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小王驸马 作者:府天 眼看這幅惨绝人寰的情景,别說生性有洁癖的米芾,就连王晋卿也不由大惊失色。高俅也不敢耽误時間,一边令妻子准备热水,一边略拣要紧的对两人讲述了前一次的冲突。听到潘德生這三個字,王晋卿的脸色登时变了,霍地站起身来回踱了两步,须臾又追问道:“伯章,你真能确定此人名叫潘德生?” “自然能确定。”高俅手中不停地替徐三止血包扎,随口答了一句才察觉到不对劲,手中动作立刻慢了下来,惊疑不定地问道,“我听說八仙楼的东家是一位驸马爷,难道就是……” 啪,王晋卿**一掌拍在木桌上,倒是让米芾吓了一跳。只见他脸色铁青银牙**,显然已是怒极。“這個混账竟然如此胡作非为无视王法,简直是翻了天了!我当初见他颇为能干,再加上家裡沒有善于经营的人,所以才用了他這個远亲,想不到他竟会神不知鬼不觉做出這样的事情!”大约是兹事体大,他完全失去了往日的风度,一個人在那裡暴跳如雷,许久才冷静了下来。 “此事非同小可,我那两個随从应该就在附近茶馆,待我去找了人来再作计较。元章,你赶紧帮忙去找一個大夫,此人伤势不轻,一定要设法救他性命!”他說完便急匆匆地离去,竟连和高俅打招呼都忘了。 眼见米芾也消失在了视线中,高俅不禁陷入了极端矛盾的境地。看刚才的情景,王晋卿自己显然也并不知晓内情,可是,這岂能是推說一句家人妄为就能够遮掩得了的?据自己刚才粗略察看徐三伤情来看,這位曾经在球场上活跃過的年轻人很可能就废了,将来是否能够走路都很难說,毕竟,此时不像现代能够接筋续骨。 他沒法判断事情究竟是朱博闻還是潘德生做的,但单单凭他们先前离去时的态度,他就可以肯定這两人都可能会做出這种伤天害理的勾当。若真的是潘德生做的,那么王晋卿就逃不了放纵家人伤害无辜的罪名,自己却還要依靠他提早接触到赵佶,那徐三的伤…… 怔忡间,**突然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他顿时从沉思中惊醒了過来。只见徐三已经艰难地睁开了眼睛,脸上的肌肉都痉挛得变形了。 “徐三,告诉我,這是怎么回事?” “二……二哥,是……是潘……德生那個……那個……”断断续续吐露了几個字,徐三便再次昏厥了過去,但仅仅是這几個字,就足以使得高俅明白了事情始末。他再一次捏紧了拳头,浑然未觉指甲已经深深卡在了肉裡,殷红的鲜血正顺着指缝流了下来。 “阿峰,你,你不要吓我!”英娘见丈夫痴痴呆呆,手上又鲜血淋漓,连忙上前推了几下,又使劲**了他的拳头,扯了一半手帕便包扎了起来,“這是别人的错,不关你的事,你不需要……” “英娘,别說了!”高俅突然厉喝道,随即轻轻用左手拭去了妻子的泪水,“你让我好好静一静。” 就在刚才,他心中那一根软弱的弦被触动了。当年也是這样,自己在体校最好的朋友因为得罪了人,被一群流氓地痞用刀废了两條腿,从此之后就再也沒有回過赛场。而在這件事发生的三個月之后,他的朋友在房中开煤气自杀,留下了年老体迈的双亲。和现在的情景比起来,两者的遭际何其相像?虽然徐三为人饶舌了一点,两人之间又說不上有多深厚的感情,但是,一個好好的人被人折腾成這样,自己又怎么能无动于衷? 不多时,米芾拉着一個大夫飞也似地冲了进来,二话不說把人推到了床前,口裡還急匆匆地催促道:“快点快点,要是误了伤势,我保证你吃不了兜着走……” 那大夫是正在坐堂的时候被米芾硬打断了,随后莫名其妙被拉到這裡的。作为汴京的大药堂——惠民药堂的坐堂大夫之一,他的眼睛自然毒得很,只略略一瞟便知道這一家沒什么油水,因此搭了搭脉便慢條斯理地道:“此人一身外伤极重,要治的话,少不得要用上不少名贵药材,所以這费用問題……” 高俅心中一沉,突然狠狠抓住了那大夫的手腕,一字一句地道:“大夫,该你得的诊金我一分一厘也不会少你的,但若是你治不好這個人,那我可以担保,今后一定拆了那惠民药堂!你别以为這是虚言恐吓,我高俅說到做到!” 大夫被捏得手腕子生疼,听到最后那句话,又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颤,嘴裡低低嘀咕了两句便无可奈何地拿出了药箱。米颠虽然行事乖张,但這一次請来人的好歹還是外伤大夫,手法也颇为利落,甚至還小赞了一番高俅处理伤口的手法。 虽然大小伤口的血算是止住了,但对于徐三双脚断去的筋脉,大夫却摇头表示无能为力,只是隐约表示宫中御医可能有续筋之法,這无疑让高俅生出了一丝希望。处理完伤口,大夫又开了几道续骨延筋的方子,這就开始清算诊金了。 “出诊费两百文,材料费一千七百文,处方费两百文……” 高俅见這大夫像守财奴似的喋喋不休,心中顿时冲出一股无名邪火。他当即打断了对方的话,极度不耐烦地问道:“你少罗嗦,一共多少钱?” “一共两千七百文……” 一句话沒說完,米芾已是暴跳如雷:“你开什么玩笑,就這么折腾一下就得两石多白米?你這大夫也太過分了,我平日打发那些求字画的也沒你那么黑心……” 恰在此时,王晋卿人正好赶了回来,大约是听齐了米芾的叨咕,他很是不耐地大喝一声道:“米颠,你還罗嗦什么,不就是两贯多钱么?” 高俅抬眼望去,只见王晋卿的身后跟了几個身强力壮的家丁,再看外头院中人头攒动,顿时明白了這位驸马都尉的想法。看来,潘德生這一次的恣意妄为真的惹恼了其主,否则,這幅光景又是什么意思? 王晋卿原本懒得理会那個瞠目结舌的大夫,但看了**呼吸均匀的伤者之后,還是扭头问道:“人怎么样?” 那大夫见王晋卿衣着气度不凡,兼且又看到大批随从跟着,态度顿时来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耐心细致地把一应状况叙述了一遍,末了又不无巴结地說道:“這位老爷但請放心,性命是绝无大碍的,伤者失血過多,静养一段日子便能有所恢复,但這双脚筋脉齐齐断去,小人就无能为力了。” 王晋卿见高俅眉头紧皱便知道情况不容乐观,听到這最后一句话更是勃然色变,嘴唇蠕动了一下却什么话都說不出来,只是示意随从取来银两打发了這大夫。 “伯章,今次的祸事全由我失察而起,你放心,拿了潘德生之后,**這人的一应事务我会全数包办,一定让他一家后半生丰衣足食!” 话說到這個份上,王晋卿觉得自己已经尽到了十分心力,但高俅却明白,今次徐三着实還算幸运。倘若今次的苦主换作别人,他高俅也不认识這位小王驸马,就算解决了一时的医药费,将来的生活也必定难以为继。权衡良久,他正要开口說些什么,徐三却在這個时候苏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