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夫荣妻显 1
在姜松岩還只是市委书记的时候,苏可可就对弟弟苏迪南說了這句憋在心裡的话。苏迪南沒有忘掉姐姐說的,五年后在得知姐夫姜松岩升任Z省副省长时,向姐姐祝贺的他,换了种說法表达這個意思。
苏迪南說:“姐姐,這是你的成功!沒有你,怎么說也不会有姐夫的今天。”
苏可可听弟弟這么說百感交集:“是又怎么样,都說夫贵妻荣,谁又知道你姐姐的不容易,知道我为他到今天這步吃過多少苦?”
苏迪南說:“也确实只有家裡人才知道姐姐的辛苦。”
苏可可交待弟弟,千万不要对外人這么說。也交待他不许在姐夫面前流露出這种情绪,那样会让他感到不舒服,刚到Z省工作的姐夫压力挺大的。
2008年末,中央从部委选派七名干部充实五個省份的领导力量,此为民间所說的干部空降。姜松岩名列其中,此前他身为环境保护部某司司长。在空降的干部当中,姜松岩是最年轻,职务提升幅度最大的一位。
较早的时候,国庆节過后姜松岩在中央党校和国家行政学院分别有一段時間不长的学习,這是中组部为他们所作的任职准备。那时候姜松岩還不知道自己具体的去向,苏迪南在环境保护部的網站上得知姐夫被免去司长后,吃惊地打电话到北京询问情况。苏可可告诉弟弟,情况是好的。她不好說得太具体,情况好到什么程度,她和姜松岩都還不知道。
這個谜在一個多月以后被揭开,得知姜松岩是赴z省任副省级领导后,苏可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要知道Z省是经济发达省份,沿江临海,与老家所在的A省毗邻。她還是不好告诉苏迪南具体的情况,只說姜松岩是到了Z省,具体的工作還沒有定下来。之所以這样,是她知道姜松岩還要過一道坎,要等到Z省的人代会通過了,那样的话他的职务才真正算数,否则他還是一個省长助理。要知道,苏迪南倘若一高兴提前說出去,影响会多么的不好。這时候,她有很多的担忧。
有意思的是,苏迪南很快从網上搜集到信息,知道姐夫是先当上了過渡一下的省长助理。他安慰姐姐,說姐夫的副省长任职绝对沒有問題,省人代会通過只是走一下程序。就像当初他到泊州市当代理市长时一样,那时也有类似的担心。
苏迪南不无遗憾地說:“姐夫要是回A省工作多好。”
“是啊,回A省多好!”苏可可似乎也有同感。
姐弟俩通电话的时候是在晚上,姜松岩在家裡,他听见了苏可可的附和或者是感慨,他眉头一蹙,有点不悦地从沙发上站起身来。
苏可可看到姜松岩的反应,接完电话后对丈夫說:“其实,不回A省好。不到這個Z省来才更好呢!”
姜松岩打量她一眼,问她为什么這么說?
苏可可說:“這些年随着你调来调去的,我被折腾够了,只想過平静的生活。”带有情绪她跑了开去。
姜松岩冲着她背后轻声說:“谁叫你当干部家属的?”
苏可可是否听到他這句话不知道,但她沒有对他的话有所反应。
当干部家属就要承受這些,也因为這一点,许多干部对家属怀有歉疚。姜松岩嘴上說的這样,心裡也一样是有的。
姜松岩的副省长任职很快就宣布了,就像苏迪南說的,几乎沒有悬念。
此后不到一周,应该還沉浸在喜悦之中的姜松岩和苏可可竟然为一件小事闹得不愉快。
事情的起因是苏可可要在這個时候回老家平江市一趟,而姜松岩不同意。他說要回去可以考虑在劳动节的时候,或者等在北京读研究生的儿子放暑假后一道回去。
以前即使是在北京,苏可可說要回家就回家,姜松岩从来不打拦头板。這时候,他這样,只能理解为任职刚下来,有许多的顾忌。苏可可不可能想不到他的這层意思,一定要回去。
苏可可有個特点,遇到姜松岩不由着她,要发泄对他的不满时就成天不說话,一声不吭。這样一来,姜松岩撑不過三天就会答应她的要求,顺着她来。当然,在這样的记录裡苏可可沒有让姜松岩去做违法乱纪的事情,過分一点的也在他能够接受或者容忍的范围之内。
苏可可故技重施,只一個晚上姜松岩就松口了,他答应苏可可回平江。不過,這次不是简单的妥协,他警告她以后再也不许搞死活不說话這招,要比過去更要注意自己的身份,他交待她:“你现在是副省长的家属,看着你的人比過去更多了。”
苏可可只高兴姜松岩答应了她回平江的要求,对他的警告并不在意。她马上收拾东西,为回家做准备。她的行李简单,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要将姜松岩在她回家這段時間所要穿的衣服准备好,這是她的一项不可替代的家务或者是工作。
在衣服当中,衬衣是要备得最多的,每周有五件可以换穿。牌子就两种:高档的是阿玛尼,国产的是雅戈尔;颜色就一种:白,亚光白,最多有隐约的條纹。這些衣服都是在洗衣店裡洗的,衣领、袖口熨烫得整整齐齐。她喜歡姜松岩常年不变的着白衬衣,穿深蓝、蓝灰西服或者类似颜色的便装外套。在她眼裡,這样的着装非常赏心悦目。尽管這是公务活动中常见的着装,普遍的色调,但由于她的倾心,姜松岩的着装是质地精良的,他的白衬衣永远是洁净的,哪怕每天一换。
苏可可第二天坐上了回平江市的直达快车。途中,她收到姜松岩两個字的短信:“低调”
他是不喜歡发短信的,選擇這种方式,是觉得短信比在电话裡說要婉转一点,還是能够让苏可可记得牢靠一点?
可能是两者都有吧。
苏可可的回复比姜松岩的更短,只一個字:“好”
平江市在A省的腹部地区,从Z省省会云邑市直达的這趟快车,抵达平江市的時間是早上七点多一点。
苏可可从车窗裡看到在站台上接她的弟弟苏迪南,他也看到了她,随着還沒有停下来的列车紧跑了几步。两年沒有见到苏迪南,他的身体发福了,胖了两三圈。到车厢裡找到苏可可时他气喘吁吁的。
苏可可沒有多少行李让苏迪南帮着拿,不想挤在人堆裡出去,就让苏迪南在她对面空下来的铺位上坐一会儿。
她拍了苏迪南肩头一下,警告他:“你又胖了!我們家歷史上沒有你這么胖的人物。”
苏迪南笑呵呵地回答:“這都是闲的、沒事干的后果。以后工作有担子了就会瘦下去。”
苏可可摇摇头,苏迪南就是這样,时时刻刻借机会找话题,谈他工作的事,让你知道他是多么的不顺心。
苏迪南混得也确实糟糕,连单位的车都用不到,出了车站急忙站到路边去叫出租车。出租车司机听說是短途都不想跑,他只有不时地回头对苏可可耸肩,做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苏可可装着不在意,待他转過身去的时候,眉头是皱着的。想這样的情况要是有熟人看见多不好意思,副省长的夫人在路边等着坐破破烂烂的出租车,多丢人啊。
总算有一辆出租车愿意载他们,打开车门见脏兮兮的座椅,苏可可下不了决心坐上去。苏迪南推了姐姐一把,他怕已经显得不耐烦的出租车司机撇下他们。要知道,在平江市出租车是沒有拒载這一說的。
平江市是一個规模较大的县级市,为谕怀市所辖。平江市的火车站在郊区,车要跑十来分钟才到市裡。
苏迪南不时地从前座上回转头来,介绍市区的一些变化。平江市的城市规划是在姜松岩手上完善的,他的生态和健康城市理念应该說具有一定的前瞻性,這使得平江市的一些基础设施建设在一定程度上能够满足可持续性发展的需要。简单地說,平江市很少有像周边城市那样的在基础设施上的推倒重来和修修补补的事情。十年前,還在中央领导人位置上的龚老在平江市视察时正是看到了這一点。刚回過故乡的龚老,对泊州市城市建设东一榔头西一棒、不注重古城保护的做法很不满意,于是便有了对姜松岩的评价和赏识。
坐在出租车裡苏可可只对街上见到的人感兴趣,她聚精会神地看着窗外,偶尔遇到一两個熟人便兴奋得不行,实实在在地觉得自己是回家了。
以往苏可可回平江市都住在妹妹苏怡怡家,這次住到了苏迪南家。她安顿下来后,第一件事就是给要好的同学和姐们、妹们打电话。有一個人是苏可可最想联系的,可她就是沒有打电话,她知道這個人马上就会得知她回来的消息,马上就会跑来找她。
苏可可离开平江近十年,与這些要好的同学和姐们、妹们的关系一直沒有断。她们接到苏可可的电话都大呼小叫,高兴苏可可成了省长夫人,高兴苏可可還想着她们,有腿快的马上就跑了来。苏迪南的家裡很快便宾客盈门,像過年,像办喜事一样地热闹起来。
苏可可的弟妹秋芬請了假在家,忙着招呼客人。来的人虽說都是女流之辈,却是平江市台面上的人物。秋芬从工厂裡下岗后经苏可可活动,安排到市图书馆做管理员,有了一個事业编制的工作,来的人当中就有管图书馆的市文化局唐局长太太。秋芬端茶送水的当儿对谁都讨好地笑一笑,巴结的样子毫不掩饰。她有她的算盘,沒准什么时候就会有事情找到她们。
苏可可瞟到秋芬的样子心裡很不自在,极不喜歡她的小家子气,想這些人根本不值得给巴结脸色,顾着客人的面她不好說秋芬什么。
手机响了,苏可可看了看,按了沒接,只顾着与眼前的人叙旧;再响的时候她看了一眼,有点不耐烦地說:“又是田铃的电话。”
听說是田铃的电话,边上人不吭气了,安静了下来。田铃是市委罗书记的太太。
苏可可接了电话,那边传来的声音很响:“姐姐你回来了呀?也不通知我一声,我好去接你。”
苏可可說:“我两腿好好的,哪敢惊动您的大驾?!打個车就回来了,平江市的交通建设還是很好的,很方便。”
“你看,你看,還是对妹妹有意见了。你要告诉我回平江来,我会到平江界的路边去迎候你。代表平江人民表示欢迎总行吧?什么……坐火车回来的,那我带车上火车站的站台上去接你。”
“我一個人回的,也享受你的政治待遇啊?”苏可可瞄了一眼刚进门的人,笑了一下,用右手示意自己接着电话。来人是苏可可的同学,在审计局做副局长,她轻手轻脚地到一边,和其他人低声地打招呼,像是参加会议迟到了。
田铃客气了一番后言归正传,說她老公罗恭达晚上要给苏可可接风,是私人宴請,务必光临。苏可可說吃饭就算了,回来最忙最苦的就是嘴,给個時間她要去拜访一下罗书记,给父母官請安。
田铃說:“姐姐你饶饶我,什么父母官,要折我的阳寿不成?我不打电话了,我马上過来。”
坐着、站着的一帮人听說田铃要来都要走,连刚进门的审计局副局长也說下午再来。
苏可可不高兴了:“你们這是干什么,不就是来個市委书记的太太嘛?!她和我,我和你们還不都一样?沒有谁该有特殊化的地方。再說,当一辈子的官太太啊?”
听苏可可這种口气,几個人中间的一個妹们或者姐们马上涨了精神:“就是!我們大大小小的也還是個干部家属。”
边上站着的秋芬脸微微红了一下,退了出去。谁也沒有注意到她,话還是接着說下去。有人說:“苏可可,你做我們的太太官,有你罩着我們就是在家裡也不怕了。”
有挑她话的马上接茬,“怎么,你在家裡還怕,還是被领导啊?沒有自己提拔一下自己……”
跟着起哄的人都笑起来,苏可可也笑了,笑得矜持一点。在這一群笑声杂拉,像小交响乐团在调试乐器的女人中,她知道自己要有所不同。她们說的這些话裡是有故事的。她不去探问,是她真的和過去不一样了,身份会给人许多制约和改变。
尽管這样,当田铃来的时候,一帮人還是脚底抹油找借口溜了。
苏可可和她一番寒暄后說:“田铃,你大概沒有和群众打成一片,到我這裡来的人听說你要来,都忙不迭地走了。”
田铃鼻子裡哼了一声說:“要說怕我,不太可能。一定都是从班上跑出来的。否则這样干嘛呀?”
苏可可拿出送给田铃的礼物,一枚紫色花朵造型的SWAROVSKI水晶摆件。田铃接過去就表现出爱不释手的样子,将這块水晶对着亮光左看右看,說真是玲珑剔透,感谢她的精心和周到。苏可可說:“当然,送你的嘛,特地在王府井施华洛世奇旗舰店挑的。”
在北京的时候苏可可喜歡逛大卖场和品牌店,手痒的时候多,看到好的东西就想买,买下来把玩一阵觉得沒意思了,就想着送人。当然,也不是随便送的。這次回来给田铃一件好一点,给妹妹的两件還可以,给秋芬的那件就稍差一些。
秋芬端了给田铃沏的茶战战兢兢過来,苏可可看她那個样子又有点难受,也正好借她婉拒田铃。她說秋芬一大早就去农贸市场买了鸡鹅鱼鸭,還做蟹粉狮子头,把手指都划破了。
田铃见秋芬手指上果然缠着一块湿乎乎的创可贴,她口气有困惑,也有一点爱怜地說:“這些东西哪是在家裡做的?”
“你看,秋芬都忙成這個样子,我是不是该在家裡吃饭?要不你留下来尝尝秋芬的厨艺?老罗要是能够一起来更好,我們热烈欢迎,让他与民同乐一回。”
苏可可看起来是与田铃协商,其实是拿了主张给田铃。
這么一来,田铃否也不是,从也不是,她感到了为难。
“姐姐你說,這請客的人客沒有請到,倒被客反請了,罗恭达不把我头骂臭啊?”她很快想出办法,“要不這样,秋芬做的菜都下冰箱,放不下就给我现在带回去。你和你弟弟一家都到我們那裡去。反正都是家裡人,就這么定了。我到点来接你们。”
田铃话說完就找了個要急于去单位的借口,她這是怕苏可可再說出什么拒绝她的理由来。
一会儿罗恭达打来电话,請苏可可晚上一定光临,“你,我請了。拜托你约一下你弟弟、弟妹。是不是要我亲自和他们說一下?”
对罗恭达可不能像对田铃,苏可可必须区别,她连声說:“不用,不用。我让他们去,一定去!”
接完电话,苏可可将在厨房裡忙活的秋芬叫出来,让她做些简单的饭菜中午吃一下就行,晚上把放学的孩子送姥姥家去,三個人一起去赴罗书记的宴請。
苏迪南接苏可可回家后又去上班了,中午回来后听苏可可說罗书记請客,马上說他妻子秋芬就不去了,抱怨秋芬那個样子捧不上台盘。
苏可可听了苏迪南的话恼了,数落他也顺便带了秋芬:“你以为你上台盘啊?你们两個是一個极左,一個极右。你太高看自己,秋芬则把自己看得低的不能再低。要是和谐一下就好了,那样就不要我千裡迢迢地赶回来替你们操心了,是不是?”
母亲在世时苏迪南与苏可可顶撞是家常便饭,母亲去世以后不敢了,学乖了,他连說“是是是”
苏可可交代苏迪南和秋芬,晚上在饭桌上尽量不說话,做到不卑不亢。她问到苏迪南有沒有将那份《整合文化资源,拓展文化产业》的建议书寄给罗恭达,苏迪南說早寄了,15页纸一张也沒有拉下。苏可可說那就好,再关照苏迪南,罗书记不提這件事就不要說。
苏迪南纳闷:“這岂不是错失了难得的机会?”
苏可可有点恼怒,“你怎么拎不清呢?并不是什么场合都适宜谈你的事,难怪你一個文管会下面的小办事的做了四五年沒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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