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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往事成灰

作者:府天
尽管赵煦金口玉言赐下了出身,但高俅自己知道,即使他日真的成为王府翊善也不過从七品,而且殊无实权,在這绯紫官员遍地都是的汴京城,他一個绿袍小官怎么都翻不出大风浪来。与其如今陷入党争不能自拔,還不如退而求其次,阴结内外以求自保。于内只能靠赵佶亲近那位向太后,于外便只有看自己的能耐了。 那一日见過顾焕章之后,高俅忆及刘宗咸为人聪明伶俐,便从诸多管事中把他挑选了出来,由其专门负责和顾宅中人的联络事宜。几次跑腿后,刘宗咸也感到事情似有蹊跷,思虑良久仍旧不放心,只得上门来向主人讨主意。 “大官人,照小人看来,這顾氏父子如此大手笔,其中必有文章。”毕恭毕敬地站在高俅身前,刘宗咸一股脑儿地把自己的疑虑全都倒了出来,“小人再见過他们之后,暗地裡悄悄打听過,這顾宅原本是一处官员宅邸,后来那人在绍圣元年被贬黜地方,最后辗转归了顾家。顾焕章其人乃是京东西路有名的人物,和官面上不少人都有往来,绝非他所說的初涉商场。而其子顾南倒沒什么人听說過,小人看他那神气,倒觉得像贵胄出身的……” 高俅听得连连点头,他固然觉得顾家父子来历可疑,但却沒有着意派人调查。倘若那两人真是辽人,那么,其手底下能用的人数不胜数,自己贸然行事只会自取其辱,說不定還将招来杀身之祸,但若是刘宗咸出面却不同了。一個小管事为了邀宠而打听一些杂事,放在哪裡都是很正常的。 “刘宗咸,你先前一切都做得很好。”赞了一句之后,他立刻词锋一转道,“但此事到此为止,你不用再追究下去了,我自有打算。”见刘宗咸一愣之后便露出了心领神会的笑容,他不由更觉满意,嘱咐的语气也宽厚了许多,“你记着,处理此事时多听多看,但要少问少說,明白了么?” “是,小人明白!”刘宗咸深深一揖,心中欣喜不已。他知道,自己今次的選擇又对了。 打发走了刘宗咸,高俅立马又赶到了遂宁郡王府,這一日正是他和赵佶约好去拜访王晋卿的日子。由于這位小王驸马在元祐回朝后始终担着闲职,又向来很少兜搭朝中事务,因此尽管一干友人尽皆贬黜,他的日子却仍旧過得很滋润,成日不是美姬侍酒就是吟诗作画,厮混的全是一群只谈风月的文人墨客,连哲宗赵煦也只注意了他一段時間就撂开了手。饶是如此,自从绍圣改元之后,高俅也仅仅造访過驸马府寥寥数次。 高俅和赵佶踏进驸马府书房,第一眼看见的情景就是王晋卿一脸懒散地躺在靠椅上,手中端着一個精致的琉璃杯,两個绮年玉貌的侍女正在为其揉捏肩背,两人不由相视一笑。赵佶不管不顾地上前在王晋卿身旁一坐,语带调笑地讥讽道:“姑父真是好兴致,我還以为进来会看见你挥毫作画,谁知道你竟是美姬美酒,逍遥悠闲啊!” “人說李白斗酒诗百篇,我若是沒有美姬美酒做伴,又怎么做得出好词,画得出佳画?”王晋卿不以为意地微微一笑,這才朝高俅点了点头,又转头对赵佶說道,“我的新作早就有了,现下就藏在府中某处,你若是能够寻到,我就把此画送给你!” “一言为定!”赵佶毕竟還是小孩脾气,一听這话就兴冲冲地奔了出去,临出门时才停步吩咐道,“伯章,你在這裡先陪姑父說說话,我一会儿就回来!” 一直等到赵佶的身影完全消失之后,王晋卿方才遣退了两名侍女,含笑望着高俅道:“伯章,你有多久沒来看過我了?” “上一次大约是年前的时候,至今也有四五個月了。”高俅知道对方的言下之意,当即不加遮掩地地答道,“驸马应该知道我的苦衷。” “我当然明白!”王晋卿缓缓闭上了眼睛,怅然长叹道,“遥想当年苏府文会,似乎仍旧历历在目,堪堪应证了你那句‘物是人非事事休,未语泪先流’。” 尽管高俅如今早练就了一张厚面皮,但被人在此刻提起這清照名句,他還是感到脸一阵发烧,赶忙岔开道:“驸马,上次我听澄心提起,如今学士每每给汴京旧友来信,那信却如同泥牛入海般杳无音信,可是真的么?” “连我尚且不敢回信,又何况他人?”王晋卿见高俅大讶,心中不由生出了一股异样的情绪,“你又不是不知道如今掌握朝堂中枢的都是些什么人,一双双眼睛就盯着我們這些小鱼小虾,恨不得一口气把汴京梳理過一遍方才罢休,谁還敢在這個节骨眼上作立仗之鸣?” 尽管這两年中已经大大磨练了一番城府,但在王晋卿這种久经沧海的人面前,高俅却突然感到自己的那层面具根本不存在,一时不知该說什么是好。 “罢了,這些都是子瞻的来信,你自己拿回去慢慢看吧,但必须记着,阅后即毁,万万不可留着!”王晋卿犹如变戏法似的掏出厚厚一叠信笺,直接塞进了高俅手中,“不過,我要警告你的是,重情重义固然可以博士人敬仰,但如今你早已被逐出苏门,空作小儿之叹并不合适。当今圣上既然已经特赐你出身,你就得把握机会,不能随随便便毁了前程!什么叫做通权达变,当断则断,你如今应该明白才对!” 高俅本来就只是一时冲动才会出口诘问,根本沒想到王晋卿突然会来這么一招。此刻拿着那些信,他看也不是還也不是,颇有一种进退两难的感觉。权衡良久,他突然自怀中取出那個从未使用過的打火机,噗地一声打出一丝小小的火苗,竟把那叠信笺凑了上去。看着那在火光中逐渐化为灰烬的墨迹纸张,他只感到自己心中的某些东西也似乎被燃烧殆尽,一时表情变幻不定。 等到地上只剩下一片黑灰时,他突然把打火机朝王晋卿掷了過去,而后深深一揖道:“驸马,這是你的第二次教导,俅铭记在心。請代为转告郡王一声,就說我另有要事,先行告辞了!” 王晋卿爱不释手地把玩着那個打火机,口中啧啧称赞,直到高俅离开也沒有抬起头来,更沒有說一句话。足足過了一刻钟,他方才深深凝视着地上的纸屑,眉间掠過一丝深深的欣慰。 “子瞻,你不要怪我狠心。你的那些信笺我早已藏好,這裡的只是我平日的一些废稿而已。不這么做,伯章一辈子都会生活在苏门弟子的阴影之下,害了他也同样害了你。横竖你已经立意把他逐出了苏门,也应该不会在乎我這么刺他一句。他日只要他能够手掌权柄,你和其他人就能够回朝也說不定。只希望他不要成为第二個章惇,唉!” 尽管面上表情不变,但出了驸马府,高俅仍然觉得心中空落落的,竟不知往哪裡去好。低头望着那双已经完全褪去了老茧的手,他突然想起了一句古话,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对于朝堂上的那些官员而言,道理也是如此,自己如今乃是末学后进,再奢望有一個像苏轼那样的好心人来简拔自己决不可能,一切惟有靠自己而已。 “章惇、曾布、蔡卞、蔡京……”他喃喃自语着一個個名字,嘴角流露出一丝苦笑,“放眼看去尽是图谋己利的奸臣,究竟以何人为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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