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强运 作者:尹紫电 “跟我走,有急事。”安托尼奥叫住了温特斯,又补充了一句:“让车夫先别卸马,温特斯你也去换礼服。” “礼服?可是我现在只有军校制服。” 安托尼奥看向了自己夫人:“你之前不是做了好几套嗎?” “那些衣服尺码都不对,不是還沒改好嘛?今天才去量尺码”珂莎嗔怪地回答。 安托尼奥也不纠结:“那這样,我去换成军服,咱们俩的着装得一致。” 温特斯這次沒用等太久,安托尼奥是名雷厉风行的军人,很快就换好了将官制服[区别于军礼服]走出了家门。 “咱们都穿上這身了,還要马车做什么?”见温特斯在马车边上傻等,安托尼奥的语气甚为无奈,他转头对车夫說:“车就不用了。巴托,今天辛苦你了。” 话說完,他把一小袋赏钱递给了车夫。车夫接過钱袋,连连称谢。 安托尼奥对外甥招了招手,领着温特斯走到了房子背街侧的马厩。 马厩裡现在有三匹马,安托尼奥指向其中一匹黑鬃白斑的灰色骏马,不舍地說:“它以后就归你了。海蓝城虽然不算大,但沒有马你要去哪都不方便。” 温特斯顿时惊喜万分,他抑制着兴奋感一点一点地靠近這骄傲而威严的大动物,马儿并不因生人靠近而惊慌,只是平静地咀嚼干草。它的胸肌健硕,四肢匀称有力,脖颈后背臀部的线條流畅而优美。鬃毛和马尾被打理的很漂亮,身上刷得干干净净,不见一根草屑。 温特斯注视着马儿的双眼,马儿也眨了眨湿润的眼睛,用温驯友善的眼神望着温特斯,两只耳朵灵巧地扇动了一下。温特斯试探着摩挲着它侧颈,感觉不仅油光水滑,還热乎乎的,手感特好,马儿也舒服地从鼻腔裡发出一连串轻哼。 “它可真漂亮。” 正在肉痛的安托尼奥沒好气地說:“能不漂亮嗎?你们這些步兵科出身的人就是不识货,這可是顶好的卢西亚马。” 安托尼奥越心痛,越說明這匹马优秀。温特斯难得见姨父這么肉痛,看来是出了大血,他嘿嘿笑着问:“是僧侣?[Monk,代指骟過的马]” 安托尼奥大怒:“怎么可能?我這马可有的是人想請出去配!” “不過沒那個的话,能骑嗎?” “当然能骑,你也不看看是谁调教的?卢西亚马的性情原本也很温和。” “它名字叫什么?” “我叫它‘好运’,你想重新起個名嗎?” 温特斯轻轻挠着马儿两眼之间的区域,马儿轻轻吐了吐舌头。想起了那艘好运号海盗船:“谁会不喜歡运气呢?不過還是叫‘强运’吧,好运這個词好像碰到我就不起作用了。” 看着外甥对强运喜歡的不行,安托尼奥犹豫了半天,還是忍不住嘱咐道:“马是高贵的动物,好运可是我的宝贝,你可要好好照看它,别把它太累着,也别让它太闲着……” 温特斯不停点头称是,他指着另外两匹马问姨父:“您要是心疼强运,要不然让我骑那两匹?” 马厩裡還有两匹马,一匹白马,一匹枣骝马。 “我现在真后悔把你送去念步兵科。”安托尼奥看着温特斯,语气沉重地說:“你难道觉得那两匹就不是好马?” 安托尼奥从怀裡掏出一個小包,给三匹马各喂了一块糖。随后安托尼奥牵出枣骝马,温特斯牵出强运,两人上好马具,跨上骏马离开了宅邸。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太阳的余晖即将消散。白天的燥热逐渐被夜晚的凉意取代,清爽的海风带走了两名骑手身上多余的热量。此刻骑马走在海蓝城的街道,让人心旷神怡。 道旁的工人们正一盏一盏地添注灯油,点起路灯。在塞纳斯海湾,唯有海蓝城的财富奢侈到可以为公众提供照明服务。摇曳的火光透過被熏黄的玻璃,照亮了路人行色匆匆的脸庞,宣告夜生活拉开了帷幕。 在城裡的街道上,强运根本伸展不开腿脚,温特斯迫切希望能带着马儿去城外痛快地跑一场。 但他突然想到還不知道姨父要领着自己去哪裡,于是稍微加速,和姨父并肩骑马前行:“到底是什么急事?中校你這是要带我去哪裡?” 安托尼奥看着温特斯,玩味地笑着說:“给你找老婆去。” “什么?别开玩笑了!”温特斯大吃一惊,一個重心不稳差点摔下马鞍:“我今晚本来想去见本威,你說是有急事我才跟着来,要是沒正事我就去本威家了。” “本威?哪個本威?”安托尼奥在脑海着努力回忆着這個名字:“本威努托?” 温特斯沒想到姨父居然叫出了本威全名:“你還记得這個人?” “不是你陆幼同学嗎?你放假时爱去他家蹭饭。” “就是他。” 安托尼奥来了兴趣:“他现在如何?今年回来的见习军官裡好像沒见到這個名字。” “本威沒继续读军校,陆幼毕业后他就去工作养家了。”温特斯有些黯然:“要是沒正事我就走了。” 安托尼奥领路,两人背朝码头行进,走了一段路后,路人逐渐稀少。本威家住港区,温特斯說话间拨马就要转头。 “你等等。”安托尼奥叫住了外甥:“今天别去,你难道要空手去嗎我记得他家弟弟妹妹很多……這样,明天我让玛丽塔嬷嬷买点面粉和好肉回来,你带给本威,如何?而且我今天叫你来,是真的有事。” “什么事?” “领你去见寡妇。” “我真的走了!”温特斯气呼呼地往右一扯缰绳。 安托尼奥连忙收起笑意,严肃道:“好了,說正事。今晚在纳瓦雷家有一個小型的晚会,我把你叫来,就是想让你去露個脸。” “纳瓦雷?那不是做毛纺生意的商人嗎?跟我有什么关系?”温特斯当然听說過纳瓦雷這個姓氏,是城裡有名的商人家族。 安托尼奥带着深意地看了温特斯一眼:“金钱就是权力,纳瓦雷夫人也许是這座城市裡最有权势的女性——還是寡妇。” “您怎么三句话不离寡妇呢?”温特斯急了,总不能是想让自己出卖色相吧? 安托尼奥故意板起了脸:“怎么?你瞧不起寡妇嗎?我告诉你,寡妇撑住了海蓝城的半边天。沒有這些寡妇,督政府哪来的钱给你我发薪水?” 温特斯的额头都开始出汗了:“我何时瞧不起寡妇…再說這都是哪跟哪呀?” 看到温特斯稚嫩的模样,安托尼奥拊掌大笑:“好了,不开玩笑了。其实也沒什么事,你一去联省就是六年,六年来沒参与過城裡的任何社交活动。除了你军校同期,你一個同龄人都不认识吧?既然你已经回家了,我就想让你先在纳瓦雷家的社交场上露個脸。” 温特斯刚要开口,却被安托尼奥摆手打断,安托尼奥继续說道:“我知道你想說什么,但是哪怕你不喜歡交际,也要让大家知道有你這個人。你早晚要结婚,但你现在认识哪個适龄女士嗎?這就是缺乏交际的后果。我像你這個岁数,参加的舞会一场接一场,人家都争着請我去。无论如何,要多认识几個姑娘,你也好有個選擇的空间。” 這段话說得温特斯哑口无言,他觉得姨父說的不对,但又不知道从何反驳。 安托尼奥见外甥涨红了脸,揶揄道:“而且說实话,以纳瓦雷夫人的家产,這盘就算你想接,也沒那么容易。” “中校!” 两人骑马边聊边走,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城墙。 主权战争时期的夯土城墙历经二十多年的风吹雨打已经残破不堪,随风散落的草籽在土墙上生根发芽。墙面上下一片郁郁葱葱,仿佛是一块绿色的挂毯。還有一株树苗坚强地在其上生长,像是一只胳膊从墙体内探了出来。 二十六年未见兵灾,城壕也已经因年久失修出现大量垮塌。市民们现在并不感激這些曾经保卫過他们的城防工事,只觉得這些旧建筑让进出城区都变得极为不便。 联省首府圭土城早就把城墙推倒填进了城壕,海蓝市民也在蠢蠢欲动。既然已经在城外新造了固若金汤的棱堡,又何必保留這些旧工事呢? 跨過架设在城壕上的木桥,安托尼奥和温特斯离开了城区。城外沒有路灯照明,接下来的路程将由月光照亮。夯土路面比植被反射出更多的月光,像一條白银溪流延伸向远方。 透過沿途的灌木篱笆和斑驳的树影,隐约能看到远处一间间大宅灯火通明,宾客欢宴,不时還有节奏激烈的音乐声从各宅中传出。 随着海蓝人口的增长,城区日渐拥挤。豪商们不愿继续生活在资源紧张的城墙内,纷纷在郊区置地,盖起了一座座富丽堂皇的庄园。 如果是在過去,商人可沒有勇气搬出城墙。 旧时代的市民崇拜城墙,因为只有城墙能够保护他们不受外部武力的攻击。新时代的市民唾弃城墙,因为他们已经不需要這种被动的保护了。 居住在郊区,最大的风险就是盗匪暴徒。新时代的联盟军比起旧时代的市民武装,能够更有效的打击匪徒。因为市民武装虽然守城时战力顽强,但一旦离开城市士气就会锐减,通常不会出城作战。 至于旧时代的贵族武装?如果只是几個贪婪农夫劫道還不危险,危害最大的就是那些拥有武器、盔甲和战马,接受了一辈子军事训练的贵族。 破产骑士往往会成为流氓匪帮的骨干力量,而抢劫商队、勒索甚至掳掠城市也向来都是无良贵族们的重要收入来源。 所以旧时代的市民们才会狂热地崇拜城墙,他们会毫不吝啬地为自己的城市捐献出大量的财产。因为他们和城市休戚与共,对他们而言,城市就是這個危险世界中唯一一处安全的孤岛。 但今时不同往日,正如安托尼奥所說,常备军主要是用来对付内部的敌人,而且他们做的很好。联盟境内任何成规模的匪帮都会被联盟军迅速剿灭,剩下零星的恶徒几個护卫就能够解决。 纳瓦雷家也跟着這股风潮搬出了城区,不過温特斯并不知道地址,只是跟着姨父往前走。 “你今天第一天在宪兵处见习,都忙了些什么?”安托尼奥随口问道。 温特斯刚想讲讲今天的事情,但却想起了菲尔德中校的训诫“守口如瓶、服从命令”,一句话在嘴裡咀嚼了半天,最后憋出来一句:“反正挺忙的。” “那到底忙了什么?”安托尼奥不折不挠地追问。 “您别问了,我不能說。” 安托尼奥大笑着用马鞭轻轻打一下温特斯的肩膀:“菲尔德把你教的不错。口风紧是优点。平时要多看、多听、多做,但要少說。少說,别人就不知道你有什么牌。” 温特斯红着脸点了点头。 “不過就算你不告诉我,我也知道你有什么牌。”安托尼奥笑眯眯的双眼像一双月牙:“王座表决要不要把這屎盆子扣给菲尔德时,我可是看在你的份上投了唯一一张反对票。” “什么?”温特斯惊讶到不由自主地勒紧了缰绳,强运打着响鼻停了下了脚步:“决定把這摊子事交给宪兵处的时候您在场?” “我当然在场。”安托尼奥招了招手:“别傻站着,边走边說。” 温特斯轻夹马腹,拍马向前追上了姨父:“那王座知不知道,就算加上我,宪兵处现在也一共才两個军官?” “当然知道。”安托尼奥点了点头。 “那還把這案子交给宪兵处?军官一共就两個,剩下八十個卫兵要站岗,就靠我們两個人可怎么查?” “倒也简单。如果菲尔德想要结案,他今天写份报告上去,明天這案子就算完事了。”安托尼奥少将轻松地给出了一個答案。 只要想结案随时能结案?温特斯心思如电,转瞬便读出了這句话深层的含义,他一字一句地问姨父:“您的意思难道是說,王座已经为這桩案子准备好了犯人?” “不错,孺子可教。”安托尼奥面带笑意地称赞了温特斯一句,温特斯从他的语气中能听出来他并不把這案子当成什么大事:“不就是刺杀嘛,海蓝哪年不出几次?如果不能当场擒住刺客,還怎可能把人找到?肯定会成为悬案。把這案子从海关手裡要来的人,根本不在意真相究竟是什么,只要最后這口黑锅给到他想给的人就可以了。” “您是說這案子是陆军从海关手中主动要過来的?”温特斯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然呢?陆军不想要,海关還能硬塞過来不成?” 温特斯现在才发现他彻底想错了,他原本以为是海关和陆军达成了秘密协议。海关发现死者可能是军人,不想趟陆军的浑水,才和陆军暗中沟通,把案子交给陆军自己调查。 但按照安托尼奥的說法,陆军根本不知道死者身份,只不過是有人想要借题发挥,才主动把案子要了過来。 一個敢要,一個敢给,双方都认为彼此默契到眼神交流就足矣,但其实心裡想的根本是两码事。 而且目前来看,這两方的情报都沒有温特斯现在掌握的多。在温特斯看来,无论是海关還是陆军,都低估了這起刺杀的严重程度。 “那王座究竟想把黑锅扣给谁?”温特斯问出了另一点疑惑。 安托尼奥淡淡地說出了一個令温特斯意想不到的答案:“海盗。” “刺客怎么可能是海盗?我和海盗交過手,也和那几個刺客交過手,海盗中哪有像那几個刺客這般厉害的人物。” “那海盗能出来证明自己不是刺客嗎?”安托尼奥似笑非笑地反问。 “栽给海盗……”温特斯的脑海中电闪雷鸣,他苦苦思索,试图把支离破碎的信息串联起来,从一团迷雾中抓住重点。 安托尼奥见他苦思冥想,也不出声,两人就這样静静地走了一段路。 温特斯突然叹了口气,轻声问:“要打仗了嗎?” ————分割线———— 公马脾气暴躁,天性有攻击欲望,但很容易被发X期的母马吸引,用母马赚取公马的战例歷史上屡见不鲜;而母马温驯,安静,也可以作为战马。但是把一匹母马送上战场,就意味着来年要少一匹马驹。所以最后的解决方案是用骟過的公马作为战马,條顿骑士称之为僧侣马[Mnchpferde]。而且使用骟马還有一個好处,那就是哪怕被敌人俘获,敌人也沒法拿着骟马改良自家马匹血统。 三年前,陷入中年危机的我爸买了一匹马放在农村亲戚家养,沒事就下乡去骑两圈。我偶尔也跟着去,稍微接触了一点马。马儿给我的感觉灵性介于猫和狗之间,马儿也有很丰富的情绪,所以我认为马儿不能成为宠物主要還是吃亏在体型和消化不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