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虚实莫辨
只有三座宫殿,在千篇一律的雕梁画栋中脱颖而出。
清新典雅的聚荷宫,古色古香的麟趾宫,以及华丽奢靡的德尚宫。
這三座宫殿都是历代帝王宠妃所居住的宫殿,每一位曾经有幸入主其中的贵人都对這几座宫殿细心修葺,久而久之,這些宫殿也被染上了历代宠妃的個人风格。
德尚宫在修建之初原本是极为朴素的一座宫殿,是初代皇后特意拨给宁静淡泊的李贤妃住的。
然而经過帝位更迭,后宫妃子一换再换,這距离金龙殿极近的德尚宫自然成为了宠妃们争抢的香饽饽。
宫妃们大多出身世族,像李贤妃那样真正不慕浮华的女子更是少之又少,于是這德尚宫在数代新主人的修葺下变得越来越华丽,越来越奢靡,慢慢变成了历代宫妃最为向往的宫殿。
罗信芳带着秋茵穿過德尚宫高高的宫门,宫两侧种满了不合时节的白玉兰,香气扑鼻。
這過分郁的花香呛得罗信芳有些喘不過气来,她不自觉地加快了步子,一路行至德尚宫正殿门前。
行及飞檐下,秋茵上前一步对殿前守门的宫女笑“劳烦這位姐姐去通禀一声,就說我們家端贵嫔娘娘前来拜见贵妃娘娘了。”
那宫女领命后步履匆匆地走入了殿内,不多时便回转到殿门前,向罗信芳躬身“端贵嫔娘娘,我們家贵妃娘娘有請。”
罗信芳回了這守门的宫婢一個极淡的微笑,抬脚踏进了殿中。
德尚宫的正殿名为长明殿,原是因为這长明殿的第一任主人李贤妃常年礼佛,时常诵经至深夜,明灯不灭,才取了這样一個名字。
如今罗信芳再看這殿中价值连城的紫檀木挂屏,以及上边摆放的那些千金难买的器物陈设,心中微微叹息。
不知那位李贤妃泉下得知陪伴了自己一生的长明殿变成了這般模样,心中是何滋味。
罗信芳抬手拨开面前各色宝石缀成的珠帘,走进了长明殿的东稍间。
韩贵妃正慵懒地靠在主位的云湖绣榻上,美目微闭,似乎正在小憩。
听见珠帘晃动发出的清脆声响,韩贵妃缓缓睁开了双眼。
“端贵嫔怎么有空来本宫這裡,当真是叫本宫好生惊喜。”
罗信芳缓缓落坐在韩贵妃对面的贵妃椅上,开口笑“臣妾初入宫廷,事务繁杂,不曾来拜访贵妃娘娘,還請贵妃娘娘见谅。”
韩贵妃手肘轻轻拄着一旁的雕花案,玉手微微托起自己的下颔,轻笑“端贵嫔实在是太客气了。這才几日的工夫,后宫事务繁琐,端贵嫔抽不开身,本宫当然能理解。”
罗信芳点点头,收了面上的笑容,神情凝重地“贵妃娘娘实在是贤惠大度,深明大义,臣妾便同您明說了吧。今日臣妾抛开宫中诸事特来拜会,确实是有事同贵妃娘娘商榷。”
韩贵妃闻言掩娇笑“本宫就知,端贵嫔定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知端贵嫔有何事来找本宫商量,不如說来听听?”
罗信芳坐直了身子,沉声“臣妾今日来這德尚宫,是来向娘娘讨一個人的。”
韩贵妃凤眸微眯,目光中散发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危险气息。
“哦?不知端贵嫔来讨的是什么人?”
罗信芳见到韩贵妃的反应,心裡顿时踏实了许多。
韩贵妃果然知高公公带走了她聚荷宫裡的人。
如此一来,便好办了。
罗信芳作出一副忐忑的样子来,轻叹一声“唉,贵妃娘娘,您也是一宫之主,自然知处理宫务,管理宫人有多难。臣妾资历尚浅,对這些事就更是不到头脑了。這不,今日臣妾才刚回到聚荷宫裡不大会,臣妾那元翎殿裡就闹开了。”
韩贵妃闻言面上露出一抹惊奇之色。
罗信芳将韩贵妃的神情变化看在眼中,接着诉苦。
“那些個欺上瞒下的奴才,阳奉违的事全叫他们做尽了。臣妾回到宫裡還沒来得及好好休息,這些個奴才竟然因为赏赐不均闹到了臣妾面前来。”
“臣妾当时奇怪的很,臣妾虽然不擅长处理宫务,但是赏赐宫人的时候从来不曾多了谁的,短了谁的,因此臣妾盛怒之下便重重地处罚了那几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宫人,還命人将他们几人的私物都送到臣妾面前,臣妾好看看這赏赐到底是怎么個不均法……”
罗信芳顿了顿,略含深意地看了韩贵妃一眼,继续“叫臣妾想不到的是,那几人的私物裡,竟然有德尚宫裡的东西。”
韩贵妃听了這话,立刻收起了那副慵懒的姿态,厉声“端贵嫔,你可明白你在說些什么?”
罗信芳见韩贵妃面色不善,也冷下脸来,不悦“贵妃娘娘不如听臣妾把话說完?今日臣妾不曾禀报皇后娘娘,而是直接来找娘娘您,便是想着全了德尚宫和聚荷宫的面子,不张扬。娘娘您這般疾言厉色的,倒好像做错了事的人臣妾一般呢?”
听到罗信芳提起皇后,韩贵妃顿时想起了自己的万般谋划,只能默默按下情绪,对罗信芳扯出一個极为牵强的笑容。
“是本宫失态了,端贵嫔继续說吧。”
罗信芳這才稍微缓和了些脸色,语气冷漠地“臣妾问過了那几個不知死活的奴才,他们最后交代了這些赏赐是贵妃娘娘您身边的高公公赏下来的。”
“据說高公公有些奇怪的癖好,他们几人就把在元翎殿裡伺候的一個小内侍送到了高公公手上,后边的事,便无需臣妾多言了吧。”
“臣妾已经将那几個利熏心的奴才尽数打发了,眼下臣妾只求贵妃娘娘将臣妾宫裡的人放回来交由臣妾自行处置,臣妾也好让那些個物件完璧归赵。”
罗信芳說完這话略带嫌弃地瞥了韩贵妃一眼,韩贵妃被罗信芳這一眼看得气不打一处来,又无从发。
高尚忠有些不为人知的变态嗜好,她早就知晓。碍于高尚忠是她最为得力的奴才,对此事她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左右被高尚忠玩弄的都是些不起眼的小角色。
然而她的宽容大度却沒有得到预期的结果,高尚忠非但不知收敛,還变本加厉的欺凌内侍,甚至還强行从其他的宫殿裡绑人,最最可恨的是竟然還留下了从德尚宫裡流出去的物件。
明明不過是玩一個内侍而已,竟然被他出這么大动静来。
如今正是她谋划的关键时刻,成败皆在瞬息之间,若是因为一個不起眼的小内侍引起了皇后的注意,坏了她的大事,她一定会死不瞑目。
思及此处,韩贵妃不由得怒火中烧,她重重地锤了一下桌案,向竹香呵斥“還不快把高尚忠那個狗奴才给本宫叫過来!”
竹香连连应声,慌慌张张地跑出去叫人了。
罗信芳心中一块巨石彻底落了地。
韩贵妃上钩了!
她何曾搜出過德尚宫的物件,那根本全是她瞎编造的。
韩贵妃既然已经知晓了高尚忠曾在她的元翎殿裡绑人,必然会先入为主,相信高尚忠一定给了元翎殿裡的宫人不少好处。
韩贵妃又身居高位,野心,像這样的人,必定是谨慎多疑的。
在韩贵妃有所筹谋的情况下,断然不会为了区区一個内侍去给皇后送上把柄,苦心经营了這么久,谁会甘心自己的一腔心血就這样付诸东流?
她知韩贵妃肯定不会完全相信刚才她的那番說辞,但是她也知,韩贵妃一定不敢赌。
千裡之堤,溃于蚁。
若真是因为這件事毁了苦心经营多年的计划,那么韩贵妃必将抱憾终生。
罗信芳微微敛眸,开口“娘娘莫动怒,当心玉体。”
韩贵妃冷笑一声“端贵嫔還真是心地善良,這個时候還在惦记本宫。不過本宫觉得你還不如惦记惦记你宫裡头的那個内侍,不知他還有沒有那個福气再见到你。”
罗信芳角微勾,露出一個极其清冷的笑容。
“若真如此,那臣妾可就去找皇后娘娘讨個公了。毕竟臣妾可是无端的损失了一個奴才呢。”
韩贵妃心中气极,却不再言语。
她看出来了,罗信芳這话是认真的。
她现在恨极了给她捅出這么大一個篓子的高尚忠,恨不能将他扒皮抽筋,凌迟处死。
若不是高尚忠,她又怎会尝到這般屈辱。
半晌后,竹香带着高尚忠過来了。
韩贵妃一见到高尚忠,立刻抄起了手边的定窑青瓷瓶砸過去,怒声“你還有脸来见本宫?”
一声脆响,那瓷瓶顿时被砸得七零八碎。
高尚忠面色不改,径直向那一地碎瓷片跪了下去,高声“娘娘息怒。”
韩贵妃按住突突直跳的眉心,咬牙切齿地“你让本宫息怒?本宫现在恨不得砍了你的头丢出去喂狗!瞧你的好事!人家端贵嫔都找上门来了!還不快把人放回去!”
高尚忠本想辩解两句,听到韩贵妃已经认下了他绑人的事实,便从地上爬起来回“奴才该死,奴才這就去将人带来。”
若是韩贵妃不开口,他還能就此事辩驳几句。
然而他的主子都已经将這事认下了,他如今便是百口莫辩了。
高尚忠抬起头来,满脸的横都随着他的动作抖动了几下,让人倍感不适。
高尚忠将傲慢的目光投向罗信芳,肆无忌惮地打量着這位不曾谋面的端贵嫔。
罗信芳感受到了這缕无礼的目光,冷冷地睃了高尚忠一眼。
高尚忠被這眼神看得心中一紧,连忙行礼告退,下去带人了。
轻瞥了一眼高尚忠远去的背影,罗信芳语带嘲讽地“臣妾原本想向贵妃娘娘讨教一番驭下之术,如今看来,似乎贵妃娘娘也不善此。”
韩贵妃尴尬地笑笑,竟不知如何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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