身後有人竊笑，有人皺眉，也有人用力打了個噴嚏，然後朗聲道：“文官胸前畫的是鳥雀白鶴，武官胸前畫的是虎豹饕餮，小生以前還不明白是什麼意思。但今天看到古大人小生才明白，原來這滿朝的文武百官，都是衣冠禽獸！”/p
此言一出，柳如永身邊一下子寬敞起來，衆人紛紛退散。他們心中暗道：“此乃狂生！”/p
古河笑了笑，他拍了拍手正欲說些什麼時，他身後那兩個護衛就耐不住性子要動手了。古河一聲厲喝：“滾回來！”那兩人立刻縮着脖子退了回來，古河挑起他懷中那女子的下巴道：“你是個人才，報上名來。”/p
“姓柳，名如永。”/p
“可是在籍的秀才？”古河問道。/p
柳如永道：“正是。”/p
“不錯，是個年少輕狂，伶牙俐齒的書生，但你這性子還需要磨鍊。等本大人回去後，吩咐吏部一聲，你柳如永，五十年不得錄用！”古河這一句話就將柳如永的仕途給斷了，斷掉仕途，這可是對一個讀書人最大的懲罰。/p
柳如永笑了，他衝着古河的背影抱拳道：“多謝大人，多謝大人給了我這個不做衣冠禽獸的機會。”/p
“誰他娘是衣冠禽獸！”/p
“嘭！”/p
古河突然暴起，他踹開那幾個女子，抓住一個酒壺嘭的摔碎，碎茬子張牙舞爪。他握着那酒壺頸，大步流星的朝柳如永走去，兇象畢露。/p
誰還不知道古河曾經是在東城混過的扛把子，他見剛纔這套說辭沒嚇到柳如永，竟直接擼起袖子要上前幹他一頓。/p
“大人，這裏可是煙花樓啊。”清清涼涼的聲音灌入古河的耳朵，他頓時清醒了幾分。/p
煙花樓的背景，古河還是有所耳聞的，朝中一大半買兇殺人的齷齪事，都與煙花樓背後的組織有勾結。在這裏鬧事，他確實要掂量掂量。他回頭，剛纔出聲的正是那畫眉姑娘。也別說，這畫眉姑娘的聲音的確有魔力，他一聽，心氣就平和了下來。古河瞪了柳如永一眼，又揹着手朝座位走去。/p
柳如永雙目微寒，他抹了一把腦門上的汗珠，裝作自己從未緊張過。說實在的，當不當官柳如永絲毫不在意，但他這條命，他確實在乎的緊。/p
畫眉姑娘捂嘴輕笑，“各位姐妹，還不將古大人伺候好了。”/p
見過世面的女子的確不同，儘管古河剛纔踢了她們，但她們坐到古河腿上時，還是笑吟吟的。/p
古河暗道：“賤。”/p
畫眉搖曳着身姿登上了高臺，她輕聲道：“各位客官今日想聽什麼曲兒？”/p
底下熱鬧開來，紛紛調笑着要讓這佳人唱個十八摸。畫眉也不避諱，用嬌美的聲音清唱了那麼兩句十八摸。這底下更爲沸騰，他們早就把柳如永這段插曲忘在了腦後。/p
就是這麼短短片刻的功夫，無數紅銷金銀便向下雨一般丟向了那高臺之上。/p
畫眉將扇子擋在臉前，只露出雙眼，她看着下方的古河道：“奴家唱個《清歡》如何？”/p
清歡是畫眉成名的小曲兒，極難聽到。她這一說，便又有珍貴的珠寶扔了上來。她朝旁邊看了看，那角落裏的幾個樂師就奏了起來。/p
畫眉清了清嗓子，開始唱了起來。/p
這一清歡，暗藏殺機。/p
“畫眉要動手了，爲了進洪天宗，沒人會守規矩。”雪姑道。/p
“等這清歡唱完，相必就是古河的祭日。”良人說道。/p
“她的曲兒，不是毒藥，勝卻毒藥。”/p
“該走了。”/p
曹良人剛說完，他就看到煙花樓下，幾百個小鬼浩浩蕩蕩的排成一對，朝前方不羨仙的方向行去。/p
“他們也算是有情有義，聽說論武宮要將收容他們，但被他們拒絕了。”雪姑道。/p
曹良人微笑着點了點頭：“他們肩負着數百年的氣運，未來定將嘯天地風雲。”/p
“聽說領頭的那個孩子在皇宮前攔常安在車時，被弄傷了。”雪姑的語氣頗爲讚賞，她是個不要命的主，敢一人跑到鎮西王府去刺殺曲正閣。而這個孩子好像也不惜命，敢一人攔常安在的轎子。/p
“他叫陳宿歸。”/p
“陳宿歸，我記住了。”/p
清歡已唱到尾聲，就差兩句就要落幕。/p
別說一般的人，就說古河他身後那兩個護衛也已經飄飄然了，古河也不例外。他曾以爲，所謂的高雅都是狗屁。但他今日聽到畫眉的這清歡，頓時感覺自己以前就是個狗屁。/p
“姐姐真是好心思，知道今日該我上臺，特地來爲我暖場。妹妹多謝了。”/p
清冷但又不失感染力的聲音傳來，打斷了畫眉的歌聲。衆人正爲被打斷而要破口大罵時，卻頓時啞然了。/p
傾國傾城的少女，正配刀走下。/p
刀……刀花魁。/p
柳如永蹭的一下站了起來，看向那正緩緩走下的，他朝思暮想的刀花魁。同樣立起來的還有古河，這位古大人耷拉着的兩個嘴角完全翹了起來。他雙眼放光，宛如一頭惡極了的饕餮，見到了心儀已久的豐盛晚宴。/p
他嘴脣微動，說了幾個字，旁人聽不到，可他那兩個侍衛耳力極好。當他們聽清古河說的話後，不由得大跌眼鏡。這位古大人說的話乃是，“這是個雛！”/p
畫眉微笑道：“妹妹嚴重了，我也是想在這位大人前露個臉不是。”她一邊說一邊往下走，第二人擦肩而過時，畫眉附耳輕聲道：“妹妹，今晚這齣戲，你可要好好唱。”/p
“謝姐姐提醒，不牢姐姐費心。”/p
畫眉放聲笑着走上了樓梯，而曹良人則走上了高臺。當畫眉在臺上時，衆人還是敢放聲調笑的。但曹良人，這位刀花魁一上臺，衆人除了暗中仰慕，什麼放肆的話也說不出來。/p
刀舞是曹良人唯一會在臺上演的，令人眼花繚亂的刀法，再配上其獨特的舞步，刀刀奪目。/p
曹良人在臺上從不說多餘的話，當然，她也無話可說。/p
正當她要解腰間的佩刀時，柳如永哐哐的跑了過來。他突然腳下一滑，手中那裝滿銅幣碎銀的袋子嘩的一下散開了，那星星點點如下雨般全都落在了臺上。/p
曹良人身子騰挪，刀光閃動之間，那碎銀銅幣竟一顆沒掉，全都摞在了那柄短刀之上。/p
登時奪了一個滿堂彩。/p
柳如永擡起了頭，他自知出糗，便一直趴在哪兒傻呵呵的笑。/p
曹良人手腕一抖，那銀子全都堆在了柳如永的頭前。/p
“多謝。”曹良人淡淡的說了一句。/p
柳如永的心跳的厲害，他剛動了動嘴脣，就聽後面的古河說道：“把他拖走。”柳如永一着急，一直沒敢說的那句話這時脫口而出：“刀花魁，我，我中意你！”/p
滿堂唏噓，唏噓這個不自量力的書生。/p
臺上的曹良人楞了片刻，她突然笑了。柳如永也跟着咧嘴大笑，他的笑比哭都難看幾分。/p
“有些像他。”曹良人心中默唸。她開口道：“多謝。”/p
柳如永剛想說些什麼時，古河那兩個侍衛已經走上前來，拽着他的腿，將他拖走了。/p
他一邊在地上蹭，一邊朝着曹良人大喊：“我中意你，我中意你！”/p
曹良人有些恍惚。/p
這般行徑，真像他。/p
被拖出去的柳如永還有些身在夢裏，剛纔刀花魁竟對他說話了。雖然說的都是謝謝，但兩句謝謝卻不一樣，他這種自詡風流的人最會瞎想，不過這次他想對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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