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63
隆冬时节,天寒地冻。空荡荡的公园裡沒有一個人,唯有伫立在路旁的路灯寂寥与风雪作伴。已是凌晨,有些冻手冻脚,哈出的热气迅速凝结成雾,就连鼻孔裡似乎都结了冰。
陆一伟知道石晓曼为什么把他叫到這地方来,防止无端猜测。石晓曼虽然对他還存有幻想,但早已走出了阴影,毕竟对方已成家。
“我送你回去吧,外面冷。”
石晓曼裹紧羽绒服点点头上了车。
石晓曼住在市委大院公寓,一室一厅,條件還不错。回去的路上,陆一伟小心翼翼地问道:“晓曼,要是把孩子要過来,你打算怎么办?”
石晓曼望着前面长叹一口气道:“到时候再說吧,不行就送回老家去让我爸妈先带着。”
“那孩子不上学了嗎?”
“……”石晓曼低头深思半天道:“再說吧,不行我带着她。”
“那怎么能行,你的工作并不轻松,经常加班熬夜的,時間长了把孩子就耽搁了。”
“那我又什么办法,唉!”
沉默了半天,陆一伟道:“晓曼,你离婚這么长時間了,是该找個人了,一個人過着太累。再說你還年轻,再過两年想找好的就不容易了。”
石晓曼一脸忧愁道:“這個問題我也想過,但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如果为了生活将就找個還不如一個人单着。万一要是再遇到曹晓磊那样式的,我都不知道今后该怎么办。要不你给我留意個?”
话音刚落,陆一伟脑间瞬间闪现出张志远的身影。张志远刚好刚刚离婚,地位身份都在那裡摆着,人长得虽不高,但形象還可以。不過年龄悬殊有点大,相差十几岁,不過在当下這并不是問題,年纪相差大的多得是。想了半天,不好意思开口。
眼看就要到市委家属院了,陆一伟终于鼓起勇气问道:“晓曼,你觉得张书记人怎么样?”
石晓曼不知所云,点头道:“挺好的啊。”
“那,那你觉得你俩在一起合适不合适?”
“啊?”石晓曼迟暮,愣了几秒苦笑道:“一伟,你开什么玩笑,张书记人家是有家室的人,想什么呢。”
“他离婚了。”
“什么?”石晓曼吃惊地道:“什么时候的事?”
“差不多有半年了吧。”
“为什么?”
陆一伟道:“谢玉芬觉得嫁给张志远委屈,過得不顺心就离了。两人是协议离婚的,知道的人并不多。”
“怎么会這样呢。”石晓曼還沒缓過神来,道:“我觉得张书记人挺好的啊,为什么会委屈?我想不通。”
陆一伟无奈地道:“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活法,谢玉芬一直向往贵妇般的生活,但张书记给不了,加上长期两地分居,各种矛盾集中爆发,两人和平分手。其实也沒什么,关键是苦了小楚,唉!”
听到同病相怜的人,石晓曼倍感惋惜,道:“张书记心裡一定很难受。”
“何止是难受,自从离婚后一下子老了许多。”陆一伟道:“小楚送到了维多利亚国际学校,全封闭式管理,只有寒暑假才能回家。张书记回到家裡也是一個人,干脆就不回来,一直在平康市住着,我都心疼他。另外,谢玉芬在前段時間已经嫁给别人,双重打击让他喘不過气来。今天晚上你也看到了,他一直闷闷不乐,精神恍惚,心裡不痛快。”
沒想到张志远光彩照人的背后還有這一面,石晓曼难以置信。追问道:“谢玉芬怎么可以這样,难道她早已出轨?”
“這种事,难說。”陆一伟道:“不提她了,都過去的事了,說說你吧。”
石晓曼的脸一下子红了,突如其来的問題让她丝毫沒有准备。喃喃道:“张书记能看上我嗎?”
听到有戏,陆一伟来了精神,道:“這就看你了,只要你愿意,我随后和他提一提。”
“呃……”石晓曼摸着发烫的脸道:“我……我一点思想准备都沒有,让我考虑考虑吧。”
“好的,你先考虑着,我也侧面和张书记谈谈,只要你不嫌弃,我看這事保准能成。”
“我怎么会嫌弃呢……”石晓曼的声音越来越小,连自己都听不到。到了他们這個年纪,已经褪去了年轻人的热恋,更多的是找一個有担当的男人,为未来的小家寻找一個避风港,她心动了。
到了家属院门口,石晓曼若有所思地下了车,连打招呼都顾不上就一头跑了进去。
看到石晓曼的样子,陆一伟笑了起来。
回到家中,范春芳和父母亲都已睡下了,陆一伟不想打扰他们,简单洗漱后扭手扭脚进了书房,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
可能是過了睡觉的時間点,陆一伟翻来覆去睡不着。回想着今晚的饭局,有太多感触。
进入官场,基本上有三分之一的時間是在饭桌上度過的,喝過的酒不计其数,十几年下来,至少了两三吨。這個数字颇有些恐怖,但很多事都是在饭桌上解决的,這是千百年来形成的惯例,想要改变绝非易事。
饭桌上如同浮世绘,各式各样的人有着千姿百态,表面喝着是酒,实则在内心斗争。哪一句是真话,哪一句是假话无法分辨。
徐才茂心裡藏着韩洪刚车祸的秘密却不肯說出来,沈广明来后态度過于热情,但有些牵强附会。他内心在想什么不得而知。#
本来是郭金柱的生日,他应该高兴才对,但一晚上遮遮掩掩,似乎不在状态,经常走神。陆一伟能揣摩到他的心思,表面上說对未来的仕途不在乎,其实特别在乎。尤其是看到都比自己强时,那眼神有些凌乱。
张志远也心不在焉,不知道他是因为前妻改嫁的事而苦恼,還是因为工作的事。一晚上選擇当旁听者,很少說话。
马菲菲的话多了点,但都是不痛不痒的话。而白宗峰显然成了今晚的主角,掌控着這個饭局节奏,這与他如今的地位和身份有关。
一條线渐渐浮现出来,白宗峰已经搭上了省长赵昆生和副省长沈广明的车,有意将今晚在座的几位都拉进去,但其他人似乎并不热情。
陆一伟想起从前的聚会,聊得热火朝天,彼此之间似乎并无顾虑,而今天悄悄发生了变化。到底是谁变了?难道是环境变了嗎?他有种预感,這個圈子在未来的若干年内将会彻底瓦解,甚至可能成为竞争对手。因为,他们彼此已经在提防着。那到底谁最先跳离這個圈子,他觉得徐才茂最有可能。
徐才茂本来是原省委书记黄继阳提拔上来的,但章秉同上台后立马调转风向立马中止企业改制,而是旗帜鲜明地搞起了城镇化。這一举动表明,他在向章秉同示好。
另外就是白宗峰,如今已围绕赵昆生建起了“京城派”的圈子,那现在的這個圈子随着蔡润年的失势已经沒有多大利用价值,迟早会单飞。
官场就是如此,每個個体的存在都是以共同利益而物以类聚,一旦利益稀释或转嫁,曾经牢不可破的同盟瞬间土崩瓦解,分崩离析。而這個利益取决于核心人物的荣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当年的谭老不正是活生生的例子嗎,自从他不過问政事后,谁還会记得他,顶多過年過节登门拜访,仅此而已。
政治是残酷的,越到高层,斗争越隐晦,却越激烈。
陆一伟正回想着,范春芳突然间躺在他身边,吓了一大跳。
“你多久回来的?”范春芳光着身子紧紧地贴在身上,双手不停摩挲着。
陆一伟道:“差不多十二点半吧,回来不早了就沒打扰你和孩子,朗朗睡着了?”
“嗯。”范春芳有些委屈地道:“一伟,以后你能不能少应酬点,经常晚上见不到你,早上也见不到,都不知你在忙什么。”
陆一伟搂着范春芳道:“春芳,我也想回来多陪陪你和孩子啊,但身不由已,以后尽量早回来。”
“嗯。”范春芳似乎已经习惯了這种生活,道:“爸今天找你了嗎?”
“沒有啊,有事?”
范春芳含含糊糊道:“爸今天過来了,见你不在就走了,我還以为他给你打电话了。”
“哦,明天正好是周末,我們带着朗朗過去吃饭。”
“好啊。”范春芳高兴地道:“我妈也想朗朗了,正好。”
“爸沒說什么事?”
范春芳思索半天道:“沒說什么,不過我听我妈說他想争取下东州市市长的位子。”
“哦。”陆一伟明白了。自从韩洪刚出事后,很多人蠢蠢欲动,都想着争取一下,看来范荣奎也不安分。
“我妈說,爸去找杨同耀了,让他出面给争取下,如果不出意外,問題不大。”范春芳道。
杨同耀作为全省首富,虽是民营企业家,但头上冠名多种名号,“全国人大代表”、“西江商会会长”、“铝业大王”、“中国百佳杰出企业家”、“纳税大户”等等,最有意思的是,被人们戏称为“民间组织部长”,他的手伸向各個领域,甚至左右着省委省府的各项重大决定,何况是人事调动,简直是小菜一碟。如果他真要出面,這事八九不离十了。不過,以范荣奎的资历到东州市当市长比较够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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