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刚出狼窝
這会儿合意定睛看去、才发现重明小臂上有一处碎裂衣袖下皮肉翻飞,伤口整齐明显是被利刃划破。
伤处流出的血液顺着重明的小臂往下流,最终在指尖滴落,在地上绽放出朵朵血花,丝毫沒有放缓的趋势。
合意伸手想托起重明受伤的手臂,重明却退了两三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随后才抬手瞥了一眼伤处,毫不在意道:“沒什么事,赶紧离开此处要紧。”
“血流多了也会死人的!”合意使劲儿撕下一块裙摆内衬,不由分說拽着重明手臂小心缠在伤处,“這样压着也不知道能不能止血,我們得赶紧回城裡求救才行!”
重明本想拒绝,但见合意紧锁的眉头中盛满了担忧,便垂下眸子任合意帮忙包扎。
合意动作利索,堪堪几下便将伤口包了個严严实实,待她包扎完毕,重明才收回手臂,沉声道:“我的伤一时半会儿死不了,通往京城的路上必定還有埋伏,单凭我俩過不去,再不走,刺客便要追過来了。”
旁的不說,刚才坠在车尾那几個刺客就随时有可能追上来,合意心中也知道重明說得对,只好随他一头扎进了林茂草丰的山林中。
昨夜才下過一场小雨,林中小道泥泞,不知名的草叶看似柔软,却将重明与合意裸露在外的皮肤剌出许多伤痕,两人顾不得這些,净朝茂密隐蔽的地方钻。
飞奔了一会儿,合意察觉后头的重明速度减缓,本以为他是疲惫了,正想拉着人继续跑,却见重明一個趔趄半跪在了地上。
兵刃随着重明的举动竖直落下沒入土壤,重明另一只手撑在树上,颤抖得几乎无法握拳。
合意赶紧跑回重明身边,搀着他胳膊往上拽,却发现重明的身体万分沉重,像是喝醉了酒、无力支撑一般。
合意心下预感不好,慌忙问:“你怎么了?”
“我中毒了,”重明能清晰地感知到自身力量的流失,他稳住心神,尽力平复气息,命令道,“你找個可以藏人的山洞,我們躲一会儿。”
“中毒?”合意连忙看向重明的小臂,只见覆在伤处的白色布條间渗出的血色已不似之前鲜艳,反而暗沉发黑,一看便大有問題,“這可怎么办啊?這毒要命嗎?得先解毒才行吧!”
合意急得手足无措,重明却并未将此毒放在心上——小臂被划破后伤口血流不止、伤处却逐渐丧失了痛感,重明自然知道划伤自己的刀上有毒,但那毒对别人致命,对于重明却并不算什么,只是蔓延之后一时半刻沒有行动能力罢了。
现如今重明力气渐失,只要接下来合意将他藏好,過了半個时辰之后他自会行动自如。
合意并不知重明的计划,已经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把毒血挤出来?不行不行,沒有麻醉药会疼死吧!那吸出来?万一是什么入口即死的毒药,那我跟你岂不是双双赴死!怎么办怎么办……”
脚下土地松软湿润,合意灵机一动,抓着重明的手惊喜开口:“有了!我去抓点水蛭来给你吸毒吧!昨天刚下過雨,树林裡肯定有很多!”
“不用管毒,”重明费劲儿拽住合意,咬牙道,“死不了,赶紧扶我找能藏身的地方。”
“哦哦哦!”合意连忙扛着重明一侧肩膀艰难前行,一边累得呼哧呼哧一边提出意见,“但是藏也只能藏一时半刻啊少爷,我們還是、還是得自救!”
重明意识昏沉,生怕合意不听劝地非要自救,却是颤抖着睫毛說不出话来,自然也說不出恢复力气后便是再来十個黑衣人也不是自己对手。
重明头一次暗悔,为什么要向合意隐瞒他会武功的事情。
合意却并未有空思考,因为后方隐隐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有人追来了!
若是春见等援军,必定会出生叫重明与合意知道,這会儿追来的人却一声不吭,十有八九是刺客!
合意一咬牙,直接将重明背了起来,她猫着腰往丛林深处跑,满脑子都是“若是被抓小命不保”,跑得比野兔子還快,茂盛的杂草将两人身影遮了個严严实实,黑衣人一时之间竟也寻不到两人踪迹,只得散开、循着声音搜寻。
合意玩命狂奔,背上的衣衫被汗水浸透,嗓子也泛起了铁锈的味道,她只觉得奔跑的時間拉得无限长,不知這场逃亡什么时候才是個尽头。
合意正在杂草丛中乱转,耳边突然传来细微的水流声,周遭踩踏声越来越近,合意咬牙朝流水声源头跑去。
水流声越来越大,渐渐盖住了奔跑时弄出的动静,合意额头汗滴如豆大般往下流,她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只觉头顶一亮,便从杂草丛中走了出来!
眼前是一條湍急河流,河中石块遍布,看起来十分危险。
察觉到合意的意图,重明蓦地瞪大了眼睛,口中却发不出声音,只得由着合意抽了两人腰带绑在一起,然后将长绳捆在两人腰间。
“少爷,闭气!”合意对着重明严肃說完,便扛着人纵身一跃、重重地跳入了河中。
强劲的水流冲刷在两人身上,合意甚至来不及变换方向,便与重明沉入了水中,险险擦過一块礁石,两人顺着水流浮沉向前,半晌就被冲出好几裡地,彻底不见了身影。
不過片刻,便有几名黑衣人循着混乱足迹找到了河边。
领头的人看到礁石上挂着的碎布,眼中杀意更浓:“所有人去河下游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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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意在湍急河流中根本控制不了方向,她水性虽好,但背着重明再加上水流湍急,也免不了被晃得七荤八素、呛了几口水,幸好除了刚跳下来的地方有礁石,再往下河床皆是空荡一片,两人才得以保住小命漂流到平稳地带。
水流缓和后,合意第一件事便是检查重明的境况,两人之间的腰绳捆得死死的,合意压根转不過身,只得反手去拍重明脸颊:“少爷!少爷你醒醒!”
重明的脑袋软软地搭在合意肩头上,丝毫沒有动静。
不会呛死了吧!合意心中急迫,使劲儿往重明脸颊上挥了几個重重的巴掌:“重明!重明你睁开眼!”
“噗”地一声,重明倏地咳出一口水,头仍是软软地搭在合意肩上,唇瓣微微开合,发出细小的声音。
合意這才露出個喜极而泣的表情:“少爷你终于醒了,你不知道你刚才一声不吭的,我還以为你淹死了……”
“我就算死,”重明费劲儿张口,声音微弱几不可闻,“也是被你打死的。”
合意又是哭又是笑,一边奋力蹬腿往前游一边安慰重明:“追兵已经甩掉了,咱们都不会死的,少爷你别睡,咱们往前走走,待找到人家,你就能好好睡了!”
重明并未再言语,合意心中一咯噔,连忙伸手去探重明鼻息,待察觉到重明的呼吸虽然微弱但确实還有,她顿时松了口气,這才有心思环顾四周,随即真的发现远处漂着一叶小舟。
小舟质朴简陋,顺着平静的湖水随波逐流,一個带着斗笠的人持杆站在舟上,遥望着对面青山似在发呆。
合意连忙背着重明往小舟方向游,待游得近些了就大声呼喊:“大伯!大伯看這边!划船的大伯!”
船夫一动未动,对于合意的呼喊恍若未闻,合意只得奋力游到船边,然而她刚抬手,便见那船夫忽然回身,手中杆子一转、作势要敲搭在船边的合意的手。
合意赶紧将手缩了回去,船夫却并未收杆,仍是举杆冷眼相对。
合意连忙扬声道:“大伯,我想搭船。”
船夫看面相四十来岁,挽起袖子露出的手臂,臂上青筋遍布、肌肉虬结,一看就是摇船划桨练出来的,但他的神色却十分冷淡,张口便道:“不给搭,滚。”
合意游了這么久,隐在水下的脚都快踢成螺旋桨了,這会儿整個人累得要死,哪能轻易放過眼前的交通工具?
她连忙露出讨好的笑容,艰难扯出腰间打了死结的荷包:“我给钱!我哥生了重病,得赶紧找医馆医治才行,大伯你就行行好吧!”
船夫定定看着合意,不答应也不拒绝。合意不明所以,但脸上笑容越发灿烂,就期望对方能发发善心,载上她与重明一程。
“我不缺钱,”船夫终于开口,“但我孤身一人,缺個闺女。”
“爹!”合意当即响亮喊道,见船夫满意点头,她配上讨好的表情试探开口,“亲爹!我想搭個船!”
船夫当即收了杆子,冷肃的表情微微缓和:“乖女儿,在水裡泡着做什么,快上船来。”
“欸!”合意忙不迭应好,解了腰带先将重明推上了船,然后赶紧爬了上去。
合意還沒来得及发表终于得救了的感悟,便见船夫表情又冰冷了起来:“這男的是谁?”
“我哥哥,他生了重病急需医治……”
合意话未說完,便见船夫将杆子朝重明身下杵去,似是要将人捣出去,合意连忙扑過去护住重明,看向船夫惊疑不定:“爹!爹你這是干嘛?”
船夫淡淡道:“我沒有儿子。”
合意连忙问:“那您還缺個什么?”
兄弟?侄子?打工仔也行!合意欲哭无泪,這湖這么大,他俩要是被撂下可怎么游到岸边去啊?
船夫张口便道:“女婿。”
合意立马斩钉截铁应下:“那他就是我夫君!”
“你刚才不還說他是哥哥?”船夫冷脸道,“你想骗爹?”
合意强颜欢笑:“情哥哥也是哥哥嘛……”
船夫勉强接受了這個說法,杆子一撑,小舟便转换了方向,朝远处行去。
“走,跟爹回家!”
合意嘴上应好,心中却是想,重明伤势不容耽搁,而且這荒郊野岭的刺客說不得会追過来,等到了有人的地方她得赶紧带着重明租车回京城……
刺客的速度远得比合意想象中要快,小舟未行多远,便见十来個黑衣人顺着河岸骑马追了過来。
重明与合意一個伤残未醒一個精疲力竭,连個能打的都沒有,合意只能扯着船夫的衣角催促:“爹!快往湖中央走!”
船夫仿佛看不见岸边的重重危机:“饭点了,该回家了。”
合意恨不得当场哭出来:“岸边那些人要杀我們!靠岸太近就死定了!”
船夫撑杆的动作一顿,神色隐隐有些癫狂:“谁敢杀我女儿?”
合意见船夫神色变得可怖,顿时吓得缩回了手,岸边那黑衣人却是凌空而起,踩在湖面上一跃便是老远,几步便蹬到了小舟面前,举刀朝合意砍去。
合意甚至沒来得及动弹,船夫手中竹竿猛地一转,一杆便将那黑衣人拦胸拍飞了出去。
岸上飞来的黑衣人,船夫一杆一個全拍进了水裡,似是觉得沒完沒了,船夫从怀中不知摸了把什么东西展臂一甩。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待合意看去,岸边站着的已只剩马匹,残余的刺客尽数倒在了地上。
船夫重新将竹竿拿在手中,抚了抚合意的头,动作似是有些僵硬:“走喽,跟爹回家。”
虽然船夫已经恢复了刚才那副冷淡中略有缓和的模样,但合意還是觉得自己的脑袋一凉,仿佛挨边擦了擦死神的镰刀,冷飕飕的令人害怕。
合意将自己蜷成一团,看着昏迷不醒的重明憋回泪珠,狠狠抽了抽鼻子。
重明你快醒醒,咱们刚出狼窝又入虎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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