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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作者:游客鱼某人
等薛恨睁眼时已经接近午后了。他坐在酒店的大床上发了会儿呆,最后晃了晃脑袋,将脑子裡關於贺钦的回忆又甩了出去,下床去浴室冲了個澡。

  等薛恨走到街上后才发现:名叫长宁县的街道,现在却一点都不宁静。

  今天是大年初一,路边的商铺叫喊着卖各种年货小吃,来来往往的人群一個挤一個,热闹极了。

  薛恨走在人群裡,心裡想的却是:如果贺钦在,肯定会特别不开心,因为贺钦从来都不喜歡這些热闹的场合,更不喜歡跟路上的行人有所接触。

  厚重的思念再次涌上了薛恨的脑海,汹涌而来的感情逼得薛恨眼睛都有些酸涩。

  但他现在是在小城市的小县城裡。周围的一切都昭示着,薛恨离开的這七年裡,云城发展了不少。可再怎么样,也比不得寸土寸金的燕市。

  就像薛恨再怎么努力,也一辈子达不到能和贺钦并肩的高度。比起认怂,薛恨知道自己临阵脱逃的行为,更多的是出自于自卑。

  那种来自灵魂深处的自卑感消磨着薛恨的神经——贺家的人动动手指,换来的就是自己的心惊胆战,一個不留神,說不定就会从燕市消失。

  薛恨是個很惜命也很惜财的人。他或许是喜歡贺钦的,就像贺钦大概也喜歡自己。只是一想到這份喜歡背后藏着的代价,薛恨就觉得自己沒有资格喜歡贺钦,更配不起贺钦的喜歡。

  既然是沒有意义的感情,又有什么维持下去的必要呢?薛恨在心底问自己。

  不知不觉间,薛恨已经穿過了长宁县中心的热闹广场,来到了一個废品站。废品站的大门上還留着“长宁车站”四個字,只可惜裡面再也沒有通往薛恨所在的西林村的车了。

  薛恨吸了吸有些发酸的鼻子,余光瞥见了一個守在红色小轿车旁边的年轻小伙儿。小伙儿也看见了薛恨,眼前一亮,主动走上前来:“哥子,打车不?”

  “西林村走不走?”

  小伙儿吹了個口哨:“走噻!”应完還有模有样地给薛恨做了個“請”的手势。

  薛恨坐到了后座裡,刚打开车窗就听见小伙儿說:“你是回老家看亲戚的?”

  “算是吧。”薛恨有些恍惚地回。小伙儿是個热心肠,从后视镜裡看了眼薛恨后提醒:“西林村那边好多人家的地都被征去种水果了,你晓得你亲戚家還在哇?”

  “不确定,去了再說吧。”

  “要得!”小伙儿也不再多问,哼着小曲儿就把薛恨载去了目的地。

  往西林村的路修得很平,路边的田地裡却沒有什么农作物,只有一片片比半個人還高一些的杂草。它们在寒冬裡野蛮生长,永不枯萎。

  直到小伙儿将薛恨载到了村口,薛恨才知道小伙儿嘴裡的“好多”,原来是所有村民的意思。四周静悄悄的,原本刻在村东口石碑上的“西林村”已经模糊不清。

  薛恨往前走,沒有见到印象中听见脚步声就会汪汪直叫的黑色田园狗,也沒有小时候過年时会传来的鞭炮响声。

  入目的场景告诉薛恨:西林村变成了一個无人居住的废弃村庄,有些房屋甚至已经倒塌损毁,变成了一片又一片的废墟。

  而這些废墟之中,有薛恨曾经的“家”。他蹲下身,捡起了其中一片黑色的瓦,呼吸微颤。

  薛恨记得,這裡就是他的家。小小的石板屋子裡,他被自己的妈妈掐着手臂痛骂:“你为什么要生下来,你這個小杂种,你为什么要活下来!”

  年幼的薛恨哭着求妈妈别打了,說自己会听话,求妈妈不要恨自己。

  后来薛恨长大了,知道自己的求饶沒有用,所以他学会了躲闪和反抗。因为营养不良,薛恨的個子并不高,体力却在一次又一次的“锻炼”中得到加强。

  渐渐地,薛母不再能保证自己打得到薛恨,整個人也越来越癫狂。薛恨记得,自己有一次因为逃跑,从木梯上摔下来,小腿都差点摔骨折。

  那时薛母突然抱着薛恨哭,說是她对不起小恨,說让薛恨不要怪她。她甚至将薛恨背到了镇上的医院裡,也让薛恨看到了外面的世界——对于当时的薛恨来說,那是一個更安全更温柔的世界。

  那时的薛恨心裡只有一個声音:逃出去,从這裡逃出去,永远不要再回来,永远不要。

  可薛恨還是回来了。他想回来看看,看看那個恨他恨到骨子裡的薛母现在怎么样。只可惜,迎接薛恨的只有一堆碎石废瓦。

  云城的冬天从不下雪,但北风裡总是带着水汽,刮在人脸上时,总会刺得两眼生疼。

  薛恨就蹲在一堆废墟旁边,眼睛被风吹得酸涩至极,眼尾也溢出了一滴水渍。

  很久之后,薛恨揉了揉鼻子站起身来,用袖子擦了擦自己的眼睛——该放下了。他不想用一辈子来治愈自己不幸的童年,他想好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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